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沉迷英国诗人 William Blake 诗歌的岁月，我如此努力想去完成一个尚未明确的使命，一步一步前行。」伴着吉他弹唱的声音，她肩背一台胶片相机，走过铁制围栏向前缓缓迈步。皮靴、牛仔裤 …… 镜头上移，能看清楚那洁净的衬衫和粗呢西服。直至她捡起一片地上的树叶，画面切换，定格在书籍封面上，而她正闲适地读着诗。这是纪录片《Patti Smith：生命梦想》（Patti Smith: Dream of Life）里的片段。它用碎片化的镜头， 还原了一个充满知性浪漫却又狂野的朋克教母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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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rmenegildo Zegna 大衣
Fendi 衬衫
Edition 裤子
眼镜均为造型师私物（贯穿全片）
画面里的 Smith 一头蓬松的长发落在宽大的深色外套上，明亮的眼眸仿佛随时要 洞悉世间一切真理。「人类本质一层又一层地堆叠，我们能同时感受、领会、观察事物。」她一边讲述，一边游走，Walt Whitman、William Blake、Arthur Rimbaud 的诗篇好似已经弥散在生活中。松垮的男装包裹住她修长的身形，显露着一种不修边幅的女性知识分子诗性的能量。
Smith 是天生的风格领袖，从处女作专辑《Horses》起就无视 20 世纪 70 年代女性歌手要足够漂亮的潜规，用一件男式基本款白衬衫致敬偶像 Frank Sinatra 和法国作家 Jean Genet，进而催生了史上最伟大的专辑封面之一，并长远影响了此后的着装潮流。这种雌雄莫辨的美足够动人，但在文艺史上，早已有迹可循。
生于 1804 年的 George Sand 是欧洲浪漫主义时代超越 Victor Hugo 和 Honoré de Balzac 的法国著名作家，也是最早和最著名的公开穿男装的女性之一。虽然争议颇多，但她凭借文学上的才华使模糊性别的穿衣习惯，逐渐被大部分人所接受。
美国画家 Romaine Brooks 于 1912 年绘制了《At the Seaside — Self-Portrait》，以伫立海边身披黑袍的凝视姿态开启了她在雌雄同体和自我陶醉命题上的探索，随后的《Peter(A Young English Girl)》 和《Self-Portrait, 1923》则加深了男装简明扼要的线条为女性带来的理性和沉静。她的作品色彩冷峻，用整体的严肃质感主张身心自由，试图打破有女性气质中的脆弱和局限性。时隔半个多世纪，在希腊电影之父 Theodoros Angelopoulos 的作品《雾中风景》（Landscape in the Mist）中，相似的肃冷色调倾洒在两个性别特征不那么清晰的孩童身上。姐姐 Voula 带着弟弟去寻找父亲，辗转于列车、公路、下雪的小镇，他们在暴雨中走向镜头，也走向未知的命运。一身中性派克外套的 Voula 在这趟复杂的旅程中渐渐褪去稚气，以成长作为女性觉醒的代价。片尾，姐弟在迷雾中背对镜头走向一棵远方的大树，宣告这趟自我寻根之旅的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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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Prada 皮衣、夹克、裤子及鞋
耳环为造型师私物
右：Erdos 1980 毛衣
Acne Studios 衬衫
Balenciaga T 恤、裤子
Jacques Wei 西装
Prada 鞋
不同于 Angelopoulos 用孩童视角表现成熟的溯源主题，波兰导演 Krzysztof Kieslowski 的《两生花》（La double vie de Veronique）从两个一模一样的少女切入。她们都叫 Veronique，褐色短发，宽肩男式外套和随意的发型挡不住随时的精神漫游。喜欢就行动，思索便停留。一次选择将两人引向截然不同的命运，她离去，而她触摸大树悼念灵魂缺角的失意。
两部影片的女主们均流露着纯净的气质，且隐约散发出前苏联式的中性魅力 —— 而这大概得益于身上的男装线条。男女生理结构的差异使男装线条视觉上通常更趋向直线，虽然一系列克制的轻微弧线才是它们的本质，但这种隐晦的几何规则塑造了男装冷静、沉着的语言风格。对此，英法风格偶像、演员兼歌手 Charlotte Gainsbourg 有着更生动的演绎。直身剪裁的休闲西服套装表现慵懒的独立个性;宽肩驼色大衣展露英式的机敏与法式的优雅；经典的白色内搭配皮衣是一首浅吟的叛逆之歌；一件舒适的黑色宽松外套能随时解放身心 —— Gainsbourg 总能在刚柔之间用男装线条表达着宁小众、不盲从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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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Hermès 外套、裙裤
Prada 鞋
右：Burberry 衬衫、风衣
除此之外，Helmut Lang 和 Phoebe Philo 在强化女装的男装线条上也发挥着重要作用。前者在直线感的剪裁之中加入有透明度的面料，用材质的层叠表现游离于主流的女性视觉元素。后者则将英国的都市摩登同挺括廓形相结合，使女装在男装线条之余能延伸出更多可能性。安特卫普六君子之一的 Ann Demeulemeester 作为 Patti Smith 的忠实乐迷，直接把偶像搬上秀场，用嬉皮意蕴十足的黑白造型解构 20 世纪 70 年代的衬衫西装，延续当代的摇滚朋克之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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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ada 皮衣、夹克、裤子及鞋
过去、现在、未来，万物总是巧妙关联，这不禁让人想起电影《时时刻刻》（The Hours）里跨越时空的三个女人：生活在 1923 年伦敦郊区的作家 Virginia Woolf，生活在二战末期的洛杉矶家庭主妇 Laura Brown，和生活在 2001 年纽约的 Clarissa Vaughan。她们因 Woolf 的遗作《达洛维夫人》（Mrs Dalloway）紧密相连。透过生活，三种不同的状态被一一展示。Woolf 痴迷写作，Brown 深陷家庭，Vaughan 在爱情里挣扎。从「摇摆的 1920 年代」到女装线条中性化的 21 世纪， 服装作为时代与生活的缩影，影射着她们尚未觉察的内心。
小说里 Dalloway 夫人说：「她将为自己买一束鲜花。」片尾 Woolf 独白：「要把人生看透，就要真实面对人生，去了解其本质。最终，了解了本质之后，就会热爱生命。然后，才舍得放下。」三个女人最终用自己的方式作出对纯粹的选择。男装里那些克制的弧线在她们身上，像是思想觉醒的光线，发散并影响世界。
Sankuanz 皮衣
Gucci 西装、西裤
Erdos 1980 毛衣
Jacques Wei 衬衫
Salvatore Ferragamo 鞋
Bottega Veneta 耳环
于是女装中的男装线条在定义上有了更深一层的升华：不再是对男装元素的吸收，也不仅仅是对平权的呼吁，更不局限于所谓的创造新女性形象。而是一种无意识的成全和觉醒，拿起、放下，然后不拘小节地投身于真正挚爱的事物之中，钻研至疯癫，诸如 Annie Leibovitz、Susan Sontag、Pina Bausch、Renata Adler ……
此刻，请幻想一个无所事事的闲暇日，你挑上一件弧线克制的服装，捧一本最近读的诗集，迎着风走进光里。丛林、雪地，丝毫没有寒意，胡思乱想，天地任逍遥。你倒进雪地，准备再来一次幻境里的飞行，突然听到 Smith 的声音：「我的使命就是去交流，去唤醒大众，用活力感染大众，去接受反馈的能量。置身于这个共同的世界，我热情回应。」而你轻声回应：终于，透过纯粹，一切通向彼此，我们成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