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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国领 2018-0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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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兵下连不久,就赶上了在连队过中国的传统大节——春节。我记得那年春节日是1979年的1月28日。


那时我所在的83145部队32分队,也就是我的老七连,正担负着安徽省第一监狱的看押勤务。第一监狱远在安徽的阜阳市郊区,贫穷落后的阜阳市本身就在安徽的西北角,而第一监狱的位置是在它远郊农村村庄的怀抱里。


我出生并成长在河南中部的一个小山村里,原想着从山村入伍能去个像许昌那样的大城市看看,没想到从小山村一步跨进了小乡村,除了没有山,村庄的情形都是一样的。


阜阳与河南相邻,与我老家河南的风土人情也基本相似,所不同的是我们在小乡村的包围之中却不能走进乡村,只能在监狱所管辖的范围内活动,再具体点就是在连队的营区内活动,只有在站哨的时候才可走上监墙顶端那高高的岗楼,岗楼不但能望见监墙内的犯人活动区域,也能望见监墙外的农田和小村庄。


刚开始在岗楼上站哨,有老兵带哨,快春节时获得了独立站哨的资格。猛然脱离老兵的管束,觉得自己就变成了老兵,可站在哨位上难免心情紧张,总怕有不法分子会从背后摸上岗楼来,所以随时准备着与敌人做你死我活的殊死搏斗。


但心弦是不可能长期高度紧绷的,过了头几天的紧张期,觉得哨位并不像老兵说的那么危险,渐渐地,站在哨位上除了警惕目标区,思想也悄悄长出了小翅膀,特别是随着春节的临近,身在军营,心却常常飞向河南那个小山村。想爹娘,想弟妹,想那个等我回去的村姑娘。



开始我以为只有我是这样的想法,后来连长带队查哨,发现每个哨位的墙壁上、门背后、值班登记本上,甚至是哨兵的大衣上,都写有各种“心里话”,这些话语的主题思想不外乎两点,第一点是想家了;另一点还是想家了。就是说有人明着写想家了,有的人拐着弯写想家的心情。


春节是中国人民的传统节日,是几千年形成的乡风民俗,决不会因为穿上了军装过年的习俗就没了。相反,穿上军装离开父母,过年过节就更想家,这不是我说的,古人就说过“每逢佳节倍思亲”。所以新兵想家是人之常情,老兵想家也是人之常情,可一旦这种常情影响到了工作甚至任务的完成,就不是民俗风情的问题了。连队干部通过哨位上的想家留言,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于是就在全连采取了三项举措:一是开展一场《爱岗与想家》的教育,从思想上解决连队与家庭、战友与亲人、大家与小家的关系;二是在教育的同时积极开展文化娱乐活动,用丰富多彩的文化生活来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增强部队的吸引力。号召各班排编排文艺节目,除夕之夜连队举办文艺晚会;三是大力改善生活,过节期间使伙食标准来个大提高,让战士们特别是新兵们,吃饱不想家。


思想教育的效果如何我不是很清楚,领导可能会有具体的评估,但文艺晚会确实让许多想家的新兵们心都收了回来。连队要求每个班都要有节目表演,不知是连队要求的还是各班长的经验,这些上台演出节目的任务,大部分落在了新兵的肩上。新兵刚到部队,有的入伍前参加过一些文艺演出,听说办晚会就跃跃欲试,想在大家面前露一手;有的压根就没有文艺细胞,一下子让他们上台表演,压力可想而知,紧张还来不及,哪还有心思想家啊。


我本来就是个内向的人,见人说话脸就会红,现在班长让我演节目,心中不仅仅是没底儿,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准备。我们班有位七六年入伍的老兵,看我六神无主的样子,主动对我说:“怕啥子嘛,都是战友,大家的水平差不多。你平时学过什么就演什么,一定演你最拿手的。不要考虑别人喜不喜欢。”他的一番话瞬间搬走了压在我心头的那座大山。“一定演你最拿手的。”这是大实话,只有最拿手的演起来才最得心应手儿,才不至于演砸了。可什么是我最拿手的呢?以前我什么舞台都没有登过,更没演过节目,只是在全民唱样板戏的年代学唱过几段河南豫剧,在学校时写过诗歌。无论是不是最拿手,我都别无选择,决定唱一段河南豫剧,如果不能过关,就再朗诵一首诗。这叫专心一段,准备两段,用不用上,有备无患。



我把我的想法及时向班长作了汇报,班长是淮北人,和河南人一样喜欢听豫剧,听说我要唱一段豫剧,高兴得连续说出三个字:“关、关、关。”说完了觉得不过瘾,还又加了一句:“你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决不能给我们班丢脸。”这话说得我这心里就更没有底了,谁敢保证只能成功不会失败呢?我的老乡之中,就有几个唱豫剧的高手,我是没办法的情况下才赶鸭子上架,要不然我才不会主动丢人现眼呢。


节目确定后就进入了紧张的准备期,因为再有一周就该过年了。


那些天我在岗楼上站哨,经常听到村子里有鞭炮声,这都是过年的前奏。在我老家,喝了腊八粥就开始过年了,零零星的鞭炮声会一直响到年三十,三十晚上开始,汹涌澎湃的鞭炮声会响彻一夜,大年初一的早晨达到高潮,家家都要起五更烧柏枝点烟火呢。说来也怪,确定登台演节目之前,看到周围的村子我就会想到自己家乡的村庄,想到村民们为过年忙碌的景象,自心中有了节目之后,我再走上岗楼时,眼前没了村庄,心中也没了家乡,虽偶然还会想到爹娘,但也很快会被我的唱词所淡忘。有时站着哨就能不自觉地唱出声来,唱得走没走调,只有天知道。


我好像是走火入魔了。


我说过我是个极内向的人,尽使是走火入魔也只是在内心里翻腾,决不让“火”和“魔”蹦出来。所以我的准备是不露声色的。弄得班长一直为我着急,说人家都在抓紧点滴时间准备节目,你为啥没动静?我说在晚会上较劲才是较真劲,而不在于平时的手舞足蹈。班长听了笑笑说,这话我爱听,到时候你可一定给我出彩了。


除夕之夜很快到了。



那天晚上的年饭正像指导员在会上要求的,非常丰盛。平时我们吃饭都是一个班两盆菜,没有桌子,也没有凳子,一班人围成一圈蹲在地上吃那一荤一素,那天每班突然增加了四个菜盆,整整六大盆菜,这些菜还都是高质量的鸡鸭鱼肉。要知道那时我们战士的伙食费每天每人是四毛六分钱,像除夕这样的吃法,过了年连啃三个月的咸菜疙瘩也不一定能把亏空补回来。


十七八岁的年轻人,面对这么多的美味佳肴,谁也无法压抑大块朵颐的欲望。指导员刚读完新春致辞,大家就举起筷子,稳准狠地伸向早已选定的目标。平时新兵们可都是等班长动了筷子才开吃的,今天没人宣布,却主动破了例。平时都是见了大块肉虽然心中非常想吃,也要强忍着,先让老兵吃,可这是除夕,这些东西无论如何是吃不完的,所以也就完全没了顾忌。这是我在部队吃的第一顿年饭,说实话,这顿年饭我是吃撑了,别人撑没撑着我不知道,只是看见不少战友吃完饭后,两只手直在肚皮上摩娑。


为了防止新兵想家,吃饭前连长宣布,今晚上凡新兵的哨都有老兵代替,新兵安心参加文艺演出。



那场连队新春文艺晚会,是我至今看过的唯一一场没有女演员、没有女观众的、纯爷们儿文艺晚会。节目五花八门,声音南腔北调,水平参差不齐,效果差强人意,我唱的是豫剧《祖国的大建设一日千里》,唱到一半时忘词儿了,有老乡给我提示了几次还是没有接上,只好半途而废。


唱戏唱砸了,我就紧急启动应紧预案,朗诵诗歌,诗的名字叫《战士˙青松》,本来是作为备用节目的诗朗诵,给我稍稍挽回了一点面子,晚会结束后,指导员找人把这首诗抄写在油光纸上,张贴在了墙报文化栏里。后来我还把这首诗很认真地抄写在方格稿纸上,寄往远在北京的《解放军文艺》编辑部,结果是一个月后我收到了来自编辑部的退稿信。


如果算上再过几天就来到的戊戌年春节,我就在部队过第四十个春节了,四十年的过年经历我发现,部队过年简单、明了,包一次饺子,吃一顿大餐,办一场晚会,干部或老兵替新兵站一班哨,新兵既偷偷摸摸又明目张胆地在大年初一去搞一搞小练兵,有人还会挤时间给父母或未婚妻写一封书信……


即使这样,我还是爱在部队过年,因为在一个完全由来自五湖四海的年轻人组成的战斗集体里,青春的气息会让每一个春节、春天变得更有想象和期待的空间,年,也就过得分外有意义。


作者简介

张国领:河南禹州人,当代作家、军旅诗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北京作家协会会员,河南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理事,北京丰台区作家协会副主席,曾任《橄榄绿》主编,《中国武警》杂志主编,现供职于人民武警出版社,武警大校警衔。出版有散文集《男兵女兵》、《和平的守望》、《和平的断想》,诗集《绿色的诱惑》、《血色和平》、《铭记》《千年之后你依然最美》《和平的欢歌》等13部,《张国领文集》十一卷。作品曾获“冰心散文奖”,“解放军文艺新作品奖”一等奖、“战士文艺奖”一等奖、“中国人口文化奖”金奖、文化部“群星奖”、《人民日报》文艺作品二等奖、“河南十佳诗人”、等多个奖项。作品被收入《年度军事文选》《我最喜爱的散文》《建国六十年诗选》《改革开放三十年诗选》《中学生课外精读》等三十多种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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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制:杨敏、孙延东、刘凤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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