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灯号 | 16年高原军旅生涯 除了满面风尘 他还收获了什么？
老郑退伍了。
当了16年的兵，脱下军装的那一刻，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衣服上写满老郑全部的青春，仿佛轻轻一抖，便随风散了。
老郑是高原的交通筑路兵。16年的风雕雪刻，让原本来自黄土高原的他，更像是一个土生土长的牧民。黑黑的脸庞，一脸细细皱纹，还有那因长期高寒缺氧，已经变紫变黑的嘴唇。
幸好，还有乡音未改，就像16年前那个初上高原、遐想无限的年轻人。
那一年，刚刚中专毕业、等待分配的小郑原本意气风发。然而，命运却在这时悄然转弯。父亲在一次争执后负气出走，从此杳无音信。家庭的变故，让小郑感觉周围人的目光多了很多内容，工作分配的搁浅更让他萌生逃离的念头。
这时，一纸征兵命令让喜从天降。去西藏，上高原，当筑路兵，太苦了吧？不怕，好男儿志在四方，当兵就要上高原！小郑收拾好行装，带着对远方的希冀，头也不回地登上了去往高原的火车。
可没出四个月，小郑便悔得肠子发了青。海拔3900米的营盘，整整4个月的时间，吃难下咽、睡难安眠，强烈的高原反应让他一下瘦了十几斤。身边的老兵看着直摇头：“呀，这娃不行，适应不了咱高原的风。”心里有股倔劲的小郑一听急了神：“我就再熬一个月，看到底能不能适应。”
没想到，这一熬就是16年，从小郑变成了老郑。
老郑在部队负责的是工程测量和勘测，背着20多公斤的设备钻山沟、爬雪原，全凭步行。没路的时候，他们要先趟进山里去测算路线；等路修好了，他们还要留下了一点点整理数据。野外施工条件差，最早进场、最晚离场的老郑，军旅生涯的大半时间都留在了野外。记不清有多少个春节、中秋，他都是在看着冷月、听着狼嚎中度过。
16年的时间，老郑的足印几乎遍布整个西藏高原。问他觉得苦不苦，他说：“高原的兵，有哪个不苦啊。熬着熬着习惯了，也就不苦了。再说，人活世上，谁都得受点辛苦，咱也没啥特殊的。”
天路一点点往长延伸，转眼，老郑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一次休假回家，在别人的介绍下，他认识了一个美丽的姑娘。半个月时间里，约着见了几次面，吃过几次饭，老郑便匆匆地赶回了高原。
一回高原、钻入深山，手机信号成为天外来物，谈恋爱还得靠鸿雁传情。一封信寄出去要等1个月，收回信又是1个月，变慢的时光让感情慢慢地、浓浓地沉淀。等到一年后老郑再次休假，刚见第二面，俩人就去领了结婚证。说起往事，老郑直乐呵：“咱这也是时髦的‘闪婚’。”
结了婚的老郑，其实是从孤单的一个人变成了孤单的两个人。老郑在高原这边，妻子在老家那边。思念被长长的电话线牵连着，妻子还挑起了替老郑为母亲尽孝的责任。
有一年，老郑的妻子第一次来队探亲时，竟因雨天路滑，连人带车翻下悬崖。看着病床上虚弱的妻子，手里拿着6份病危通知单，从巡路途中直接赶到医院的老郑的心像被刀绞似的疼。5天的紧急抢救，他不眠不休地守在病房外，直到医生告知他妻子已脱离生命危险的那一刻，老郑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从那以后，老郑再也没让妻子上过高原。到后来儿子出生，老郑在省城贷款买了房，又把母亲接到一起，他悬在家里的那颗心才稍稍放下些。
因为部队编制所限，16年成为很多人难以迈过的坎。老郑也开始面对离开部队的那一天。
在几番打听之后，他放弃了等待转业分配的念头。岗位少，学历要求高，争的人多，有时即便分到了单位，留给老郑们的也是一些保安、门卫之类的工作。稳妥起见，老郑选择了一次性领取退伍安置费。高原的补助高些，大概能有几十万。
16年军旅生涯，带着满面风尘，老郑要回家了，而当年中专的同学有的走上了科长的岗位。周围的人眼中似乎又多了当年一样的内容。而这一次，老郑却无比安心。
有战友搞起了组织西藏自驾游的生意，想拉着熟悉高原风土人情的老郑一起干。老郑想了又想，还是婉拒了。虽然这生意一年中只用干半年，而且回报丰厚，但却意味着这半年里老郑又需要奔波在路上，又要少很多陪伴家人的时间。老郑觉得不值。
退伍以后，老郑就想着，先好好地在家呆一段时间。他还劝着妻子辞了职，就呆在家里，啥也不干，一家人狠狠地把这些年分别的时光补回来。
过段时间，老郑还打算联系几家媒体，继续试着寻找不知所踪的父亲。“不管父亲去了哪，哪怕是死是活，总想知道个准信。”老郑心里想着。
再过段时间，老郑还计划着，靠自己在部队学到的测量勘测的本事，找个差不多的工作，养家糊口，过日子。
16年，从志在四方的意气少年，到只追求稳稳的小小的幸福，从孤单身影的年轻稚嫩，到独力撑起整个家庭的而立之年，这是老郑的故事，也是所有高原老兵的故事。
“生活过得不错，还会越来越好。”老郑乐呵呵地想着。衣柜里刚刚挂起的军装，还留着高原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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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藏在军缸里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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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监制：刘海山
编辑：王海军、赵洪虎、周达峰、王化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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