“tuhao（土豪）”“dama（大妈）” 进牛津了吗？
由汉语拼音转写的“tuhao（土豪）”和“dama（大妈）”，能否在汇众流纳百川的英文词汇里攻占一席之地？
（本文首发于2017年10月26日《南方周末》）
日前与上海外国语大学的郑新民老师聚餐，席间聊到几年前红透半边天的“土豪”和“大妈”，我的思绪一下子就回到了那个时空。
2013年底，年度的语文盛事“汉语盘点”发布了当年的十大流行热词，“土豪”“中国大妈”“女汉子”“光棍”等入选。这本是国内科研机构、出版社与媒体的例行活动，以评选词语的方式来总结即将逝去的一年，孰知后来出现了一则报道，说“tuhao（土豪）”“dama（大妈）”有望进入牛津词典，引发了各界高度的关注，互联网上和传统媒体热议不断。
随着中国的经济实力与日俱增，中国特色事物在世界舞台的影响力也益形显著，越来越多的中国词语也因而获纳英文词典。在这样一个时代氛围下，牛津大学出版社双语词典项目的经理朱莉·克里曼（Julie Kleeman）当时接受了中国媒体的采访，她表示tuhao和dama已经列入《牛津英语词典》（Oxford English Dictionary，简称OED）的观察名单，如果影响力持续，很有可能出现在2014年的更新清单（update）之中。
是吗？如今2017年都已经过了大半，OED今年第二季的更新清单也于6月底发布。这几年OED每一季的更新清单我都从头细读，在英文单词的词海中搜寻tuhao与dama的踪迹，却一直都还没看到它们的影子。
OED卷帙浩繁，是英语世界规模最大、地位最崇高的词典，是英文词汇的终极宝库。我研究过OED，多年来对英文的新词新语始终保持着密切的关注，也写过不少关于汉语“文化特色词”的学术论文和科普专栏，当年听闻这则消息就持保留态度。不过语言的变化经常出人意表，铁口直断难免落得自打嘴巴，静静地观察分析才是一条稳妥之路。
OED收录了近300个来自中文的词汇，不过这些借词多半专业性较强，小众冷僻，相对鲜为人知，如陶瓷古物类的mei ping（梅瓶）和san ts'ai（三彩），语言类的Kuo-yü（国语）和pai-hua（白话），历史类的nien hao（年号）和taotai（道台），哲学宗教类的wu-wei（无为）和shen（神），音乐戏曲类的pipa（琵琶）和tan（旦），茶叶类的bohea（武夷）和pekoe（白毫），植物类的moutan（牡丹）和yulan（玉兰），艺术书法类的ta chuan（大篆）和ts'ao shu（草书）等。一般民众较常接触到的词汇，如chow mein（炒面）、moon-cake（月饼）、dragon boat（龙舟）、lion dance（舞狮）、ginseng（人参）、tea（茶）、mah-jong（麻将）、kung fu（功夫）、feng-shui（风水）、guanxi（关系）、Pinyin（汉语拼音）、putonghua（普通话）等，只占很小的一部分。
还记得2008年北京奥运时，媒体上jia you（加油）用得很多，进入英文的呼声很高，许多关心人士都在屏息以待。几年前，红极一时、媒体热炒的buzheteng（不折腾），也都盛传OED即将收录，不过时至今日，也只是只闻楼梯响，未见人下来。
倒是有些不在大家关注范围之内的中文词汇，近几年来纷纷受到OED的青睐，正式被纳入英语词汇的殿堂，如sky lantern（天灯，即孔明灯，2017年）、hongbao（红包，2016年）、dai pai dong（大排档，2016年）、wuxia（武侠，2010年）、goji（枸杞，2010年）、choy sum（菜心，2010年）、qipao（旗袍，2007年）、tui na（推拿，2007年）、jiaozi（饺子，2006年）。
2002年美国出版了一本预测新词存活率的通俗学术书，名为《预测新词：它们成功的秘诀》（Predicting New Words: The Secrets of Their Success），作者艾伦·梅特卡夫（Allan Metcalf）为美国的知名英文教授，曾经担任过美国方言学会（American Dialect Society）的秘书长。他观察记录英文词汇60年，依此归纳分析，在书中总结出新词存活的五大“发迹”（FUDGE）定律，分别是 (1) 使用频率高 (Frequency of Use)，(2) 本质低调不招摇 (Unobtrusiveness)，(3) 语言社群多元、出现场合多样 (Diversity of Users and Situations)，(4) 词形有变化、语义能引申(Generation of Other Forms and Meanings)，(5) 传达的概念历久弥新 (Endurance of the Concept)。作者强调，这五大定律之中最重要的是“本质低调不招摇”，因为低调不招摇，语言用户没有戒心，不会抗拒，新词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留下来。
以goji（枸杞）一词为例，OED清楚记载，goji源自中文，2002年首度见诸英文文献，2010年正式为其所收。词典还在goji的词源和书证里进一步阐述，明言西方市场的枸杞是先从台湾引进的，是一种市场上声称富含营养价值、能够增进健康效益的超级水果，因此这个词的英文拼法goji可能来自台湾，但这不是个规律的拼写，不属于任何一种主流的拼音系统。（The form of the English word may originate from an irregular transliteration used in Taiwan, from where the berries were first introduced to Western markets; it does not conform to any of the major transliteration systems.）
由汉语拼音转写的“tuhao（土豪）”和“dama（大妈）”，能否在汇众流纳百川的英文词汇里攻占一席之地？这两个字眼当年媒体大幅报道，网络热烈讨论，探讨居多而实际使用偏少，一切的现象与作为似乎过于高调，明显违反了新词存活要“低调不招摇”的重要定律。此外，时过境迁，这两个单词的热度骤降，后继乏力，“土豪大妈进牛津”的预言，看来已经几近落空。
事实上，只要国力强大，社会先进有影响力，文化能够展现其独特、具感染力的魅力，无须大肆宣传，也不必努力推销，外人就会不请自来，英文的新词可能就会应运而生。届时，中文对英文的影响肯定会更加显著，英文又多了几个来自中文的新词，我们也就能够逐渐看淡，不去过分在乎了吧？
以上文章和图片转载自“南方周末网”，文章作者为曾泰元。
商务印书馆英语编辑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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