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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团风」是开启了另一种穿衣范式,还是对更多女性穿衣习惯的终结?

T China T 中文版 2021-02-04


从《青春有你》第二季到《创造营 2020》,再到《乘风破浪的姐姐》,2020 上半年女团选秀综艺的集中播出吸引了国内的大量关注。不论是「火箭少女 101」的毕业典礼,还是「THE9」成团首秀,抑或是「姐姐们」的首次公演舞台,「短、紧、小」的着装方法被流行偶像反复实践,并迅速成为当下不容忽视的女装流行趋势。幕上的影像幻化为街边的风景,又理所应当般地再次回到荧幕:数之不尽的方领公主袖收腰裙、露脐上装、百褶裙、格纹迷你裙、吊袜带不断向人们发起召唤,决意成为独步一时的炎夏衣橱必备。「女团风」「BM 风」等词眼在社交平台上涌现,对「白、瘦、幼」的追求再次兴起。

「女人们会将裙摆裁剪至膝盖以上,青睐色彩粉嫩的格纹面料和拼色高跟鞋。」法国社会评论家、文学理论家 Roland Barthes 曾在《时尚体系》(Système de la Mode,1967)一书中逐词检验这句摘自时尚刊物的流行趋势预报,从语言构造的角度剖析时尚权威的建立。半个多世纪后的今天,我们可以在自媒体的谆谆教诲中找到如出一辙的内容 —— 仰仗流量的观点自觉减少了居高临下的姿态,转而援引偶像穿搭,充当新的证词 —— 但我们早已无从分辨鸡与蛋的出场顺序。植入、传播、种草、带货,爆款指南让模仿变得轻而易举,却缺乏风格的提炼。多元观点与个体想象的缺席,让本就依赖单品销量的时装市场陷入更为被动的僵局。
 


甜、盐、纯、欲、A、飒 —— 诸如此类的赞词因偶像崇拜得以普及,在少数人的狂欢和多数人的缄默中演化为资本对女性不假思索的设限,向来反应迅速的时尚流行似乎就此成为新标准的载体。女团风格理应日渐多元,但「女团风」的形象定义却出奇狭窄,原因几何?德国法兰克福学派哲学家 Theodor W. Adorno 和 Max Horkheimer 合著的《启蒙辩证法》(Dialektikder Aufklärung,1944)或许能为我们提供部分答案:「流行文化已然自成体系,淘汰业余,趋于规训 …… 它的要素是重复。其标志性的推陈出新无非是量产模式的更进一步 …… 众多文化消费者的关注点都停留于技术层面,而非那些生搬硬套、千篇一律、自我放弃的内容。在这些朝生暮死的作品中,受众抛却的社会权利不断显现,陈旧的观念是其一,泛滥的刻板印象则更甚。
 
Blackpink 全新单曲《How You Like That》宣传海报

如果说「快速养成、限定收割」是唯一目的,那么刻板印象不失为一种高效的流量工具,帮助偶像狙击人们(其实有些审美疲劳)的心。不过,简易满足产出的更多是瞬间狂热,而非真正意义上的崇拜,这样的吸引力究竟能拥有多久的保质期呢?

刻板印象的形成与服饰的选择关联紧密,可服饰本身并不能为我们提供太多含义,穿戴、展示的方式才是为符号注入信息的决定性条件。以 Brandy Melville 和 American Apparel 的白色棉质露脐上衣为例,虽然价格与设计相差无几,两个品牌向人们贩售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价值观与审美喜好。回到女团着装的语境中,我们同样能看到特定风格的服饰于不同背景下产生的变化,乃至挪用刻板印象并颠覆释读的可能。
 


上映于 1995 年的美国青春片《独领风骚》(Clueless)无疑是「BM 风」的设计临摹簿。电影开头,主人公 Cher 用电脑软件挑选出自己的返校日搭配,当她和闺蜜 Dionne 手握大哥大穿过学校走廊时,黄色格纹短裙套装就此成为了经典造型。2017 年,韩国唱片公司 Blockberry Creative 旗下本月少女小分队 yyxy 在专辑宣传中复制了这一形象。其中,第十位公开成员 Chuu(金智雨)的个人专辑主打曲《Heart Attack》巧用同套造型,描绘了追星女孩心头的微妙情愫,镜头聚焦于制式相同的迷你裙套装、亦步亦趋的玛丽珍鞋。窥视、钦慕、崇拜、模仿,这既是偶像的经历,也是普通人的日常。
 
电影《独领风骚》剧照

一年后,韩国 SM 娱乐公司旗下女团 Red Velvet 发布首张日语专辑主打曲《#CookieJar》(2018)MV,致敬了另一部美国青春电影《贱女孩》(Mean Girls,2004)中塑料姐妹花的粉色制服。成员们因为咬下红色曲奇而坠入幻象,来到色彩缤纷的甜点桌前,几经周折却最终发现甜蜜美好只是假象 —— 马卡龙夹着纽扣、奶油蛋糕里切出了鞋带、曲奇则早已被蚂蚁占据,粉色的甜蜜定义在叙事和服装中被双重颠覆。扰乱符号、背离预判,这正是 Red Velvet 策划中最为核心的特点,也为她们铺就了独树一帜的风格。早期的《Dumb Dumb》(2015)便不无揶揄地将蝴蝶结、女仆装、娃娃等典型女性元素揉为一体,再配以工厂机械流水线的背景,怪诞却合理,可爱又可怖。
 
电影《贱女孩》剧照

及至 2019 年,我们甚至在偶像作品中看到了批判流行的内容。韩国女团 Wonder Girls 前成员 Sunmi(李宣美)在单飞后创作了一系列态度鲜明且反响不俗的曲目。其中,《Noir》(2019)直观讽刺「社交媒体成瘾」的诸多症候,MV 所挑选的近 25 套服装颇为精确地概括了最适宜 Instagram 的造型。正是因为 Sunmi 紧握内容主导权,原本已将含义消耗殆尽的服饰借此平添了新的维度。再如《Lalalay》(2019),方领公主袖印花收腰裙是当下塑造柔美性感形象的标准模具,但它在 Sunmi 的收编下产生了另一种化学反应,展现出近乎挑衅的意味。

如果偶像愿意合宜进取地探索新风格和呈现方式,他们或许能最为直接地挑战传统性别定式。2020 年 4 月末,通过选秀节目《Produce 101》(《创造101》版权方)成团出道的 I.O.I 前成员 Chungha(金请夏)发布个人回归先行曲《Stay Tonight》,在媒体曝光较少的情况下依旧空降音源榜单。与艺人长期合作的男伴舞以浓妆形象现身于 MV,脚踩高跟鞋致敬源起于纽约 L.G.B.T.Q 群体的 Voguing 舞蹈。
 
Chungha 个人回归先行曲《Stay Tonight》MV 侧拍照

所以,流行文化会削弱人们自在想象、自发思考的能力,继而剥夺人们的审美自由吗?会,可这不是必然。就某种意义而言,网络流行的反应视频(reaction video)印证了这种担忧 —— 我们经常能看到成熟老练的流行文化爱好者准确捕捉每支新曲的记忆点和编舞亮点,在圈粉瞬间兴致高涨地表达共鸣。但另一方面,我们也时常能看到别出心裁的解析视频(analysis video),通过公众讨论延展概念、叙事、流派的意义。不过,这类内容的诞生有其先决条件,即流行文化产物本身必须具备一定的真诚度,以及值得深究的内容。在这种情况下,偶像往往能抛开「非盐即甜」的标准,将服饰由枷锁转作利器,拓宽世人的审美边界。
 


随着越来越多本土偶像成团、毕业,在逐渐发展的产业中开启新探索,流量和资源的竞争必然愈发激烈,用优质内容吸引大众的诉求会逐渐显现。也许未来的某一天,我们将无法用三两件单品、四五种范式在中文语境中轻易概括「女团风」的定义,这会是最理想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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