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鱼长评】《死人经》：大时代下武侠小说将何去何从？它来告诉你答案。
简介：
一本死人经，半部无道书。
斩尽千人头，啖吞百身骨。
书评：
前几天写《武侠小说的没落和仙侠小说的兴起》，说到近些年来武侠凋零，几乎没有任何新作能让我眼前一亮，其实是有点违心的。因为就在去年，我刚刚读完了一本让我沉醉到骨子里的武侠小说——冰临神下的《死人经》。在这个武侠小说式微、大陆新武侠也反响寥寥的时代，《死人经》就如一颗忽然升起的璀璨明星，其冷冽、惊艳，直到如今仍可算是作者冰临神下的代表之作。只是，之所以没把它算作武侠文化复兴的灯塔，除了其写法本身与其它武侠小说完全不同以外，更重要的原因是它的作者冰临神下在完本后也放弃了武侠转投仙侠门下，反而成为了武侠衰微和仙侠兴起的又一注脚。
在刚刚开始看《死人经》这本书的时候，我对它的文笔其实评价不算太高。在当时的我看来，这个故事的开头情节不错但文笔略显粗糙，有一点点像古龙，不过没有那种装逼感，只能说是“流畅以上，好看未满”。但是看到后来，我的看法慢慢变了：作者并不是写不出华丽的文风，只是因为这种文风和故事的整体氛围不符合，所有他才故意弃之不用。
这是一本浸泡着苦难和泪水的小说：因为一本被称为《死人经》的武学典籍，主角顾慎为全家被一个杀手组织杀害，只有他自己幸免于难。之后他因缘巧合，居然以仆役的身份进入到了仇家杀手组织所在的那个石堡里，作为一个学徒刀客，潜伏了下来。
这样的开头难免让人想起《笑傲江湖》，想起林平之的遭遇。但相比华山派，石堡是一个更为可怖的丛林世界。这个地方时时处处都布满了杀机，主角只要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的境地：一方面是石堡对他的追杀还在继续，一旦身份泄露就是死路一条；另一方面他还要与身边一同练武的小伙伴们勾心斗角、和堡主的儿子女儿们虚意委蛇、和自己的师傅斗智斗勇。而与此同时，他还要费尽心思去解开一个又一个的谜团，他一边解决，一边又无法自拔地陷入更深的谜团之中。层层悬念推进，步步连环紧扣，让读者想到角色处境之错综复杂，更为他们的下一步动作而不自觉地提心吊胆，只能静候作者娓娓道来。
于是，从灭门惨案开始，进入石堡后更加，这个故事变得越发精彩，字里行间可以说是步步杀机、迷雾重重。读者仿佛跟随着顾慎为一起在刀尖上跳舞，一个又一个危机令人时时处处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可谓如履薄冰，步步惊心，仿佛一不小心就掉下悬崖摔个粉身碎骨。
提心吊胆，却又精彩纷呈，这就是《死人经》的第一卷，而作者冰临神下的超绝掌控力，以及那种冰冷却精准的笔触，也初露峥嵘。看这个故事的时候，你得时刻做好剧情突变的准备，往往当你觉得主角已经化险为夷时，总会有人给他背后给上致命一击。你甚至无法完全无法分辨谁是主角的朋友，谁是主角的敌人——更过分的是，你完全猜不到谁在下一章会毫无征兆地死去。
比如说上官雨时，这个角色刚出来时，我觉得她完全活不长，但是谁知她却和主角作对了大半卷，而且戏份越来越多，内心剖析也越来越浓，然后就在我觉得她会成长为一个大人物时，她却说死就死了，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再比如教给主角“找到真相并不等于解决问题”、“杀人之前首先要斩断关系”的那位师傅——他其实是石堡中少数不太令人厌恶的人物之一，甚至可以说是世界上极少数真心对主角好的人物之一。我曾经一度怀疑作者会怎样处理这个角色的结局，但是最终，他也极为干脆利落地倒在了主角的刀下。反倒是荷女，这个初看实在平平无奇、宛如龙套一般的角色，却随着剧情进展而愈发大放光彩，直至与上官茹分庭抗礼。这两大女性角色的内在驱动力，甚至要超于主角顾慎为。
相比起后面的情节，《死人经》的第一卷乃是享誉最多、甚至被誉为神作的一卷。我一直觉得，倘若《死人经》如果能把虐主进行到底，在第一卷结尾处结束，主角含着满腔怨愤死在荷女剑下，那这本书就将会成为武侠史上空前绝后的一代神作。但是，没有办法，作为商业小说，《死人经》也无法完全漠视读者们的感受，顾慎为倘若当真就此死去，读者肯定不会答应。更何况，作者心中的这个故事还远远不止有这么一些，这个故事还有很长——因此，写到最后还是要留一个光明的结尾，即使这个结尾十分牵强。
从第二卷开始，主角脱离了石堡，故事开始向另一个走向发展开去。不比石堡中每一段情节都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紧张感，后面的发展要更为平顺，或者说，更符合“网文”的节奏。但是作者最为拿手的悬疑功底还在，精致的人物描写也还在，这依旧是能让人一口气读完的上好作品。书中角色如此多，却每个人都拥有自己的命运与人生、自己的动机与道路，绝非“围绕着主角转动”。它的人物也并没有复杂的身份，但他们做事之前总能先想到之后的十几步，随后又被巨大的意外所裹挟而坠向一个所有人都预料不到的结局。
迷雾重重和疑窦丛生的悬疑感、精准无比却又冷酷无比的文字，是冰临神下的一贯风格，它带给了读者费尽脑细胞却又在抽丝剥茧中获得爽快的阅读感受，但无论怎么看，这种风格放在一本纯正的中国武侠小说中，始终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这是一种只可意会无法言传的感觉，如果一定要类比的话，大概相当于一个西洋油画大家，用油画技法画的却是典型的国画意象，厚重的矿物颜料所层层涂抹描绘的，却是宛如真实影像一般的白鹤翠竹牧童柳笛荷塘山水。这样画出来的画作虽然也会很漂亮，但是给人看来，第一感觉就是不协调、不搭调。他用一种完全不适合写武侠的、接近西式侦探小说的笔法来写武侠，像机器一样冷酷、精准，似乎有一种完全置身事外的感觉，完全不带任何感情，遣词造句上也几乎都让人想起西式语法，但是写的意象偏偏又是中国传统武侠里的那些东西——复仇、秘籍、神功、爱情纠葛。
或许这正是因为冰临神下的出身：作为曾经的报纸社会新闻版编辑，他拥有无可置疑的洞察力，不仅仅只写表面变化，更会用他锋利的笔触去揭露底下所埋藏着的深层本质。他的语言极度简洁、极度犀利、极度克制甚至极度客观，单刀直入、直截了当。但与此同时，被他所克制描写的种种感情，却又始终如冰山下的火焰，仅仅一抹冰封中的红色便能让人想到那是何等惊人的热度，宛如一把手术刀为读者细细剖开皮肉，血肉温热，而刀锋冰冷。他的笔触重新描绘了一个“武侠”的世界，又或许正是这样的笔触，才能写出这样的“武侠”。
最难以置信的是，冰临神下的写作风格也和他的文风一样，像机器一样冷酷精准，在每天的某个时间点准时准点都会更新一章，极少请假，从不间断，风雨无阻。在这个网文圈普遍浮躁的大环境里，像冰临神下这样的作者，真的是可遇不可求。
所以，珍惜他吧。
点击阅读原文，直接观看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