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熄灯号丨那山那人那狗

2017-05-21 黄桂斌 人民武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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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分到中队老文书就跟我说,隧道洞口的山顶上,埋着他的一位好兄弟,叫“傻兵”。

  

  傻兵其实是条狗,兵龄长,重情义,最大特征是瘸了一条腿。那是有一年送老兵退伍,它傻傻地追着火车跑受伤落下的,“傻兵”的名字也因此而起,后来大家都不让傻兵去送老兵了。

  

  除此之外,老文书没跟我讲更多傻兵的故事,只是说它死于08年雪灾那个寒冷的冬天,最后大家把它葬在隧道口的山顶上,“这样他每晚都能听见熟悉的火车声了,每天都能看见他熟悉的战友们了。”


  我曾好几次专门到山顶找过傻兵的坟,可惜都没有找到,倒是不知不觉喜欢上站在隧道洞口眺望远方的风景。

  

  陪我一同看风景的,还有一条叫做小黄的土狗。到现在我还不知道小黄究竟是不是傻兵的后代,我也从来没问过文书,但自从听了傻兵的故事后,总觉得它身上有傻兵的影子。

  

  刚到中队时,对一切都很陌生,唯独它跟我自来熟,摇着尾巴欢迎我这位初来乍到的新排长。

  

  下连第一次出操,五公里越野,跟战士们一起奔跑在极不熟悉的颠簸山路上,我一直担心自己会掉队。雾越来越浓,路不断延伸。就在我有些跟不上时,突然发现小黄在我身旁一路陪跑,像是肝胆相照的老战友,我也似乎突然有了力量。

  

  很久以后,代理排长小祝才很不好意思地跟我讲,那次早操其实是他故意安排的,而且跑得比平常要快,想着给新来的干部一个下马威。最后全程跑完,大家都对我这个大学生干部刮目相看。

  

  我想,这里头也有小黄一份功劳。



  那次以后,小黄确实成了我的好战友。第一次组织点名,它会蹲在一旁,默默加油;半夜查哨,它都会陪我打着手电穿越山路,风雨无阻。

  

  有一次,要去广西那头的排点开会。等了半天班车都没来,我决定徒步过去。小黄陪着我一路跋山涉水,从这个村庄走到另一个村庄。路上遇到狰狞的野狗,一直在身后溜达游荡的小黄会突然走在前头,这时野狗们也都乖乖地目送我们过去。果然当过几年兵,就是不一样。

  

  不过,小黄的纪律性并不强,有一阵子老往附近的地马村跑,总是伤痕累累地回来。战士们都说,小黄不知道又爱上谁家的母狗了。有时它跟大家一起出早操,前面还跑得好好的,常常到了村里就不见踪影,这家伙估计又去找它的兄弟或老相好去了吧。

  

  说实话,那时我们这帮大山里的兵,谁都羡慕这条自由风流的狗。



  印象最深的,是它陪我穿隧道去牙屯堡镇。

  

  中队离镇上有七八公里,走山路得绕很远,穿隧道只需一个多小时。一个人,一条狗,就这么孤零零地走在茫茫大山深处的铁轨上,穿过一条又一条长长短短的隧道,那个情境,如今想起来还是那么的不真实。

  

  显然,小黄早就熟悉了这样的路,走铁轨,穿隧道,躲横洞,比巡道工还灵活,常常一溜烟跑在前头,然后回过头来看我蹒跚笨拙的样子,好像在笑话我。火车来了,它会跟我一起躲在横洞里,一声不吭,静静地看着火车呼呼呼地掠风而过,那种感觉很奇妙。

  

  有一次,在隧道里我一边只顾低头想些什么事,火车突然来了,连忙躲到洞里,很惊险。小黄呢?它躲哪儿了?在横洞里,我第一次觉得火车怎么那么长。出了隧道,还是不见小黄踪影,就在我慌慌张张地返回隧道,担心它是不是被火车撞到时,这家伙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把我扑倒在地,还用舌头舔我的脸。

  

  好啊你,长本事了,还会跟我开玩笑!



  往后的日子里,我和小黄走得更近了。我们一起吃饭,一起在河边洗澡,一起躺在草地上晒太阳,一起到隧道洞口的山顶上眺望远方。

  

  “小黄,你想家不?”

  

  “小黄,你孤独吗?”

  

  “小黄,你什么时候退役?”

  

  ……

  

  小黄靠在我身边,不说话。与其说是问小黄,还不如说是问自己。

  

  我知道,其实小黄早已把中队当成自己的家了,和战友在一起就是和家人在一起,从没有过退伍的念头。

  

  我也知道,小黄有它自己的心事。特别是站在洞口远眺时,一阵汽笛飘过,有时我会莫名其妙地对着空空的大山呐喊,希望能够给我什么答案。当然,天地间什么信息都没有,只剩身边的小黄沉默不语。

  

  但小黄的眼里也有明天和远方。这家伙静静地站在大地的角落,在想着什么些东西,让我总觉得,它想得异常深远、透彻,甚至超越了任何一门哲学、玄学、政治经济学。

  

  那时候,跟小黄待久了,觉得自己通狗性,并且天真地认为,一个人只有通了狗性,方能一通百通,更通晓人性。



  和小黄相处的日子是快乐的。它带走了我无言的乡愁、莫名的孤单,带走了我心中的苦闷。 也带走了,一段无法替代的记忆。

  

  第一次休假,我拉着笨重的行李,站在村口等待每天一班的班车,归心似箭。小黄就趴在那儿陪着我,还是那副故作深沉的样子。

  

  静谧的午后,阳光穿过树林铺洒下来,漫山遍野的虫子都在聒噪着。班车还在很远的山路上,小黄早就听到了,耳朵一竖,站了起来,摇着尾巴,用鼻子推了推我的行李,像是在说“一路平安”。

  

  很可惜,我从中队调走那天,它没来送我。都怪我,当时走得实在太匆忙,坐的是深夜偷偷出发的火车。没关系,这么深的交情了,况且交通那么方便,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

  

  离开大山的日子,时间过得特别快,特别匆忙,特别混乱。突然有一天,听战友说中队要撤勤了,心里猛地一沉,决定马上从千里之外赶回老中队。

  

  小黄现在怎么样了?噢,不,应该叫老黄了,算下来,它现在起码是个中士了吧。这些年东奔西跑,时不时还会想到山里的这位老战友,它在看什么,跟谁说话,还会不会去隧道洞口那里远眺思索。我甚至想过,要不把它带回去好了,中队就要撤勤……

  

  归途列车上,跟小黄相处的美好时光、山里那段孤独又快乐的日子,伴着火车哐当哐当的节奏,一一闪现。



  预想中老黄摇着尾巴欢迎我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即将撤勤的营区,空空荡荡、冷冷清清,像是废弃多年的荒宅旧院。

  

  一位老班长跟我说,中队要撤勤前,老黄就不见了。他们去地马村找过它,到火车站找过它,就连山上那片废弃的竹林他们也去找过。更主要是,撤勤那么大的事,大家都忙着清理转移物资,据说连营区那几棵老桂花树也要挖走,谁还会去在意一条老狗的行踪……

  

  哦,是吗?

  

  一个人默默地又来到熟悉的隧道洞口。风吹草动。一切似乎都没有变。野岭层层,飞云片片。只是身边少了什么。一辆火车从脚下的隧道轰鸣而出,汽笛声飘得很远很远……

  

  我下意识地看了看脚边。几朵野黄花在风中摇曳。



  老黄失踪的第8天,中队就撤勤了。

  

  所有关于这座山这个部队的记忆,像秋天散落的叶子,很快湮没无闻。

  

  好像从来没有人来过这里。好像一切故事都还没有开始。

  

  前几天,跟巡道工老赵通了个电话,各诉阔情。他说现在中队营区让铁路局的工人住着,简单修葺了一番,又有了人烟。

  

  他还说,听一个工友讲,最近在隧道洞口的山顶上,经常看到一只脏兮兮的野狗,站在那儿发呆,怎么赶也赶不走……

写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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