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窟里的北朝往事——北响堂石窟记
任岁月荏苒,任世事沧桑。
岁月静好,念你如初。
走近北响堂需要一个艰苦跋涉的过程,
那是一个需要穿越1500多年历史隧道的跋涉。
走进北响堂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那是步入中国古代一个乱世王朝灵魂深处的救赎。
秦汉唐宋元明清一剪剪鱼贯而行的背影,毕竟是清晰的、浮显的,而雕刻在鼓山北响堂石窟上的北齐王朝,那个只存于世28年,却经历了六位皇帝,六位皇帝都以残虐荒淫甚至是变态闻名于世的短暂王朝却实在是朦胧的,奥秘的,一如雾岚锁绕下明暗的林渊,白云深处隐约的人家。
还记得那一季银杏的金黄吗?绚丽在我们最灿烂的笑容里,这个初春,让我们继续相约在流年中。
步入常乐寺,已不是第一次来的我们,依然有着无限依恋的投入。遗址上清静得很,短暂的蓝天出现在遗址的上方,不见了梵香的缭绕,但闻时光倾洒在石板上的空鸣,在遗址的轮回中游走,那一刻心无所想,如那废墟上三生石莲花地砖折射出的湮灭与残香。
遗址上现存的一块金碑《重修三世佛殿之记》,娓娓道出了金正隆三年二月八日,一个叫胡砺的武安籍官员,应当时常乐寺住持宣秘大师的再三邀请来此游玩,写了一篇小美文。这块碑成了如今常乐寺最有力的可考历史,碑文上明确的记载着常乐寺建于北齐天宝年间。
遗址上的三世佛,必然是有佛性的,他们一定知道一切有为法,有生、住、变异和消失的事物,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的道理,自是把周遭一切都空掉了,然后再把空也空掉,徒留一片残缺的凄美吧!
依旧是旧时曾走过的那条登山路,首先抵达主窟大佛洞。
大佛洞高达十来米,洞窟中间矗立着方方正正的中心塔柱。塔柱上三面开凿出佛龛,佛龛内的大佛庄严肃敬,满满的体现出历史的沉重感。大佛边的菩萨婀娜多姿,富有现实主义的情感,也许这正是神国与现实沟通的桥梁吧!那些装饰繁复华丽的纹样,更体现出北齐一代皇室贵族的风范。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曾经记录,北齐神武帝高欢便葬在了这里的佛顶之上,现在,这个洞穴便是史书上记载的高欢陵葬,遥遥安座在崖壁之上,至今无人能够攀登。唐代高僧道宣在《高僧传》一书中曾经说,在高欢陵葬内“诸雕刻骇动人鬼”,如今留给后人的恐怕只有神秘和暇想了。
高欢——这个北齐王朝的缔造者和北响堂石窟的营造主,一个普通的名字,一个普通的历史人物,却孕育着一个短暂王朝的背影。他不平凡的戎马生涯和屡屡得胜还朝的英勇战绩背后,是否也有金戈铁马远去,内心深处蕴藏着的丝丝缕缕的儿女情长呢?
我相信每一座石窟都是鲜活的生命,洞窟的背后,总会有关于心路关于营造的故事,北响堂大佛窟也不例外。
英雄高欢成功之后,历史也同样安排了他英雄时代的结束。那一年是东魏孝静帝武定四年,夕阳残如血的秋日里,高欢最后一次率领大军,攻击西魏在黄河边的重要据点玉壁城。在玉壁城下,身穿黄军服的东魏大军,遭到了身穿黑军服的西魏守军的顽强抵抗。而这时,在东魏首都邺城,人们也预测到了战事结果,不祥的预兆深埋在玉壁城下的高欢军心中。所有可以使用的攻城手段都试过了,伤亡数字却越来越令人心惊,战士的鲜血浸透了玉壁城的城墙,像那秋日的残阳。而玉壁城岿然不动,英雄遇到了真正的对手,对手也是一个英雄——他便是后来威名远扬的西魏大将韦孝宽。韦孝宽以积极的进攻来强化防守,他甚至夺取了东魏军队在城北筑起的土山。战事拖了将近两个月,东魏军队死亡七万人,七万人埋进了同一个巨大的土坑,军营上空笼罩着绝望、悲伤和精疲力竭的气氛。
英雄高欢面临他的末路了,他一生经历过无数的战场拼杀,光荣的记录连他自己也难以详述。在与西魏死敌宇文泰的长年战争中,他经历过沙苑之战的惨败,也曾品尝了河阴之战的大胜,他甚至在鼓山下的滏口要道上轻易夺取过三百匹骏马,他常常来往于邺城和晋阳(今太原)之间。他一定喜欢邺城冬天里的安谧,也一定喜欢晋阳夏日的静爽,或许他更喜欢沿途的鼓山峻岭吧?而现在,英雄苍凉。一起从怀朔出来的老弟兄,要么战死,要么衰老,已经不再能奋骑前驱了。高欢这一年五十一岁。天意也越来越明白,好比一颗流星坠落在高欢的军营中,所有的驮驴都一齐长鸣,悲凉的驴鸣使黄河两岸都震动起来,大军撤退,高欢终于病倒了。
在十一月的寒风中,高欢回到晋阳,他的长子高澄也来到了晋阳。一群乌鸦聚集在宫内的亭子和树上。这是一个不祥的征兆,高澄派大将斛律金射杀了这些恶鸟。这时,西魏散布谣言,说高欢身中弩箭,以动摇东魏人心。高欢勉力支撑,出来与重要的军政权贵会面。这是他最后一次出席类似的宴会了。他让追随多年的老将军斛律金唱歌。斛律金,这个敕勒老兵,用苍劲而深沉的歌喉唱出了敕勒族的歌谣: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如今在后人的传颂里,浑朴苍莽,跌宕多姿的《敕勒歌》,几乎唱出的是所有人草原旅行有感,而南北朝的《乐府诗集》中描绘的,正是英雄高欢一边随着斛律金苍凉的歌声低声和唱,一边留下了痛楚的思乡泪水。史书上这样记载下感人的一幕:“时西魏言神武中弩,神武闻之,乃勉坐见诸贵,使斛律金敕勒歌,神武自和之,哀感流涕”。
走到生命终端的高欢,被这首歌带回到他的生长之地,带回到他生命中最朴素、最卑微的起点。从少年时起,他就渴望离开敕勒川,离开只有牛羊和战争的草原,到南方去,到麦粟遍野的中原,到繁盛如同天堂的洛阳。而今,一切都已实现,他甚至成了实际上的皇帝。可是,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的目光,投向了塞外,投向了他情感和梦想的源泉。是的,两个月后,东魏武定五年正月高欢病逝,时年五十二岁。他的慷慨奇崛的生命传奇,以《敕勒歌》的悠远长调,清清淡淡地终结了。千年的岁月过去了,很少有人知道《敕勒歌》与高欢的历史情结,史书评价高欢“深密高岸,终日俨然,人不能测,机权之际,变化若神”。而又有谁能知道在终日俨然的英雄内心,却深深蕴藏着眷恋思乡的怀旧情结呢?
英雄高欢终究没有能够回到他眷恋的敕勒川,半年之后,高欢“虚葬于漳水之西,潜凿鼓山石窟佛顶之旁为穴,纳其柩而塞之……”《资治通鉴》中记录到。鼓山石窟便是现在的响堂山石窟,在大佛的后部仍然可以看到那个所谓埋葬英雄高欢的洞穴,只是太高了,后人都无法进入吧?静静的,我们共同凝视眼前的大佛,却感到石佛深密高岸,人不能测。然而,祝愿与期许还是要有的,我说:时光不老,我们不散!你说:时光可以老,我们不能散!以此为约,高欢为鉴!
从大佛洞出来进入释迦洞,这是一座富丽堂皇的洞窟,就是这一窟,网上的记载都是门口看看,似乎很少有人进过窟。
洞窟为四柱三开间,窟门的雕刻极具华丽,变形为装饰图案的龙体从窟门两侧盘旋上升,至门顶端龙首昂扬,二龙相望。窟门甬道的墙壁上雕刻缠枝纹与联珠纹饰,窟门左右两侧还雕刻有近两米多高的胁持菩萨像。在两开间内各有一个大佛龛,佛龛内雕刻手持法器的武士,门侧高大的石雕柱子底下卧着两只巨大的石狮子,石狮具有镇安、辟邪等寓意,北响堂释迦洞的石狮把门是中国古代较早的石窟实例,尽管汉代已经大量使用石狮,可作为建筑物门前的石狮却很难觅到。
释迦洞的洞窟结构和大佛洞比较相似,也是中心方柱式,不同的是中心方柱只有正面开一个大龛,龛内雕刻着一佛二弟子二菩萨五身像,在佛坛上,还有两只蹲踞的人猴。
黄昏之前来到刻经洞,刻经洞是北响堂另一个重要的洞窟,其开凿的时间大概在北齐天统年间,也就是公元565年。洞窟外形明显流露出受印度犍陀罗风格的影响,呈现出一座覆钵塔的造型。而这种造型在早期佛教中是为了安葬佛祖释迦牟尼特意创造出来的,传到中国便成为一些高僧大德圆寂后的神圣象征。
将经卷诵文镌刻在石壁上,也是佛教传入中国之后的独创,而中国佛教刻经的发源地便是响堂山。公元565年,北齐晋昌郡开国公唐邕首次在响堂山开创了将经文镌刻在石壁上的先河。此后,这种做法影响到了山东、河北以及北京房山云居寺等地,并历经一千多年的发展,形成了中国的刻经文化体系。这些遒劲浑朴的文字,便是唐邕遗留下来的佛教刻经。南北响堂山保留着数十部石刻经文,遍布在洞窟内外,佛像上下。
北响堂较晚的一些洞窟:
即将黄昏,却没有夕阳,没有风景可看,自然可以多一些时间思考。思绪早已进入到了魏晋南北朝时期,那是一个英雄辈出的年代,一个英雄的造就的不仅是辉煌的战果,在辉煌的背后一定会有凄凄的悲歌。
而如今,耿耿不寐,如有隐忧,这一民族的巨大悲怆,常常在我思维的屏幕上,与“万园之园”圆明园被浩劫的惨烈景象交相叠印,叠印成一宵宵遗憾无可挽回的随想。
我一直在想,传说是不是历史?历史算不算传说?究竟是传说真实还是历史真实呢?
关于千年时光里的故事,还是不要太纠结吧!那本是北齐皇朝的遗梦,让历史继续将它掩藏不好吗?往昔的人,曾经的事,情与爱,爱与恨,财富与名利,不过在挥手之间早已是日换星移,物是人非罢了,真的罢了。
正如常乐寺遗址上带给我的启示,心经上如是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相约美丽三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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