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进行时:台湾酷儿艺术图景的演进
《Tell Me What You Want》(2015-2017),余政达,图片由其玟画廊提供
祁家威于1986年在台湾成功地发起了LGBTQ运动,在运动的新闻发布会上他公开出柜,高呼包括同性恋者等都应享有平等权利。1987年,在台湾实施了38年的戒严令被解除,随之而来的言论自由和民主自由令台湾当代艺术和文化蓬勃发展。
左:《枕边记(大)修行》(2006),侯俊明;右:《圳鸣四十七自述-酷兽KUSO》(2007),侯俊明,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1990年代,来自文学、艺术、戏剧和电影领域的艺术家和社会运动者开始广泛地通过挑战异性恋规范的方式来探讨威权主义的议题。戏剧导演田启元基于民间传说《白蛇传》,于1993年上演了戏剧表演《白水》以颠覆文化霸权,揭露同性恋的存在;声音艺术先驱林其蔚曾组织无政府主义的活动,包括1995年的“台北国际后工业艺术祭”(又称“破烂生活节”);当代艺术家侯俊明的作品最初质疑性取向,后来通过绘画融入了亚洲父权的概念。
王俊杰的《激情》(2017)于台北当代艺术馆的展览“光合作用”中展出,2017,图片由台北当代艺术馆提供
这些关键人物为台湾戒严令解除后的酷儿文化铺平了道路。首次于台湾左派文化杂志《岛屿边缘》中出现的“酷儿”一词被翻译成中文已经超过25年,如今专注讨论酷儿议题的台湾当代艺术家已经被当地的艺术机构和市场所接纳。
郑淑丽的展览“3x3x6”于威尼斯双年展的台湾馆展出,2019,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台北当代艺术馆于2017年举办了亚洲首个LGBTQ主题艺术展“光合作用”,由骄阳基金会呈现、胡朝圣策展,叙述了亚洲酷儿艺术的简短发展轨迹。2019年,台湾成为亚洲首个同性婚姻合法化的地方。同年,网络先锋兼女性主义艺术家郑淑丽代表台湾参展第五十八届威尼斯双年展,带领参观者在日常生活、监视和混合性取向的背景下重新思考权力、审查和网络暴力的不对称。
其玟画廊创办人黃其玟 © Chi-Wen Productions 2021,图片由Rae Su拍摄
台北其玟画廊持续支持包括余政达、Su Misu和Victoria Sin等参与国际艺术展,这些年轻的艺术家通过变装和混合表演,广泛地探讨呆板的身份认同社会机制。TKG+和耿画廊则带来挑战传统形式和框架的艺术家展览,包括录像装置来审视污名化同性恋的艺术家牛俊强。
左:耿画廊总监耿桂英,图片由耿画廊提供;右:TKG+总监吴悦宇,图片由TKG+提供
显然,近年来年轻艺术家们一直推动台湾的艺术机构探讨酷儿议题,他们准备通过建构情境、编排表演、与社区互动来协商策展与展示的标准。2019年,余政达在台北关渡美术馆策划了“擬酷液得”作为“哺挫”展览的一部分,带来属于他那一代LGBTQ艺术家的现场表演。通过一系列工作坊,观众被邀请与艺术家合作一起对仍在创作中及现场的表演进行彩排。其中包括由声音艺术家Betty Apple策划的电子舞曲派对,她将颅内高潮(ASMR)直播中的一段表演作为派对的曲目,该表演将性声音通过电脑编程呈现其音乐性;而录像艺术家吴梓安利用16毫米的胶片,将展览空间转化成一个剧场荧幕。
“法咪咪”在纽约时代广场,2019年Performa双年展,图片由艺术家和Performa双年展提供,由Eian Kantor拍摄
出生于1983年,成长于网络文化、数字科技和社交媒体兴起的时代,余政达为2019年Performa双年展塑造了他的虚拟化身角色“法咪咪”(FAMEME)— 一个带着到纽约卖榴莲的“美国梦”的亚洲网红。作为展览项目的一部分,余政达开办了一所“榴莲博物馆”、发布了一首主题曲,并在纽约时代广场播放宣传此形象的广告,他还在时代广场拍摄了一条音乐录音带。
部落长者于北师美术馆展出的陈彦斌项目《嗨歌三百首masingkiay》中举行传统仪式,2019,图片由美术馆提供
同年,阿美族艺术家陈彦斌(Fangas Nayaw)同样将作品带到了国际艺术的舞台,他在巴黎蓬皮杜中心呈现了项目《嗨歌三百首masingkiay》(masingkiay在阿美族语意为疯癫的、神经的意思)。《嗨歌三百首masingkiay》于2017年首次在由台湾国立台北教育大学创办的北师美术馆展出,该项目融汇了装置、表演和工作坊,将博物馆变成一个聚会空间,原住民舞者和表演者参与其中,项目为参观者带来传统舞蹈表演、供应饮料,并提供与艺术家对话的机会。
《嗨歌三百首masingkiay》举办的一个夜间活动,2019,图片由北师美术馆提供
台湾的原住民有十六个民族,自17世纪起曾被荷兰、日本和汉族人统治。《嗨歌三百首masingkiay》在台湾的展出期间,表演者向观众提出诸如“你认为原住民是酗酒者吗?”和“你在你的社区或工作场所遇到过原住民吗?”的问题。随着对话的推进,艺术家邀请参与者讨论台湾原住民刻板印象,及对原住民族历史和文化的压迫的同时一起跳舞和唱歌。基于台湾的历史背景,《嗨歌三百首masingkiay》演绎了一个20年前为了避免歧视而足不出户的原住民族。陈彦斌通过模糊中心与边缘、人与文化空间的界限,质疑美术馆的社会功能,并提出参与和社区互动可以促进解除殖民化的研究和实施。
《榴梿制药厂》(2020),余政达,图片由艺术家和其玟画廊提供 © FAMEME 2020
陈彦斌和余政达是代表台湾年轻一代原住民族和LGBTQ艺术家的人物,他们通过对抗文化的二元体系,尝试改变形式化的文化表现及地方政体本身。他们的作品试图打破来自人类学、民族主义和旅游的压力,并倡导多元时代的演进叙事。
《海岸》(2015),林安琪,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泰雅族台湾艺术家林安琪利用部落文化中的日常物品创作录像、雕塑和装置作品,在这些作品中,她用自己的身体收集和策划了不同的身份。在录像作品《海岸 / 独木舟》中,林安琪邀请了一群不同年龄的原住民妇女模拟海洋的声音,她们用扫帚在地板上扫来扫去,并做了一个手势,以此刻画无法航海的原住民妇女的家庭劳力者形象。
《嗨歌三百首masingkiay》于北师美术馆举办的一个工作坊,2019,图片由北师美术馆提供
太鲁阁族艺术家瓦旦·督喜学习通常在很多部落只有妇女才从事的织布工艺,并将这门手艺以舞蹈的形式呈现。受太鲁阁族以活动下半身为主的舞蹈启发,他还独创了“脚谱”这一身体语言来记录太鲁阁族民族的唱歌和跳舞仪式,以此扩展了当代舞蹈编排的形式。
温馨的“一一”系列作品(2013)于台北当代艺术馆的展览“光合作用”中展出,2017,图片由台北当代艺术馆提供
另一位太鲁阁艺术家东冬·侯温将教育和文化交流作为一种加强部落社区之间团结、培养年轻艺术家,并消除人们对土著文化的误解的方式。此外,变装皇后飞利冰和罗斯玛丽在脱离传统民间音乐背景下表演,将其本族(分别是布农族和泰雅族)的代码、符号和象征与西方服饰和化妆结合在一起。虽然他们的表演被老一辈人眼中是有争议的,但他们激励了年轻的土著居民加入变装表演的圈子。
由Betty Apple于关渡美术馆的展览“擬酷液得”中带来的表演《Fucking Super Girlfriend》,2019,图片由艺术家提供,由Chi-Hung Chu拍摄
从性别研究到生态基础设施,在被拓展的酷儿文化语境下的出柜行为已经超越了身份认同,这种行为包括复杂和激进的主张,挑战礼仪和现状的限制,并试图动摇任何形式的定义。
杨俊的展览“杨俊 — 艺术家,合作者,他们的展览与三个场域”于TKG+展出,2020年12月至2021年1月,图片由TKG+提供
以杨俊的回顾展“杨俊 — 艺术家,合作者,他们的展览与三个场域”为例,该展览由TKG+、关渡美术馆和台北当代艺术馆于2020年12月起至2021年1月期间共同呈现。正如展览名称所暗示,作为台北当代艺术馆联合创办人之一的杨俊,他选择通过在三个不同的地方举办展览,并同时呈现其他艺术家的作品来将定义身份的概念去中心化。
Su Misu的作品《I am a fake but my heart is true Part III》在其玟画廊放映,图片由其玟画廊提供
这种质疑、抗议、挑战和谈判的倾向,是21世纪台湾酷儿和本土艺术实践与行动主义的历史交汇之处,而分散化与解除殖民化也在宝岛上不断演变。随着身份政治、人权和土地所有权的持续讨论,新一代艺术和文化领域的从业者越来越多地展示了这个小岛的历史视角是多元的,而如今人们确实正在不断从多元性中学习。
相关阅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