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国王一样的中年人
本文选自盖·特立斯所著《猎奇之旅》的第三部分。在书中，他集中描写了几位曾经活跃在社会各个舞台上的名人，以及他们往昔的梦想与辉煌。拳击手乔·路易就是其中一位。
年轻的乔·路易绝非泛泛之辈。荣耀过后，拳迷提供的若干细节可为佐证。例如，曾经有观众驾驶了130英里就为了看他的一场比赛，以及在第一回合比赛中他们低头点了根烟的功夫，乔·路易已经把对手打倒在地。
当然，这个世界从来不缺胜利者的炫耀，比起一个身经百战、屡战屡胜的拳击手，读者更为一个英雄暮年的故事动容。这倒不是说对失败者怀有什么怜悯之心，而是我们很容易在他们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正如乔·路易所说，胜利时做什么事情是轻而易举的，只有失败时才能看出真实的自己。乔·路易以一场失败的比赛退出了拳坛，在人生的下坡路上，他依然保持着胜利者的姿态并以此作为对待生活的态度，尽管这会为他带来一些批评。乔·路易很好地控制了方向，没有摔个人仰马翻，也没有沦为碌碌庸者。读者应当庆幸，盖·特立斯高超的写作技巧使他们避免了另一个庸俗的惨兮兮的故事。
对于一个曾加冕为王的人来说，即使从王座退下，他将依然是王。所不同的仅仅是，时间将他的王冠擦得更亮了一些。
——地平线.顾杰
像国王一样的中年人
——记拳击手乔·路易
文︱盖·特立斯
在洛杉矶机场，乔·路易一眼看到了等待他的妻子，喊道：“嘿，亲爱的！”路易夫人微笑着款款向他走来，踮起脚尖伸开双臂正要与他拥吻时，却突然停了下来。
“乔，你的领带呢？”
他耸耸肩：“噢，宝贝儿，我在纽约熬了一整夜，没顾上带领带！”
“一整夜，可你一回到这儿，就是睡觉，睡觉，睡觉。”
乔·路易疲惫不堪地笑了笑，说道：“宝贝儿，我老了。”
“是啊。但你一去纽约就又变成年轻人了。”她应和道。他们缓缓穿过机场大厅，朝汽车走去，拎着行李的侍者紧随身后。路易夫人40多岁，是加利福尼亚一位成功的律师，她机敏，聪慧，对任何事都心中有数。她是这位48岁的前拳击手的第三任妻子。乔现在是纽约一家黑人公共关系公司的副总裁。每当丈夫出差归来，她总是到机场迎接他。在遇到乔之前，她不认识什么职业拳击手。她的前夫也是一位律师，毕业于名牌大学，她把他描述成一个“只对书籍感兴趣的人”。离婚后，她发誓要嫁一个“不对书籍，只对生活感兴趣的人”。
1957年，经西海岸的一位朋友介绍，她认识了乔。两年后，令她的同事惊奇不已的是，她竟然嫁给了他。他们总是问她： “真糟糕，你怎么会遇到乔·路易？” 她总是回答：“乔·路易遇到我才是倒霉了！”
走到汽车旁，乔·路易付小费给侍者，为妻子打开车门。接着，他驾车驶过路边的棕榈树和寂静的街区。行驶了几英里后，终于拐上了一条大路。他那座价值75000美元、金碧辉煌、拥有10个居室的西班牙风格的豪宅就在路边。几年前，路易夫人买下了这幢房子，还在屋里摆满了路易十五时期的家具及8台电视。因为她的丈夫是个电视迷，所以在浴室的浴盆上方也摆了一台电视。这台电视放置的角度很特殊，这样，乔在洗澡的时候，就可以透过帘子从镜子中看到电视。
路易夫人一边帮着丈夫把东西提进家中，一边说道：“现在，看电视和打高尔夫球成了乔·路易的全部生活。”她说这话时并不伤感。接着，她吻了一下丈夫的面颊；霎时间，她在飞机场的那种样子一下子没有了。她把丈夫的衣服挂在壁橱里，然后烧水沏茶。
“亲爱的，要饼干吗？”
“不。”乔斜着肩坐在早餐桌旁。由于缺少睡眠，他的眼皮耷拉着。她走上楼去，并没有从他们那张硕大无比的床上为丈夫取下任何盖的东西。5分钟后，乔·路易已进入梦乡。当乔·路易夫人返回厨房时，忍不住笑了。
“法庭上，我是律师；在家中，我是全职的家庭妇女。”她嗓音沙哑，意味深长。“我会伺候男人，会像服侍国王那样伺候他，只要他对我好。”她又给自己冲了一杯牛奶，补充说道。
她说道：“每天早晨，我都把早餐端到乔的床前，然后打开电视，让他看四频道的《今日》节目。接着，下楼去给他拿《洛杉矶时报》，然后我才离家去法庭。”
她接着说：“到11点时，我丈夫该去希尔科莱斯特乡村俱乐部打高尔夫球，如果他打了18洞，3点就会结束，然后可能会开车去孤山乡村俱乐部再打18洞。如果球打得不好，打完18洞他就再去买一筒球，接着再打几小时。他从不买常规球——那可不是乔·路易干的——他只买精选球，都是些最好的球，一筒就值1.25美元。要是他真的发起疯来，就会再打两三筒，甚至满满4筒球，这样就得花5美元了。”
“有时夜晚回家，他会兴奋不已地对我说：‘嘿，亲爱的，我今天终于搞明白了！打了这么多年的高尔夫球，我才意识到我都做错了些什么。’”
“但是，”她又说道，“等过了一天，他从俱乐部回到家中，又疯言疯语地说什么‘我再也不去打什么高尔夫球了！’我就会说：‘可是，亲爱的，你昨天还告诉我你终于掌握了高尔夫球的技巧！’他会说：‘我是掌握了，但我没保持住！’”
“第二天早晨，如果下雨的话，我就会说： ‘亲爱的，下雨了，你今天还去打高尔夫球吗？’他会说： ‘雨淋湿了球场。但没淋在我身上。’然后离家又去高尔夫球场了。”
乔·路易的现任妻子玛沙，与他的两位前妻都不同，就像乔·路易也不同于玛沙的那位毕业于名牌大学的前夫。
乔的第一位妻子叫玛维，是一位光彩照人的芝加哥封面女郎。1935年他们结婚，后来离婚。1964年，他们又复婚。她是属于他事业蒸蒸日上时的伴侣。就是那些年，他把打拳击赢得的500万财产中的大部分挥霍在首饰、珠宝、貂皮大衣、出国旅游 、高尔夫球赌博、不明智的投资、慷慨的小费和各种各样的服饰上。1939年一年，他就购买了20套西服、36件衬衫、2套晚礼服，还独出心裁雇佣裁缝专门为他设计服装。比如，他让他们做用两种软布料做成的绿色裤子、不加翻领的西装外套，还有带皮子绲边的骆驼毛夹克衫。当他不训练也不打拳击时——1937年他把詹姆士·J·布莱德奥克击败后一举成名——乔·路易就和玛维在小镇中共度美好时光（ “我能把她逗乐” ），或为高尔夫球一洞就赌上一千块钱，这种游戏是两位体育专栏作家亥浦·艾吉奥和瓦尔特·斯图尔特在1936年告诉给他的。路易的一位老朋友说： “有个家伙就是用从乔那儿赌赢的钱在加利福尼亚盖了一幢房子。”
乔的第二位妻子，露丝·摩根，美貌绝伦，体态丰盈，是化妆品及美容方面的专家。1955年她与乔结婚，他们的婚姻只维持了3年，1958年分手。露丝对自己的事业非常投入，她拒绝与乔熬夜。 “我想让他安定下来。我告诉他不要白天睡觉，晚上熬夜。有一次，他问我为什么不能那样，我说这让我忧心忡忡，夜不能寐。于是他说等我睡着后，他再出门。结果，我熬到凌晨4点，他反到进入了梦乡。”1956年露丝对乔就不抱什么幻想了，当时乔为了偿还欠政府的100万税款，又开始了巡回比赛，“对于我来说，乔·路易就像美国总统。看到美国总统洗起了盘子，你会有什么感想？那正是我对乔参赛的感觉。”
乔的第三位妻子，与他的前两位妻子相比，没有一点性感之处，但弥补了她们的不足，她们所缺泛的正是她所拥有的。她充分发挥了自己的长处，因为她更聪明，另外也因为乔已坠入爱河任凭她摆布。对他来说，她集以下各职位一身：律师、厨师、情人、代理人、税收顾问、贴身仆人，除了不做球童外什么都为他做。当她的朋友、歌手玛丽亚·杰克逊注意到壁橱中塞满了乔的东西时，说道：“玛沙，我想乔终于要安定下来了，这在乔的生命中还是第一次，把所有的衣服都放在一个地方。”玛沙听到这些倍感欣慰。
对玛沙来说，在乔·路易走下坡路的时候得到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尽管此时他体重240磅，头发变得越来越少，事业也不会像从前那样辉煌，再也不会迅速敏捷地出拳攻击或振作爬起。“他这个人有一种精神，还有一种保持沉默的魅力，这正是我所爱的。”她说道，接着又补充说她的爱心得到了回报。她还说，星期天乔甚至陪她去教堂，有时常常去法庭看她处理案子。他既不吸烟也不喝酒，偶尔去趟夜总会，听听那些音乐家或歌手们的演唱，这些音乐家和歌手都是他的朋友；她也意识到一些女士仍然认为乔·路易非常性感，很有吸引力，并且愿意与他共度良宵。“如果那些女士只是想和男人找点乐子的话，我祝她们身体健康。但我是他的妻子，当我在场时她们最好滚开。”
玛沙还清楚地意识到乔·路易对他的前妻们很友好。她们与他离婚后，在选择未来夫婿方面走上了极端。离开乔后，玛维与芝加哥的一位医生结了婚。露丝在与乔离婚后，与一位律师结了婚。当乔到芝加哥时，会经常给玛维打电话（她是他的两个孩子的母亲），有时他们还一起共进晚餐。当他去纽约时，他就给露丝打电话，并且一起吃饭。
玛沙饶有兴味地评论道，那神情并不恼怒：“乔·路易从未真正断绝与哪位女士的来往，他只是增加他名单上的数量。”事实上，正是乔让他的三个妻子互相认识了，对她们能和睦相处这点，他倍感欣慰。在纽约帕特森与约翰逊的拳王争霸赛上，他把第一位妻子介绍给现任的妻子；而在另一个场合，他安排他的第二位妻子为现任妻子免费做头发。
有一天，我们从纽约飞往洛杉矶时，在飞机上乔·路易就给我讲了这一切（在纽约时，我跟着他绕着曼哈顿看他如何行使他的公共关系行政长官的职责）。乔·路易说：“我给露丝打电话，告诉她说‘我说，露丝·摩根，你可别跟我妻子收钱’。露丝回答道：‘不会的，乔，我不会那样做的。’露丝·摩根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乔摇着头，陷入了沉思。
“你知道，我和世界上3个最好的女人结了婚，但我生命中唯一的失败就是离婚。”
“怎么回事呢？”我问道。
“噢，那些日子里，我就想获得自由。有时只想一个人呆着，近乎疯狂。我会离家出走，好几个星期不回家；或者，我会呆在家里，一连几天躺在床上看电视。”
他为前几次婚姻的失败而自责，同时也责备自己在其他所有方面所表现的无能。比如理财不当、忽略付税。上次去纽约时，他的一些拳击老友对他说：“乔，要是你今天打拳击的话，会赚比过去多一倍的钱，像现在的那些拳击手一样从闭路电视和其他方面都能得到钱。”但乔·路易摇了摇头说：“我对那时并不遗憾。那时，我打拳赚了500万，最后挥霍一空，还欠税100万。如果我今天还在打的话，就能赚1000万，但最后挥霍一空，就会欠税200万了。”
这些话是我跟随他在纽约的那几个小时中他常说的。令我非常奇怪的是，乔·路易说这些话时却带着一种近乎荒诞的幽默感。
无论正确与否，我想象着未进入中年的英雄只不过是那个肌肉松弛、头脑相当迟钝的冠军的翻版而已。每当这位冠军将又一个伟大的白人拳击明星击败时，唐·邓斐就常常在广播中采访他。我还想象，在那个哑巴巨人拳击手泰勒之后，48岁的乔·路易仍然保持着最沉默寡言的运动员的头衔。
当然，我也注意到乔·路易那几句著名的话。如他评论比利·康恩的一句话：“或许他可以跑掉，却不能躲躲藏藏。”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曾有人私下问乔·路易对免收出场费拳击有何看法，他却说：“我打拳击并不是什么都得不到，我是为我的祖国而战。”我也曾领略过乔·路易表现出令人难以置信的天真，天真地竟然在1960年同意为菲德尔·卡斯特罗做公关工作。我还看到乔和前曼哈顿行政区主席呼兰·E·杰克在法院前拍摄的新闻照片，这位主席曾企图掩盖他的公寓装修时他所收受的赠款。有一次，约翰·L·麦克莱兰参议院曾暗示路易为詹姆士·霍弗受贿一案出庭作证两小时就可获得2500美元的费用，因为当时乔作为他们“种族的骄傲”，在人们的心目中有着无可争辩的形象。尽管众人一致否认，但他确实做得不尽人意。
我意外的惊喜地发现，在纽约，乔·路易是个精明的商人、聪明的卖主，还是一个有某种微妙的幽默感的人。例如，我们在艾德瓦尔德机场登上前往洛杉矶的飞机时，为了和乔坐在一起，我不得不把经济舱的机票换成头等舱机票，我漫不经心地问他航空公司怎样才能证明这45美元的差价是值得的，乔说：“头等舱在飞机前部，你能更快到达洛杉矶。”
一天前，我还看到乔·路易同纽约电视台的负责人争论不休，他们正在拍一部有关他生活的电视片，而他坚持要求多付片酬。
乔在签协议前，认真地阅读合同上的每一个字，并说道：“喂，合同上将你们要支付我从洛杉矶到纽约的往返机票，包括我的旅馆账单，但我在这里的生活费怎么办？”
“可是，路易先生，我们从未商讨过此事。” 一位负责人紧张地说道。
“那么谁来付钱呢？我怎么吃饭呢？” 路易问道，他生气地提高了嗓门。
“可是，可是……”
路易站起身，扔下笔，拒绝在协议上签字，最后还是电视台的总裁发了话：“好吧，乔，我保证想办法解决。”听了这句话，路易才签了字，并于在场的人们一一握手，离开办公室。
“瞧，这轮我赢了。” 在人行道上他边走边说。
后来他又补充道：“我知道我自己的价值，我不想少要。”他说《重量级拳王的安魂曲》的制片人想请他表演裁判的角色，却只付给他500美元，外加一天50美元的生活补助。虽然只在屏幕上露面45秒，但路易说这45秒就值1000美元。制片人说要价过高了。但是几天后，他们又把他找回去，路易拿到了他要的1000美元。
虽然在税收方面惹出的麻烦使他的财产全部被没收，包括他为孩子们设立的两项信托基金，但乔·路易仍然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他欠政府数千美元的情况下，却拒绝接受成千上万名市民为了帮他还政府欠款所筹集的钱，他本可以用这笔钱的。去年，乔·路易赚了不到1万美元。这笔钱大多数是当拳击比赛裁判赚来的（一晚上在750美元到1000美元之间），还有出场费和广告签名费。最近的一大笔收入是1956年所赚的一年10万美元的保底收入。他打赢了所有的比赛（除了那些因用拳不当被取消资格的比赛）。但是，他的拳击生涯在遇到体重为300磅的牛仔洛基·李之后不久就结束了。一天晚上，洛基不小心一脚踏在了路易的胸部，踩断了他的一根肋骨，并损伤了他的部分心脏肌肉。
现在，乔·路易由一群他所组织的加利福尼亚拳击经纪人（世界拳击联合组织）负责安排比赛；芝加哥的一家牛奶公司仍在使用他的名字；他只在曼哈顿的路易-洛威企业公共关系公司有投资，这家公司位于西五十七大街，负责给路易·阿姆斯特朗和其他黑人歌手中的新秀迪恩·巴洛当经纪人。如果没有发生乔·路易代表卡斯特罗发表以下言论所引起的骚乱，他就会在古巴获得一笔收入。当时他说：“世界上除了古巴，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可以让黑人在冬天前往而绝不受种族歧视。”
乔·路易并不是种族主义者，现在却十分关注黑人为争取平等而进行的斗争，这也许是他生命中第一次就此公开发表自己的言论。坦白来讲，乔·路易认为在1960年就支持古巴成为美国黑人的度假胜地并没有什么错。他还机敏地指出，早在美国对卡斯特罗王朝实行外交关系之前，他就取消了他的公司与古巴国家旅游机构所签署的一年28.7万美元的合同。即使在现在，路易仍然感到，对于古巴人来说，卡斯特罗远比联合水果公司要好得多。
我发现，乔·路易读报时，最先引起他注意的并不是体育专栏，而是一些类似的通告，像小塞谬尔·格莱维里成为美国海军历史上第一位指挥战舰的黑人。“形势正在向好的方面发展，”路易说。一天下午，我还注意到，他摁遥控器找高尔夫球赛时，无意间看到一个讨论节目，当时一个来自加纳的代表正在发言。路易一直听完这个非洲人的讲话，才换到播高尔夫球赛的频道。
当第二次麦克斯·施麦林之战被美国报纸称为一场肮脏的比赛时，路易在比赛中寻找机会向那个把黑人看作劣等民族的“高贵种族”（白人）进行报复，并称之为一种公关手腕。虽然他不喜欢施麦林那个胳膊上带着纳粹臂章在赛场上泰然自若地走来走去的朋友，但事实上，他对施麦林没有任何敌意。路易说他对东方航空公司比在施麦林营地感到更加痛苦。他永远也不会原谅东方航空公司，因为1948年他打完一场表演赛后，要求从新奥尔良乘坐高级轿车前往机场时，竟遭到他们的拒绝。如果那次他自己不想办法赶到机场的话，就会误了飞机。路易给东方航空公司的艾迪·里肯贝克写了一封抗议信。“他从未做任何答复”，路易说。
结果，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坐过东方航空公司的飞机，尽管有时可能会方便得多。他还告诉他的许多朋友都不要坐东方航空公司的飞机，并坚信，在过去的这16年中，这足以减少东方航空公司的一笔可观收入。
乔·路易和他的公关伙伴人比利·洛维的目的之一，就是要让那些大公司的负责人相信，如果对黑人市场不予重视或干脆忽略的话，对他们的销售额则是一种威胁。如果合理地给予鼓励，对他们将会非常有利。路易-洛维办事处声称，每年美国黑人都会把220亿美元投入到大型商业活动中，占美国旅游消费总数的28%还多。另外，仅在哈莱姆，黑人一天在体育比赛及数字游戏方面的赌博花销就达20万美元。
路易和洛维还声称，如果大型企业对黑人市场提高广告预算并使其广告更具针对性，例如，让更多的黑人模特在黑人报纸上为某些品牌的肥皂、啤酒等商品做广告的话，黑人的消费就会增加更多。这是洛维在路易的陪同下，参观麦迪逊大街的广告代理处、保险公司、证券交易所及赛马场时所发表的言论；洛维讲话很快，但吐字清晰，打扮得像一个百老汇的花花公子，长得很像奈特·金·科尔（但是更英俊一些）。大部分时间都是他一个人在说，偶尔路易会插上几句妙玉锦言。
比利·洛维今年47岁，曾经是纽约的副警督。现在，无论去哪儿，他仍然携带手枪。他的办公室比乔的更大，更富有幻想。乔在墙上只挂了一块匾，上面写着“密执根名人殿堂”。而比利·洛维却在墙上挂了18块匾和锦旗、州长来信以及两个不属于他的金杯。谦逊可不是他的主要美德。
洛维先生住在新罗彻勒郊区的一幢拥有14间居室（有4台电视）的房子里，总是比路易提前一小时到办公室。等到上午11点钟左右，路易溜溜达达地走进办公室，冲着前台的女孩挤眉弄眼时，洛维已经把一天的以及一星期里的某些约会全部都安排就绪。
“嘿，老兄，” 洛维招呼路易道， “我们与市长在13号有个约会。我们以前也有过，但当时他正与州长弄不对。”
路易点点头，打了个哈欠。突然睁大眼睛，提起了精神，因为他看到哈莱姆夜总会那个叫安·威尔顿的妩媚的歌手朝他走来。威尔顿小姐没说一句话，径直走向路易，扭着身子靠了上来。
路易说：“你再走近，我就得娶你了。”
她吓了一跳，闪身走开了。
“嘿，老兄，”洛维说，“你打算在琳达餐馆吃午饭吗？”
“对。”
“谁来付账单呢？”
“扬克尔赛马场。”
“那样的话，我也去。”洛维说。
一小时后，洛维和路易要去琳达餐馆，他们就离开办公室，上了拥挤不堪的电梯，那里几乎人人都认出了路易，他们冲他咧嘴笑了笑。
他们有的说“嘿，冠军”，也有的说“你好，乔”。
“你不会在这个电梯里打拳赛吧。” 开电梯的人说道。
“不会的，这里连我转身的地方都不够。”乔说。
有个人握着乔的手说：“乔，你看上去确实体型很棒。”
“能吃得下一块牛排。”乔说。
另一个人说道：“乔，你和比利·康纳的那场比赛，好像就发生在昨天，时间过得可真快呀。”
“是啊。确实如此，是吧？”乔·路易说。
这种事不断发生，当乔走在百老汇大街上，出租车司机向他招手，公共汽车司机冲他按喇叭，总有几十个人拦住他向他诉说，他们曾经如何驾驶了130英里就为了看他的一场比赛，以及在第一回合比赛中他们低头点了根烟的功夫，乔·路易已经把对手打倒在地，结果精彩的片段全都错过了。他们还说，有天晚上他们把客人留在家中听比赛，当他们在厨房争着抢冰块的时候，有人从客厅跑进去说：“比赛结束了！乔·路易第一拳就把对手打倒了。”
这些对路易来说太让人吃惊了，他们居然还记得他——特别是1951年他很不明智地重返拳坛被洛基·马赛诺击败以来，他一直没出过场。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还有那么多人记得他。两年前，路易退出拳坛，他为捍卫自己的冠军称号打了25场比赛，保持不败的记录的次数比任何一个冠军都多。
在琳达餐馆，服务员们因路易的到来受宠若惊，乱作一团。他们把路易和洛维领到一位从扬克尔赛马场来的官员的桌子旁。午餐还没吃到一般，路易就在为赛马场做宣传，并说由路易-洛维提倡的良好的公共关系会吸引比以往更多的黑人参加赌马。这位官员说，他会把他们的提议呈交董事会，并且会将结果通知路易和洛维。
“乔，我们该走了，”洛维说，并看了看表，“我们得去见乔·格莱塞。那个格莱塞有那么多钱，连银行都得因他的存款而向他收费。”洛维被自己的笑话逗乐了，说道：“乔，等你见到格莱塞时，给他讲讲这个笑话。”
5分钟后，在格莱塞助手的陪同下，路易和洛维走进格莱塞先生崭新的豪华寓所。这位投资商拍了拍乔的后背说：“乔·路易是世界上最优秀的人之一（罚款最多的人之一）。”他的嗓门那么大，足以让其他办公室的助手们听到。
比利·洛维忍不住脱口而出：“格莱塞钱多的连银行还得向他收取保管费。”
大家哄堂大笑，只有乔·路易除外，他用余光扫了一眼洛维。
离开格莱塞家之后，路易和洛维前往美国投资者策划公司，在那里他们还有几个约会，并向该公司提交向黑人出售互助资金的提案；然后他们参观了考伯雷和高登有限公司办事处，在那里他们讨论了一篇路易和洛维希望出版的黑人简报；接着他们又去了图兹·萧的公司；最后他们到了拉·芳德餐厅，洛维安排了哈莱姆夜总会的两位新秀共进晚餐。
当一位西班牙吉他手疯狂地弹着琴弦时，其中一位姑娘说道：“噢，乔，过去你打比赛时，我还是个小姑娘。在我们家，所有人都围着收音机，他们还不让我说话。”
乔皱了皱眉头。
另一个说：“乔，我们坐的这么近，给我的儿子在这张菜单上签个名怎么样？”
路易咧嘴笑了，玩世不恭地从口袋里摸出旅馆钥匙，晃了晃，然后顺着桌面将钥匙推了过去。
“不想让你的儿子失望，对吗？” 他问。
大家都笑了，但是她不明白乔是否在开玩笑。
“要是我让他失望了，我相信等他长大， 他会理解的。” 她一本正经说，并将钥匙推了回来。乔哈哈大笑，在菜单上签了名。
饭后，路易和其他人打算去哈莱姆夜总会，但是我已与路易的第二任妻子露丝·摩根约好去看她。露丝现在居住在上纽约一幢金碧辉煌的大公寓中，从这里可以俯瞰极地广场。乔的第一任妻子玛维也曾在这里住过。
露丝·摩根打开门，她非常时髦，穿戴得体，身着日本合服，带着一种异国情调。她领我走过一块大大的厚地毯，来到一个弧形大白色沙发前。她坐在那里，翘着二郎腿，双臂交叉在胸前，说道：“噢，我不知道乔最近怎样，他不是总和你在一起吗？”
露丝摇了摇头说，与乔的婚后生活不像让乔追求时那么兴奋。“我晚上6点30分或7点下班回家时，乔却在那儿一边看电视一边吃苹果。可是，”停了一下，她又继续说道，“我们现在是好朋友。其实，就在几天前我还写信告诉他，我找到了一些他的东西，问他要不要。”
“比如什么？”
“我有他刚开始打拳赛时穿的长袍，”她说，“他的赛鞋，还有他与比利·康纳第一场比赛的影片。你想看吗？”她问。
就在这时，露丝的丈夫、那位律师，和一群从费城来的朋友走了进来。他身体矮胖，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介绍完每个人之后，他建议喝点什么。
“我正要给放乔的拳赛影片呢。”露丝说。
“真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我对她说。
“噢，一点都不麻烦。”露丝说。“我也有好多年没看它了，还真想再看一遍。”
“我们看影片，你同意吗？”我问露丝的丈夫。
“当然，当然，我没意见。” 他很平静地说。很明显他只是出于礼貌，才坐下来观看影片；他没法阻止露丝，因为她已从柜橱中迅速取出了放映机，很快灯光就熄灭了，比赛开始了。
“毫无疑问，乔·露丝一直都是最了不起的，” 费城来的一个人说着，摇了摇杯中的冰块，发出叮叮当当声响， “对黑人来说，那个时候除了上帝和乔·路易，再没有什么更重要的了。”
屏幕上的乔·路易比现在年轻20岁。他神情严肃，咄咄逼人，向康纳发起进攻，当他用拳猛击康纳时，比利·康纳的骨头似乎都要散架了。
“乔真是拳拳命中。” 有人从沙发那儿说道。
看到乔出于最佳状态，露丝兴奋不已；路易的每一拳都把康纳打得摇摇晃晃，打一拳她就喊一声“妈呀”（猛击一拳）。“妈呀”（猛击一拳）。“妈呀”（猛击一拳）。
比赛临近中局时，比利·康纳开始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是当屏幕打出第十三局字样时，有人说道，“这局康纳要出错了，他想与路易一决雌雄。”露丝的丈夫仍一言不发，吮吸着他的苏格兰威士忌酒。
当路易打得康纳就要倒下去，露丝就大喊“妈呀，妈呀”，然后，康纳虚弱的身体倒在拳台上。
比利·康纳慢慢地往起站。裁判给他记数。康纳费劲地支起一条腿，然后是另一条腿，最后站了起来——但裁判又让他躺下了，说太晚了。
但是坐在屋子后面的露丝的丈夫表示异议。
“我认为康纳及时站了起来，” 他说， “可是那个裁判却不让他继续打了。”
露丝·摩根什么也没说，一口喝下了杯中的酒。
责任编辑：顾杰
排版：韩柯
本文节选自盖·特立斯《猎奇之旅》。
盖・特立斯
盖・特立斯出生于美国新泽西州的一个意大利移民家庭。他上学时就擅长写作，在高中和大学期间都是出色的学生记者，大学毕业后到《纽约时报》就职，成为颇有影响力的著名记者。1961年他出版了第一本书《纽约――一个意外收获的旅行》，该书的巨大成功促使他离开记者行业，成为一名职业作家。截止到2001年，特立斯共出版了8部作品，每部作品都是他多年深入调研、潜心构思的成果，因此颇受读者的欢迎，在发行榜上名居前列。他的作品已被翻译为日文、法文、德文、西班牙文等多种文字，在几十个国家出版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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