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熄灯号 | 忘不掉的新兵连班长

2017-05-24 薛磊 人民武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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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听人说“生死修短,祸福在天”,我一直不赞同这种看法。因为一个人一辈子吃多少东西、挣多少钱、能和多少人成为朋友,这都不可能是命中注定的,只要你够主动,哪怕两个人相距十万八千里,就算是跋山涉水翻山越岭,最后也会相遇相识相知。

  

  小李是今年刚下连的新兵,他瘦高的个子配上内向不爱说话的性格,让我感觉他有些格格不入,尤其是在中队开展一些聚会的时候,他总是会选择一个靠边的座位一言不发,嗑着瓜子喝着饮料,独自一人。因为在中队我主要负责拍照摄影,虽然不是很专业,但是观察到他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于是在很多场合我开始留意他的一举一动。

  

  星期天,在下哨的时候我看见小李端着洗好的衣服走向晾晒场,其实晾晒场没有我的衣服,可我还是选择走了过去。他做事真认真,我这么想着,因为我走进去的时候他竟然没有发现。于是我说:“呃,我的衣服怎么不见了。”他仿佛被吓着了一样,转身站好向我大声来了一句“班长好”。我说:“啊,你好,没事了,你继续忙你的就行。”他却不知道怎么办了,想想都挺逗的。我说:“我来帮你吧,你看你那么多衣服,别掉地上了。”他支支吾吾不好意思的说不用,我顺手拿起一件上衣抖了抖递给他,然后我就看见他笑了。

  

  他这一笑,让我瞬间感觉他并不是一个冷漠的人。

  

  于是我开始主动找他聊天,听他讲起他的故事。在聊到新兵连班长的时候,我让他用两个字来形容他对新兵连班长的感情,他想都没想地对我说了两个字:

  

  “恨和想。”

  

  有些事,挺一挺,就过去了;有些人,狠一狠,就忘记了。为什么我选择恨你,却越恨越想你。

  

  参军到部队,这是小李平生第一次远离家乡。做了两天一夜的火车,随着带兵干部从西南方向来到了东北城市。他说记得他刚下火车的时候,一个脑袋两边晕的他站不住脚跟,外加炎热的天气,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就在这个时候他被一双手拉住。小李说他新兵连班长个并不高,身体也不壮,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被这么轻轻的一拉,让他感觉特踏实,然而,也就是这么一拉,从此小李就被拉进了另一个世界。

  

  小李说他的新兵连班长比他长两岁,一点都不像他理想中的班长,虽然不胖不瘦但是个矮,虽然心细但有些时候小气得老爱斤斤计较,虽然成熟的外表和年龄不相符合但还是隐藏不住他内心的一丝稚嫩。小李在聊起他新兵连班长的时候,干净的脸上全是笑容。

  

  其实,每个新兵连班长都很平凡,就像大海里的一滴水。来到部队的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新兵连班长,也许是远离家乡离开亲人后的寂寞,所以我们总是会用心记住生命中出现过的一些人。

  

  小李说他在新兵连的时候生了一场病,他躺在床上,早上战友都偷偷起床去叠被子,他还在被窝里躺着,班长很生气地张嘴就喊他的名字,问他在干什么呢,而这个时候的他本就疼得动都不敢动,一想到班长不过来关心他反而口气那么重,于是他选择了不回应。这都是什么班长,要是在家里父母知道他胃病犯了,准会楼上楼下地给他忙,这下倒好,没人疼没人爱的,就像被丢弃了一样。越想越难受,后来他实在忍不住了,豆大的泪珠瞬间往下流。

  

  讲到这里的时候,小李突然笑出声来:“你知道吗,班长过来看到我苍白的脸上都是汗的时候,他都懵圈了,一下子都不知道怎么办了,手忙脚乱的一边给我擦汗一边问我怎么了,可是还没等我说话,他拔腿就跑去找卫生员了,一想到那时候的班长我就想笑,感觉他好可爱。”小李说在生病的那三天里,他班长白天除了执勤组训外,还得利用休息时间来照顾他。他说他好几次在夜里疼得醒来,都会看到班长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给他倒水给他吃药。小李说那是他第一次因为一个不是亲人的人而感动。

  

  小李说自从那次生病过后,他就开始注意班长,什么东西都跟班长学。学习跟班长一样坚强,学习班长再苦再累也保持微笑,学习班长受到委屈咬咬牙就过去了,学习班长什么事都较真儿,学习班长怎么去关心身边的战友。“可是这些班长都看不到,做得再好也不会表扬我,犯一点小错就会大呼小叫小题大做,还老爱让我干这干那的,说起来就挺恨他的,好多时候都不给我留点颜面,眼里都是其他人。有些时候我都在想,这手心手背好歹都是肉啊,为什么我就这么被嫌弃,跟是抱养的一样,所以他只要对别人好一点,我都深深地在心里恨他一下,恨他没脑子,恨他不能一视同仁。”

  

  小李说在新兵下队前一天的时候班长找到他,一起聊了聊班里所有人。班长说很荣幸能带他们这批新兵,并且他们也很争气。当听到班长说明天就开始分兵了,虽然一直被嫌弃,一直都没有让班长满意过,不过一想到明天就要去班长生活的连队,今后和他朝夕相处,而且他还有个小目标就是有朝一日要在训练方面超过班长,他就有些小激动。可是当听到班长说“因为名额的限制,明天你有可能去其他中队”的时候,自己感觉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一下子堵在心里堵在喉咙里堵在身体的每个角落,让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好像在那个时候说什么话都不对,做什么动作都不对,干什么事情都不对。

  

  为什么我这么努力你都看不见,为什么我就入不了你的法眼?小李说,那天晚上他失眠了,从小到大,第一次。

  

  小李说,在新兵下队那天,和他班长分开的一瞬间,他想哭,真想抱着班长好好的痛痛快快得哭一次,为什么大家都和自己的班长走,为什么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为什么他一直这么努力的变强班长却什么都看不到。然而他没有,他只是静静地坐在自己的背包上,就连班长走的时候,他也只是抬起头笑了笑,一滴眼泪也没有流。

  

  说到这里的时候,小李突然一下子就停住了,眼睛在不停地眨,可还是被我发现了他眼睛里的湿润。小李说那个时候他开始恨班长,而且发誓总有一天他要比班里所有人都强。

  

  抱歉,剩下的路我不能带你一起飞了,但是我希望下次我们相见的时候,红橙黄绿青蓝紫,姹紫嫣红。

  

  在和小李聊到这里的时候,我的心里开始隐隐作痛,不禁让我想起我的新兵连班长。虽然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却还是那么历历在目。今年春节过年的时候,我主动在微信上给班长发了一个祝福的消息,他很快就回复了我,在打听了我的一些状况后对我说:“谢谢你还记得我。”我的鼻子一酸差些没掉下眼泪。当时是他说的,等我拿到优秀士兵了就能见到他了,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拿了那么多的优秀士兵也没见到过他一次。

  

  小李说在下到连队第二天收拾箱包的时候,他无意中找到一封信。信中这样写道:在新兵连,你是我们班综合素质最全面的,当然能力也是最强的,平时苦活累活抢着干,军事训练中比谁都能吃苦,我都看在眼里。我没表扬你,是因为我认为你的能力还不止这些,你还有很大的空间去提升,所以很多锻炼的机会我都给你,也许你现在还不会理解,今后会懂的。然而,我已经尽力了。在接到通知说要分走一个人的时候,我选择了你,因为在我看来,你可以放飞了,而他们我还不放心,得再带他们飞一段距离。

  

  “能为班长分忧解难,其实我应该感到高兴,”小李含着眼泪停了一会,接着说:“只是今后的路我要一个人走。”

  

  说到这里,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我微笑着把最后一件衣服抖了抖递给他。因为我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尽管在宴席里五颜六色,炫丽无比,可到了最后难免会被时间凝固成不可取代的灰白记忆。我们都想记住生命中出现的每一位让我们感动的人,而小李只是用了一种非同寻常的方式去记住感动他的人——他的新兵连班长。

  

  在今后的日子里,再苦再累我们都要咬牙坚持走下去,因为只有这样才不会辜负当初的不忍离别。希望在下次彼此相见的时候,一片红橙黄绿青蓝紫,姹紫嫣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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