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人说｜单亲家庭的孩子学习成绩一定不好吗?
在我国，因为离婚、丧偶以及非婚生育的单亲家庭在不断增多，“单亲”已经成为这个社会一些家庭的冠名词，也总有一些人，会对单亲家庭“另眼看待”，一度认为“这个人单亲了，一定有什么瑕疵......” “单亲家庭的孩子结婚了也会离婚”“单亲家庭的孩子学习成绩不好”......
其实，出生在怎样的家庭，从来不是我们自己可以选择的，而每一种家庭样貌，其实都有属于他们的完整，今天我们将讨论单亲家庭的孩子学习成绩问题，希望这些研究的数据能带给同是单亲家庭的你一点鼓励，也给不了解单亲家庭的你一点思考和理解。
责编：钱岳
和欧美国家相比，虽然东亚社会的离婚率相对较低，但近十年仍呈快速上升趋势。由此造成的一个结果就是单亲家庭的增加。在东亚社会，“单亲”家庭成长的孩子被各种“刻板印象”所围绕，比如被认为更容易成绩不好、性格不健全、变成问题少年等等。单亲家庭的孩子学习成绩一定不好吗？我们来看看研究怎么说。
基于西方国家的研究结果表明：来自单亲家庭的孩子，学业成绩普遍比来自完整家庭的孩子差 （Hampden-Thompson& Pong, 2005）。但更新的跨国比较研究表明，单亲家庭对孩子学业的影响因文化不同而有所差异。比如，有研究发现，在香港和韩国，单亲家庭结构对孩子成绩的影响基本可以忽略不计；在印尼和泰国，单亲家庭孩子的学业表现甚至优于完整家庭的孩子（Park, 2007）。
到底单亲家庭结构是否以及如何影响孩子的学业成绩呢？这其实不可一概而论。家庭的经济境况和父母对孩子教育的时间投入是两个影响孩子成绩的关键因素：良好的经济状况和父母较多的时间投入会对子女的学业有正面的影响。
单亲家庭结构对孩子学业成绩的影响事实上与这两方面紧密相关。当地文化将这几者之间的关系进一步复杂化。在美国,学者发现，离婚多发生在社会经济地位较低的阶层，这造成离婚形成的单亲家庭在经济状况方面普遍比完整家庭差。不过比较而言，东亚社会这两类家庭之间的经济差异比美国要小，这个因素对孩子学业的影响相对也小一些。
一个经常受到忽视的重要因素是单亲父母的性别，即是单亲父亲还是单亲母亲在养育孩子。单亲父和单亲母在社会上不同的经济状况和他们分别对子女教育的投入程度不同，对子女的学业造成的影响也不同。而东亚社会的文化特征进一步加深了这种不同。
首先，单亲父亲和单亲母亲在工作和财富状况上不同。一项香港的研究表明，认为女性不应该出去工作而应该留在家里的传统观念仍然有很大的市场。在这种背景下，单亲母亲出去工作的可能性小，在经济状况上可能就不如单亲父亲。此外，单亲母亲在离婚时为了获得孩子的监护权，可能要放弃那些要花费很多时间和精力的工作，从而牺牲了自己的事业。这进一步使得大部分单亲母亲家庭的孩子在经济境况和教育上获得的物质投入差一些。和美国日渐盛行的“分享监护”（shared custody）不同，东亚社会多是母亲获得孩子的监护权，这使得该问题更加值得关注。
但即便如此，不同国家，如韩国和美国的研究都表明，来自单亲父亲家庭的孩子学业反而更差一些。一项香港的研究（Cheung & Park, 2016）也发现，和完整家庭的孩子相比，单亲家庭结构并没有对单亲母亲家庭的孩子学业上产生明显负面影响，而单亲父亲家庭的孩子在阅读、数学和科学三个科目上的表现明显比前两类家庭的孩子差很多。这是为什么呢？该研究考察了香港这三类家庭的父母亲在家里和在学校参与跟孩子有关的活动情况。
研究发现，三种家庭的父母对学校的活动参与都不高，但对在家里跟孩子有关的活动的参与度存在极大差异。具体来说，在和孩子讨论在学校的情况、和孩子一起吃主餐、花时间和孩子说话以及辅导孩子作业这些活动中，完整家庭父母的参与度都是最高的；单亲母亲对前三种活动的参与度比单亲父亲高；单亲父亲唯独在辅导孩子作业方面投入比单亲母亲多。
这说明，相对于“辅导家庭作业”这样工具性的帮助而言，言语沟通和情感支持对孩子学业的正面影响更大。但事实上是，和单亲母亲相比，单亲父亲明显和孩子的言语沟通及提供的情感支持更少。
东亚文化进一步加深了这种差异，因为东亚社会对“父亲”一职的期待更多的是家庭经济的提供者和支持者，而非养育。在这样的传统文化的影响下，父亲较少的情感表达和跟孩子的情感沟通则对孩子的学业产生了负面影响。而且，单亲父亲家庭的孩子更容易被“丢”给祖辈照顾，而单亲母亲多是自己照顾孩子。这进一步深化了这种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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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样的家庭政策有用？
怎样的家庭政策可以缓解单亲家庭结构对子女教育可能存在的负面影响呢？目前的家庭福利可以划分为如下三种类型：
以“国家”（通过产假、父母假和公共日托等）干预为主的社会民主型；
以“家庭”力量为主的保守型；
以“市场”力量为主的自由主义型。
基于14个欧洲国家的研究表明，前两种福利类型中，单亲家庭结构对孩子学业的负面影响比第三种要小；而保守型体制下单亲家庭孩子的学业表现比社会民主型体制下的孩子好（Hampden-Thompson& Pong，2005）。
这个结论有些令人吃惊，因为似乎社会民主型体制提供的外力帮助更多，成为几种类型中最能保证单亲家庭经济安全的体制。这种体制通过 “去家庭化”的服务（公共日托等）创造条件让母亲外出工作，保障家庭的经济需求。但这会减少母亲照料孩子的时间，从而影响两者的关系，因为单亲家庭中母亲减少的时间不能由父亲来补偿。而以“家庭”为主要依托的福利体制一方面能透过家庭网络的力量实现经济保障，更重要的是，“家庭”在这里充当了主要的情感提供者，这是任何公共服务或市场服务都不能比的。
这个结论实际上和前面香港的研究结论是一致的，两者都证明了，在对孩子学业有重要作用的两个影响因素中，经济资源虽然重要，却不是最重要的影响力量；家庭成员在情感上的沟通、支持和关怀，对孩子的学业才是最重要的。
从这个角度上来讲，要缓解单亲家庭结构对子女教育可能存在的负面影响，“再家庭化”而不是“去家庭化”的政策，即鼓励在家庭中而不是公共服务和市场中寻求照顾单亲家庭孩子的力量，才是可行的方向。但这种安排也隐含着一个后果，就是可能会以牺牲母亲的事业和男女平等为代价。因此，未来有关单亲家庭的社会政策需要考虑子女福利和性别平等两方面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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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而言之，“单亲”家庭结构并不一定会直接对孩子的学业成绩带来负面影响；更直接的影响孩子学业成绩的是家庭经济状况和父母对子女的投入。而在这两个因素中，更重要的是后者，即父母跟孩子情感上的沟通和支持。为了单亲家庭孩子的福祉，未来的家庭政策需要重点考虑以家庭为基础的“再家庭化”措施，同时需要照顾性别平等。
参考文献：
Cheung, Adam Ka-Lok&Hyunjoon Park,“Single Parenthood, ParentalInvolvement and Students’ Educational Outcomes in Hong Kong”, Marriage & Family Review, 52 (2016):15-40.
Hampden-Thompson, Gillian, and S. L. Pong. "Does family policy environment mediate the effect of single-parenthood on children's academic achievement? A study of 14 European countries." Journal of Comparative Family Studies. 36(2005):227-248.
Park, and Hyunjoon. "Single Parenthood and Children's Reading Performance in Asia." Journal of Marriage & Family. 69(2007):863-877.
黄玉琴
华东理工大学
社会学系副教授
专注于性别发展
中国与印度社会比较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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