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 年，时装业界泰斗 Pierre Cardin、高田贤三和传奇超模 Stella Tennant 等业界巨星先后陨落，疫情肆虐对奢侈品行业的无情打击，让曙光显得渺茫。法国奢侈品巨头 LVMH 集团于 2020 年净利润率不足 50 亿欧元，比 2019 年下滑了近四成，其中亚洲则承担了主要的销售业绩。而奢侈品行业的冠顶珍珠 —— 高级定制，似乎也陷入一种需求尴尬的状况：奥斯卡、格莱美等全球顶级娱乐颁奖典礼盛会选择取消红毯环节和观礼嘉宾，恰逢建馆 150 周年的大都会博物馆年度盛会 Met Gala 也在没有慈善晚宴的预热下低调开幕，其余一些知名的社交盛世，诸如巴黎名媛舞会（现更名为「巴黎慈善舞会」）、戛纳电影节期间盛大的 amfAR Gala Cannes 等，都一一因疫情而取消，对华服的采买和露出需求遭到大幅削减。
左起顺时针：Alexandre Vauthier、Alexis Mabille、Giambattista Valli 及 Chanel 2021 春夏高级定制系列。
处于如此艰难的历史时刻，2021 年春季高定周不免笼罩着一层凄风惨雨：Jean Paul Gaultier 金盆洗手，不再以「设计师」身份执掌同名品牌；Givenchy 因更换设计总监，必然是先稳定好成衣线；Maison Margiela、Georges Hobeika 与 Ralph & Russo 等高定常客在本季也难觅其踪。法国高级定制和时尚联合会（Fédération de la Haute Couture et de la Mode）的高级定制成员时装屋（Haute Couture Member）仅剩 Schiaparelli、Christian Dior、Giambattista Valli、Alexis Mabille、Stéphane Rolland、Chanel、Julien Fournié、Alexandre Vauthier 和 Franck Sorbier 九席，全靠「扩招」准会员品牌（Corresponding Member）及特邀品牌（Guest Member）才将四天日程填满，不至于让场面一度陷入尴尬。
考虑到品牌营收与成本，更多奢侈品集团最终会选择砍掉投入产出比过低的高定线，而全力维持成衣线的发布节奏。2020 年 Balenciaga 曾广发新闻稿，宣布品牌要在 1968 年之后，时隔半个多世纪重启高定线，但由于疫情及其他不可抗力，最终未能成形。也有像 Balmain 这样，以「玩票」形式限时「复活」高定线的案例。创意总监 Olivier Rousteing 凭借强大的个人号召力，让 Beyoncé、Björk 等乐坛明星都曾为其创作「站台」；后期却被很多网友发现，在这些「集品牌手工艺顶尖之作」的礼服上，却存在着开线及拉链接口外露等「明显瑕疵」，引发一时热议。作为依靠「Z 世代」网上造势成功的前「天才少年」，Rousteing 与他的 Balmain 军团，在两季回归之作后，便草草收场，可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被中国消费群体熟知的 Yves Saint Laurent、Lanvin、Carven、Nina Ricci 及 Pierre Cardin 等老牌法国时装屋，也都因后继设计团队难以维持，或是财务状况日渐吃紧，最后不得不关掉高定线。滑动查看更多
Zuhair Murad 绘制的 2021 秋冬高级定制系列草图
之于 Elie Saab 和 Zuhair Murad 等黎巴嫩设计师而言，2020 更是如同梦魇。8 月 4 日震惊全球的贝鲁特大爆炸将两家办公总部直接毁于一旦，所有面料、成衣及品牌珍藏的档案史料尽数灰飞烟灭、损毁严重，现场惨不忍睹，办公大楼仅剩外墙躯壳，一片狼藉，造成的财物损失无法估量。疫情当前，品牌恢复似乎困难重重，而 Elie Saab 和 Zuhair Murad 还是在当下发挥着惊人的生命力，即便高级定制系列暂时无法重启，成衣系列依然按部就班的发布。在本季的高定周期间，Zuhair Murad 以塑造「力量、忍耐与坚韧的当代女性形象」的概念，用「只身进入丛林中，从独一无二的野生动物习得的高贵品质」为灵感来源，在官方社交媒体上发布了 3 张高定礼服的手稿，获得网友及业界同行的支持声援。
距离时装「老顽童」Jean Paul Gaultier 的「退休高定大秀」已经过去一年了，关于他的传奇故事却并未因此落下句点。对于入行 50 余载、年近古稀的 Gaultier 来说，「品牌继任者」并不是一个狭义概念中的特定个体。2020 年，Gaultier 宣布，自己会以「客座特邀设计师」的形式，邀请知名同行们合作，进行每季高定的创作和发布。世间已有快消品与奢侈品的联名、功能型品牌与设计师的联名，而创下设计师与设计师的高级定制合作，「老顽童」在这个时代继续敢为人先。受疫情影响，品牌与第一位特约「客座」高定系列设计师、时装品牌 Sacai 主理人阿部千登势的合作系列，也顺延到了今年 7 月。「退休后」的 Gaultier 也并没有闲下来，为法国慈善抗击艾滋病组织 Sidaction 协会张罗了第一场线上的全球慈善拍卖，并大方捐出三件拍品：7 月高定秀场的前排邀请函两张、2009 年春季高定秀场上礼服长裙一条、以及与自己的一次午餐，以每件 800 欧元的价格起拍，三日内最终预计能募得近 2 万欧元，个人影响力依然无人能及。高定周尾声恰逢法国再次宣布封城，部分市区居民居家隔离，Gaultier 也在社交网站上号召大家参与 #AtHomeWithGaultier，用家中日常道具，诸如锅碗瓢盆、洗碗海绵、瓦楞纸、塑料袋、胶带、大玩 Cosplay 其经典秀场和大片造型，一时间网友纷纷投稿、不亦乐乎，以「顽童」心态，积极对抗疫情。滑动查看更多
模特 Lucci Holland 在家中复刻了 Jean Paul Gautier 1984 秋冬系列成衣。
从 Jean Paul Gaultier 到资历更为「前辈」的 Dior、Valentino、Fendi 和 Schiaparelli，每个品牌都在这段缓行期间，给予这个时代和观者们足够的人文关怀。品牌艺术总监们一面向外感触时代脉动，一面由内挖掘品牌故事，融合提纯，经时装工坊的匠心之手串联锻造，最终呈现精美华服。这让人感叹技艺精美、巧夺天工，也从品牌视角，穿针引线出一个时代的当下注脚，充满美学及人文的关爱。
Dior 这次选择的是塔罗牌的故事。意大利出身的品牌艺术总监 Maria Grazia Chiuri 再次联袂鬼才导演 Matteo Garrone，通过世间现存最古老的手绘塔罗牌 Visconti-Sforza 的 22 张大阿尔卡纳，串联讲述了一个引人入胜的童话故事《塔罗城堡》（Le château du tarot）。女主角在历经重重自我剖析后，以爱丽丝漫游奇境记般的结尾，完成了「真我」与「本我」的合二为一，隐喻当下内省的女性力量，再度点题「相信自己便能度过困境」这一主题。Valentino 本季高定选址罗马科隆纳宫，在这座 14 世纪的私人宅邸历史建筑中，呈现《时间代码》（Code Tempora），阐述时装与时间对等的永恒性。品牌创作总监 Pierpaolo Piccioli 一反之前的华丽堆砌，以大面积的纯色和流畅的线条剪裁为美学载体，用面料和工艺将视觉带回高级定制的人本主义。而接棒 Fendi 女装创意总监的 Kim Jones 的首秀也可谓是万众期待，Jones 从品牌的女性价值观核心出发，再加以成长过程中，幼年耳濡目染的英国女作家 Virginia Woolf 及文学社团 Bloomsbury Group 的影响，将作品《奥兰多》中穿越时空、性别流动的传奇故事搬上秀场。同时请来诸位业界明星超模好友，包括影星 Demi Moore、超模 Kate Moss 和女儿 Lila Grace、Naomi Campbell 和 Christy Turlington 等人呈现本季作品，点题「女性力量」。Schiaparelli 近年也是话题不断，本季脱胎于品牌经典「骨骼裙」的「肌肉装」依然让人啧啧称奇又拍案叫绝。品牌创意总监 Daniel Roseberry 用近乎戏谑和幽默的方式界定他眼中的「强势女性」，本季作品中甚至出现了老爹鞋、连身裤、夹克衫等标志性街头潮流单品，为「高级定制」这个传统理念添加了当下美学的流行释义，这种大胆的「冒犯」，相必会让离经叛道、剑走偏锋的 Schiaparelli 女士心生欢喜。
左起顺时针：Dior、Schiaparelli、Fendi 及 Valentino 2021 春夏高级定制系列。
时尚风向标 Rihanna 推出的 Fenty 及 Fenty Skin 为 LVMH 集团带来的可观收入和品牌热度，是在当下乘社交媒体便车荣升加冕的典型优秀案例。而同样身为奢侈品巨头集团的历峰旗下的 Chloé、Dunhill 与 Azzedine Alaïa 却难以在当下的时装行业中掀起热议波澜。于是，历峰力邀前 Lanvin 设计总监 Alber Elbaz 带着他的 AZ Factory 在本季高定周期间作为特邀品牌「闪亮登场」。
AZ Factory 打着「数字化时装」的旗号，可谓为当下行业继续探索未来可能性的一次尝试：时装或许不应按季发布，而是应该将一个个故事进行串联，诉说给观众听。该系列商品尺码齐全，从加小号（XXS）到超加大号（XXXXL）应有尽有，充分满足多元身型及年龄层的女性消费者客群的需求。从采用高科技纳米级纤维弹力面料，到推出符合人体工学尖头弹力运动鞋，AZ Factory 在探寻美的更多可能性之外，考量女性日常需求的多种场景，无论晴天、雨天、工作，还是休闲，从基础穿着上解决问题。在销售渠道上，历峰集团发挥内部所长，在旗下奢侈品电商平台同步销售，即看即买，定价区间从 2000 元的时尚配件到 10000 元的针织连身裙，价格亲民。AZ Factory 也同时在国内的社交媒体上开辟官方账号，开局深耕中国市场。现在判定 Elbaz 与历峰集团这次合作的成功与否，还有些言之过早，但至少基于这种新颖而行之有效的商业模式，AZ Factory 能比其他品牌更快的得到市场和消费者们的检验与反馈，并迅速调、整决策下一季品牌的走向，即是所谓「时尚民主化」的践行者。
Alber Elbaz 回归创作的 AZ Factory 首个时装系列
回归「高级定制」这个议题。高级定制之于奢侈品品牌本身，更像是一次大型的「秀肌肉」—— 财力和才力的展现。从初期的创意、材料供给到最终穷奢极侈、众星拱月的秀场展示，一场动则千万预算的发布会是需要极大财力才能完成的，相对而言，拍摄电影、或平面照片的方式则会降低不少成本。而各个品牌旗下的诸多工坊与能工巧匠则更像是，高级定制工艺比拼中的终极筹码。Chanel 在每年单独发布两季工坊系列，更似介于高级定制与高级成衣之间的独立存在，为工坊与工匠增加更多展露机会，也以此凸显品牌含金量。现在谈及的「时尚民主化」，在高级定制产业中其实早已有之：剪裁、款式、印花和纹样等元素被直接「化繁为简」，在工业流水线上大量复制完成，出现在紧随其后的下一季成衣线上。
无论时代几经科技、战火、政治的变革，当代服装依然以 1858 年，英国设计师 Charles Frederick Worth 开设的第一家高级定制时装屋为原点，一切始于高级定制，也终于高级定制。它的概念超越了一般的服装，可以与雕塑、画作、音乐与文学一样，共同跻身于艺术品的行列、并时常出现在全球各大美术馆的展品之中。「采购高级定制」更像是一种艺术品的收藏行为，带是有明显阶层属性标记的，在 14 亿人中，仅有 2000 至 4000 人享有收藏的「特权」。对于奢侈品集团和时装屋而言，除了维系与高定消费者的密切联系，给予他们最高级别的配置和服务外，如何带给媒体和大众消费群体一个更好、更新、更符合当下时代的品牌形象，也是需要思考的议题。所以，受疫情影响，时装行业「被迫」进行变革，很有可能是一把双刃剑：一面反思传统形式是否依旧符合当下的消费节奏；一面结合当下社会文化指向，借助互联网等途径，输出品牌价值观，与受众产生情感共鸣。以最大化的标新立异，实现品牌的差异化，并做到「时尚」与「时代」的同频，才是当代高级定制时装应有的精神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