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学荣：徐锡麟的遗书+李秀成的口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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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时期浙江有个革命党，名叫光复会，其中有个首领名叫徐锡麟，他为了组织反清起义，竟然千辛万苦，混进安徽巡抚衙门当官，而且还当了安徽巡抚恩铭的得力助手。
你仔细想一想，干这事，那得需要多么高超的演技。
徐锡麟
1907年7月6日，徐锡麟在安庆发动起义，把自己的上司（安徽巡抚恩铭）杀了，并杀死其他许多清兵。
不过，由于其他同志配合不力、清兵弹压得力等原因，徐锡麟旋即事败，被捕，并于次日，被清政府处死。
以下，就是徐锡麟在临刑之前，亲笔写下的供词：
徐锡麟就义之前留影
我本革命党大首领，捐道员，到安庆，专为排满而来。做官本是假的，使人无可防备。满人虐我汉族，将近三百年矣。观其表面立宪，不过欲牢笼天下人心，实主中央集权，可以膨胀其专制力量。满人妄想立宪，所以使汉人不能革命。殊不知中国人的程度，急在独立。以我所想，满人立宪是万万做不到的；汉人革命，是人人做得到的。若以中央集权为立宪，越立宪得快，越革命得快。我只抱定革命宗旨，一旦乘时而起，杀尽害我中国的满人及助满为虐之汉奸，自然汉人强盛，再图立宪不迟。
我蓄志排满已十余年，今日始达目的。本拟杀恩铭后，再杀端方、铁良、良弼，为汉人复仇；乃竟于杀恩铭后，即被拿获，实难满意。恩铭想已击死，此外受伤各员，均系误伤。惟顾松系汉奸，他高呼会办谋反，所以将他杀死。赵廷玺他欲拿我，故我亦欲杀之，惜被逃脱。尔等言恩铭是好官，待我甚厚。诚然！但我既以排满为宗旨，即不问满人作官好坏。至于恩抚厚我，固属个人私恩；我杀恩铭，乃是排满公理。此举本拟缓图，因近日缉查革命党甚严，彼又当面敎我拘拿革命党首领，恐遭其害，故先为同党报仇，且要当着大众将他刺死。只要打死了他，此外文武百官，不怕不降顺我所主持之主义。然后直下南京，可以势如破竹。我从此可表正义于天下，此实我最得意之事。
尔等再三言我之密友二人，现已一并拿获，彼等均不肯供出姓名，将来不能与我大名永垂不朽，未免可惜。所论亦是；但此二人皆有学问，在日本均皆知名。以我所闻，在军械所内击死者，为陈伯平，此人实为我之好友。另一被获者，或系我好友马宗汉，向以别号称，并无真姓名。尔等所云已获得之黄福维，浙人，我不认识。至于众学生，程度太低，无一可用之人，均且不知情。你们杀我好了，将我心剖了，两手两足刴了，全身砍碎了均可，不要冤杀学生，是我诱逼他们的。革命党本多，在安庆实我一人，为排满事欲创革命军助我者，仅陈伯平与马宗汉两人，不可拖累无辜。我与孙文旨不合，他也不配使我行刺。我自知必死，可拿笔墨来，将我宗旨大要，亲书数语，使天下后世，皆知我名，不胜荣幸之至！
徐锡麟杀死的顶头上司安徽巡抚恩铭
徐锡麟的文字浅显易懂，我就不翻译了。
有意思的是这一句；“我与孙文旨不合，他也不配使我行刺”，这句话说明，虽然徐锡麟是革命党，但是，徐锡麟并不认同孙中山，他说孙中山不配指使他发动起义。
可见革命党人，其实也有互相看不起的现象。
尾声：徐锡麟死后，他的同党供出了徐锡麟的革命党同志秋瑾，7月14日，秋瑾在绍兴被捕，7月15日，秋瑾就义。
2
当年，天京被曾国荃（曾国藩的弟弟）所率湘军攻破，太平天国忠王李秀成带领幼天王（洪天贵福）出逃，逃出城外之后，李秀成将自己所骑的好马让给幼天王，自己骑上劣马，后走散。
李秀成入山躲藏，因财物露眼、暴露身份而被捕。
同年8月7日，李秀成被曾国藩下令处死，年41岁。
以下各位读到的，是李秀成在狱中写给曾国藩的口供，原文是文言文，冯老湿译成现代中文。
李秀成想象图
李秀成口供
甲子年六月，天京陷落，我被捕了，关在清军的军牢里，承蒙诸位（指清军将帅）的恩德，中丞大人（指曾国荃）心胸广阔，给我吃得还好，那天老中堂（指曾国藩）驾到，对我进行了讯问，当时我将整个情况大概说了一下，但还是不够详细，所以我现在再费心思，下笔详细写一写。
天王（洪秀全）打江山登基做皇帝的事情，天王在世的时候曾经下过诏书，将一切公诸于众，说明了他的出身，以及为什么起义等等，可是由于天京被攻破，诏书失散了，我没有带在身上，但是我凭记忆，也能记得个大概，所以我现在写给老中堂（曾国藩）您看，我写这份自述的时候，是怀着一片虔诚之心，不会对您有半分的隐瞒。
首先我将天王的出身说清楚，天王原本在家中，有兄弟三人，其大哥名叫洪仁发，二哥名叫洪仁达，天王名叫洪秀全，天王和两个兄弟同父异母，天王的父亲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天王的大哥和二哥是一个妈生的，而洪秀全则是另外一个妈生的，这些事实都是天王自己多次在“讲道理”的诏书里写下来、诏告天下的。
天王的大哥、二哥都在家中种田，而洪秀全则在家中读书，他和冯云山两个人是同窗书友，有一天，天王突然得了一场大病，说是丁酉年（1837 年）得的病，他昏迷了七天之后，还魂了，自从还魂之后，他就不说人话了，说的都是天话，凡是别人问他什么话，他都是以寥寥几个字作答，他开始劝世人信上帝、劝人行善，他说：世人信上帝的，可以保你消灾解难，不拜上帝的人，则必遭毒蛇猛虎咬伤，而且信上帝的人，不能信别的神，信别的神是有罪的，所以人们信了上帝之后，都不敢再信别的神。世上的凡人，都是怕死之辈，说不信上帝会遭毒蛇猛虎咬，谁不怕？所以很多人就信了。
天王是广东花县（今广州市花都区）人，从花县到广西浔州、桂平、武宣、象州、滕县、陆川、博白等等这些地方，都有几千里之遥，天王常常是隐居在深山，暗中传播拜上帝教，将毒蛇猛虎咬人，怎样消灾除病之类的道理，教给世人，于是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传万，传遍了广西好几个县，有信他的，也有不信他的，在那些几十户到一百户人家规模的村子里，有的村子有三五家信他，有的村子则有十家八家信他，也有一些读书人不信他。基本上信他的都是种地的穷苦人家，渐渐地，积少成多，就人多势众了。
在这些信徒当中，有一些人萌发了打江山、另立一国的想法，策划这个宏图大业的，是东王杨秀清、、南王冯云山、北王韦昌辉、翼王石达开、天官丞相秦日昌这六个核心人物。除了这六个人以外，其他人都不知道天王有打江山的大计，其他的追随者其实都是为了吃饭而追随天王的，这些都是实情。
要问这几个王的出身，请容我将他们一一道来。首先说说东王杨秀清，他是广西桂平县人，住在山上，那座山叫做平隘山，东王原本是依靠在山上耕种以及烧炭为生，他原本什么都不懂，可是自从他拜了上帝之后，他脑袋突然开窍了，好像突然间什么都懂了，这是不是天意所弄、要造就他来造反的？真是奇妙。正因为这个，天王最信任的就是东王，所以国家大事，都是依靠的他。在他的治理之下，倒也军令严整，赏罚分明。
西王萧朝贵，是广西武宣县卢陆人氏，他也是在家种田种山为生。天王将自己的妹妹嫁给他为妻，所以西王能得到天王的重用，西王勇敢刚强，每次打仗冲锋，他都是第一个冲上去的。
南王冯云山，此人在家乡原是一个读书人，这个人有才干，很聪明，在我前面所说的六个人之中，说要创立太平天国的，其实是南王的提议，在太平天国的前期，实际做事的，也是南王冯云山。
北王韦昌辉，他是广西桂平县金田村人氏，这个人平时在家中，经常出入当地的衙门办事，是监生出身，这个人脑袋很机灵，有急才，遇事能够灵活应变。
翼王石达开，是广西桂平县白沙人氏，这个人家中有钱，读书人出身，文武双全。
天官丞相秦日昌，也是广西桂平县白沙人氏 ，他平时在家中帮别人打零工，这个人并没有什么过人的才干，但是这个人忠勇、讲信义，所以天王重用他、信任他。
一开始到处宣传、叫人信拜上帝教的，主要是靠这六个人。当年我尚在家中的时候，根本不知道有“天王”这么个人，倒是每条村、每个地方，都知道有“洪先生”这么一个人而已。
附近这几个县的人，有许许多多的人都信了拜上帝教，天王当时之所以到处受人崇拜，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天王在广西传播拜上帝教的头几年，其实并没有闹出什么大事，可是自从道光廿七八年（公历1847-1848年）开始，广西到处闹土匪，扰乱城镇，于是广西各个地方都组织了团练，于是各个地方的团练和各地的拜上帝教就开始对立了起来，拜上帝教的信徒是一伙，团练是一伙，两派人马互相争斗，你打我，我打你，事情就是这样闹起来的，刚开始闹起来的时候，有的一整条村都是拜上帝教的信徒，有的一整条村都是团练，所以闹起纠纷来，就是一整村打一整村，所以各村都团结起来，各自为战。
道光三十年十月（公历1850年公历11月），金田、花洲、陆川、博白、白沙这几条村的拜上帝教信徒，约好了在同一天起义，这段时间的事情发展经过十分复杂，我其实也并不太清楚，这些人都是拜上帝教的狂热信徒，所以个个都深信组织，紧密跟随行动。
金田起义的时候，天王在花洲山人村的家中秘密躲藏，其他人都不知道。当时东王、北王、翼王、天官丞相都在金田村，天王所在的山人村是归平南县所管，与藤县相邻。起义的地方和我家相隔七八十里路，都是山路，十分难走，当时我就在家里，我收到了金田起义的消息，当时就有拜上帝教的信徒到我家中来报信，我当时没去，而是待在家中。
我得知此事没多久，在金田村的东王就派人去花洲，把天王接到了金田村会合，天王到了金田村之后，平时在大黄江口做土匪的大头羊、大里鱼、罗大纲这三股势力，闻讯抵达金田村，参加起义，其中大头羊这个人来到金田村之后，看到拜上帝教的这些人马不算太强壮，觉得起义这事不靠谱，于是他退缩了，后来他改投了清兵。罗大纲和大头羊这两个人有矛盾，而后罗大纲就投奔了太平军。
天王到了金田村之后，移营去了武宣的东乡和三里这些地方，又招募了许多拜上帝教的信徒，然后，天王又去了象州，招募拜上帝教的信徒，募足了人马之后，天王返回到金田新圩，屯扎了几个月，被清兵四面包围，后来悄悄抄小路，出了隘关，出到思旺这个地方，然后折回，碰到清兵扎营数十座，西王和南王带兵将这股清兵打败，然后出关，途径八岗水，到了大旺圩，然后往永安州进发了。
当时我还在藤县的家中，我得知太平军的陆路大军从我家路过，走的是梧州、藤县、五十七都、大黎、永安这条线路，当时我家很穷，父母养育我们兄弟二人，我弟弟叫李明成，家中还有堂哥、堂弟、堂叔多名，这些就不一一写明了，我大概说说当年我家有多穷。
当时我家的穷，真是到了日子过不下去的地步，我家上山种地，帮人打散工，就是这样混一口吃的，我只是在8-10岁这几年读过一点书，到了10岁之后，都是跟着父母劳动，挣口饭吃，直到26-27岁的时候，我才知道有洪秀全这么个人，教导世人拜上帝，我也信了，信了上帝之后，我虔诚得很，一点教规都不敢违反，总是担心会遭毒蛇和猛虎咬。
后来天王率领太平军，从思旺来，经过大旺圩，分水旱两路行军，直上永安州，从大黎经过。大黎这个地方，四面都是高山，平地周围数百里，西王带旱路兵从大黎经过，这一路太平军，有西王、北王和天官丞相及罗大纲。带水路兵的，则是东王和南王。
西王、北王带旱兵，在大黎里屯扎了五天的时间，将大黎里的粮食和衣物等，每到一个村子，就洗劫一空，有的老百姓将粮食藏进山里的，也被太平军搜出来，都搜刮走了。
西王在我家附近的村子屯驻的时候，曾经发过告示：凡是拜上帝的信徒，不要害怕，不要逃跑，跟太平军一起，全家都有饭吃，逃什么逃呢？当时我家贫苦，看到有饭吃，我们就不逃了，到了我跟随太平军出发的时候，凡是参加太平军的拜上帝教信徒，他们的房子都要放一把火烧光。
我跟随太平军，只是因为家穷，吃不上饭。太平军为什么要烧掉投奔者的房子呢？因为都是乡下人，从来不知道天下有多大，也不知道打江山要走多远，太平军怕这些人后悔逃跑，而且身后又有清兵的追兵，怎么不担心呢？当然担心，所以为了断这些人的后路，就放火把投奔者的房子烧光了……（未完待续）
李秀成的供词很长，最精彩的，就是今天这一段，后文等冯老湿我有时间了，再为大家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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