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人说｜日本城市单身女性的居住选择

夫人说

越是经济发达、文明开化程度高的城市，单身女子的数量和比例都会远远高于其他城市。在日本，女性终身不婚的比例在不断上涨，她们的居住状况也成为社会学家感兴趣的研究课题。

今天，夫人分享来自胡姝的一篇文章，为大家介绍关于日本单身女性的居住选择的调查与研究。

撰文：胡姝

责编：钱岳

日本的全国生育率调查显示，在18到34岁的未婚人口当中，不打算将来结婚的比例在逐渐上升：1987年仅有4.5%的男性和4.6%的女性不打算结婚，到了2015年，有12%的男性和8%的女性不打算结婚。虽然绝大部分人有将来某一天结婚的打算，这一打算并不会都变成现实。

厚生劳动省测算（日本的中央省厅之一，主管健康医疗、劳动政策和社会保障），男性终身不婚的比例将从2010年的20%上升到2035年的29%，女性终身不婚的比例则将从10.6%增加到19.2%。

夫人在以前的文章《“婚姻包袱”：为什么日本人不结婚？》中已经讨论过为何日本不婚比例不断升高。今天我们通过Richard Ronald和Lynne Nakano对日本城市单身女性居住选择的研究来看一看东京单身女性的生活。

单身族的崛起、就业机会与房产市场

1985年单人户占东京总户数的33.9%，到了2010年，单人户所占比例已经高达45.8%。这一变化与经济机会、房产市场以及城市转型息息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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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1980年代的泡沫经济破灭后，就业机会不断下降。从1982年到2010年，从事非全日制工作和临时工作的就业人员比例从15.8%上升至38%。这一比例在年轻人当中更高。劳动力市场上的失意同时伴随着走入婚姻、成家立业的艰难，在1990年代和2000年代进入劳动力市场的年轻人因此被称为“失落的一代”。

城市的住房市场已然回应了单身族的壮大。二战后一段时期，日本的住房建设以独门独户的家庭住宅为主。从1990年代放松管制开始，房地产开放商开始建设越来越多的高层住宅楼。为了满足日益增长的单人户的需要，越来越多的家庭住宅被拆掉重建，小户型（30-50平米）的住宅楼越来越多，进一步强化了独自居住的可选择性。虽然单身公寓的销售在增长，但单人户的住房仍然以租赁为主。以东京为例，租赁房占据所有住房类型的52%，72%的住房单元在49平米以下，接近40%的住房单元在29平米以下。

为了了解日本单身女性的居住选择，Richard Ronald和Lynne Nakano通过滚雪球抽样对来自不同教育背景对25位东京单身女性进行了访问。受访者年龄范围为27到43岁。这些女性被大体分为三组：住家单身族（14位），租住单身族（10位），及自有房单身族（1位）。

住家单身族

1980年，日本25-29岁的女性有17%住在父母家，到了2005年，这一比例上升至41%。同一时期，30-34岁女性住家的比例从5%升高到21%。

研究者的访谈数据显示，单身女性选择住在父母家有经济上的考量，有出于现实的考虑，也有情感方面的原因。几乎所有住家的被访女性都提到，她们每个月向父母支付3万到6万日元不等。这些数目还是比她们自己在外面租房子住再加上伙食及各种费用的成本低。

搬离父母家对很多女性来说，意味着搬进一个较为不安全、质量较低的社区。由于中心城区的住房相当昂贵，即便是收入相对较高的女性都要考虑再三是否搬出父母家。

大部分住家女性对她们的居住安排感到满意。她们享受与父母一起住的物质上和心理上的舒适。有些女性即使有单租公寓居住的经济条件，也偏好与父母一起住。

31岁的Watanabe-san是一家大银行的高级经理，她曾经因为工作外调与父母分开住了三年。她自己独自居住的时候，工作时间很长，因为劳累和每天吃便利店食物而生病。 当她调回东京工作后，她母亲催着她搬回家中。即便她每天上班的通勤时间长达4个小时，她和她的母亲都觉得，只有住在家里她的健康才能得到最好的照顾。她能够一直留在职业发展的快速通道上，与她父母的照顾和支持密不可分。

当然，和父母住也有不好的一面。一些女性提到，与父母居住限制了她们的情感生活，因为缺乏与恋爱对象相处的私密空间和时间。

租住单身族 

年轻单身族的住房标配并不是住在父母家，而是租房子住。不过对年轻单身族来说，租房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对收入较低的女性。公共租房供给有限，并通常被分配给有特殊需要对家庭户。房产所有者相对不太愿意将房子租给女性，因为觉得她们没有稳定的收入以支付房租，除非她们是大公司职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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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的租房生活的另一特点是合租不多见。在研究者访问的25位单身女性当中，只有一位有室友同住，她这样解释为什么别的女性不与人同住：“我的室友和我从我们很小的时候起就是朋友。日本人不太喜欢与陌生人同住，他们会觉得不舒服。他们所谓的陌生人是指家庭成员以外的人。连一个要好的朋友都会被作“陌生人”看待。”独自居住的另一个原因可能是房子过小，单身租客住的房子通常小于29平米。

很多租房住的女性想要与父母保持一定距离，更多的隐私及自己的空间。有的女性租房住是为了免受家庭施加的压力和职责。33岁的Fujita-san曾经目睹自己的母亲如何照顾祖母。她害怕自己也会被迫成为一个看护人，于是决定搬离父母家开始自己的生活。

一些女性对独自居住和婚姻的各自优劣势作了对比。她们表示想要拥有一个伴侣带来的安慰和安全感，但是想要各自分开的居住安排。33岁的Yamamoto-san和男朋友交往了六年，但对结婚没有兴趣。

她说：“我无法想象和他一起居住生活。我们的生活方式会冲突。我担心如果和他一起住我会开始觉得有压力……他是那种不怎么管家里事情的人。他在外面吃，也不怎么注意饮食。我会担心，然后我可能会不停地提醒他注意饮食或者开始给他做饭。但是我想，如果独自居住，就可以掌控环境里的一切。如果跟伴侣一起住，就需要变通，允许事情不在掌控之中。”

自有房单身族

女性在日本的房地产市场上处于很不利的地位。劳动力市场上的歧视使得更多女性从事不稳定工作。工作与收入的不稳定使得她们更难获得住房贷款，更难储蓄以支付首付。女性在继承父母的房产方面的权利也少于男性。大部分拥有住房的日本女性是通过婚姻来实现的，选择不结婚，意味着拥有住房的选择变少了。由于单身女性继承房产的可能性低于男性和已婚女性，对于单身职业女性来说，在防范老年贫困的风险方面，住房投资变得非常重要。

不过，受访女性对购买公寓是好是坏持不同意见。有些人认为购买一个属于自己的公寓就好像已经放弃了结婚的打算，甚至会让未来的丈夫望而却步，降低她们结婚的机率。有些人认为购买公寓是一种投资，等到将来结婚时可以出售。有些人担忧就业的不确定性，担心如果购房会承担不起房贷。

受访女性当中，只有34岁的Nagamine-san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公寓。她觉得自己不需要结婚，她讲述了自己购房的经过：

“我曾经与我的父母一起住了很长时间，但是后来我觉得自己年纪在变大而我们的住房很小……如果我想哭，没有地方可以去，倒不是说我经常想哭。但是即使我只是想坐着，不想说话，也都没有地方可去。所以我决定搬走。当我开始找房子住，我发现租房每个月要8万日元。我开始研究买房子要多少钱。让我意外地是，买房子实际上更便宜。我每个月付7万的房贷，1万的维护费。这个公寓耗费250万日元，在这个区（东京的中心区）是划算的。它专为女性设计。卫浴间和厨房都有窗户。镜子很大。好多公寓有堵墙将房间隔开，但这个是开放式的，而且配有衣帽间。”

结语

婚姻对女性（以及男性）的吸引力已经下降了，然而因为女性在住房与就业市场上的不利地位，婚姻仍然是日本女性拥有住房和财务安全的重要途径。不遵循传统婚姻生活模式者所面临的困难，需要靠改变经济机会的不平等和传统的性别观念得到解决。

参考文献: 

National Institute of Population and Social Security Research, 2016, Marriage Process and Fertility of Married Couples and Attitudes toward Marriage and Family among Japanese Singles: Highlights of the Survey Results on Married Couples/ Singles

Ministry of Health, Labour and Welfare, 2015, Annual Health, Labour and Welfare Report: Consideration of a depopulating society [Summary]

Ronald, R., & Nakano, L. (2013). Single women and housing choices in urban Japan. Gender, Place & Culture, 20(4), 451-469. doi:10.1080/0966369X.2012.694357

Ronald, R. (2014). The Remarkable Rise and Peculiar Context of Younger One-Person Households in East Asian Cities. Centre for Urban Studies Working Paper Series No. 11

胡姝新加坡国立大学亚洲研究院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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