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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际间的她和她 | 母女的情感联结,既牢不可破,又隐约环绕着人生的宿命感

T China T 中文版 2022-05-28


这是有关五对母女的故事。她们的关系难以用具体的范式来描述,是《樱桃》中为了孩子扛下一切的母亲?还是《伯德小姐》中,总是对女儿有更多期待的母亲?如何定义并不重要,真实的生活也并不总是如戏剧般充满伏笔、冲突与和解。那更像是一条平缓的河流。我们试图呈现的,是两代女性的隔河相望。


时间回到 1996 年。

这一年,辽宁大连的杜蕊和丈夫经营着一家书店。书店开业不久,而她也刚刚成为母亲。女儿岳明月的出生,并非计划之内,也不在意料之外。和许多母亲一样,母性是在女儿出生后才被激发出来的,杜蕊的女儿慢慢长大,一天一个样,她觉得怎么也看不够。岳明月 4 岁的一天,杜蕊注意到她自己拿着纸笔把印在旺仔小馒头包装袋上的商标画了下来。「这孩子画画还可以。」她想,于是,她给女儿报了绘画班。


在山西大同,制衣厂工人席领弟给女儿李艳超报了舞蹈班。相比于其他的兴趣班,舞蹈班的孩子更早地接触了竞争的概念:老师会把舞跳得好的孩子安排在前排和教室中间的把杆上,教室后排和两侧的把杆则属于剩下的孩子们。7 岁的李艳超当时对舞蹈还远谈不上喜爱,但这种划分激起了她的好胜心,她想往前排站,往中间的把杆那儿站。


来自安徽淮南的范蓓蕾和来自上海的沈奇岚都是教师的女儿,也都是不用母亲操心学习的「别人家的孩子」。这一年,范蓓蕾即将升上高中,三年后,她考上了上海同济大学的建筑系。母亲张平光是一位小学语文老师,女儿出生后,她买了很多关于幼儿教育的书。在女儿的伙食上,她不吝支出,每天都有鸡蛋和牛奶,隔三差五炖一只小母鸡。丈夫之外的家人都不理解,说她给孩子吃太好了。

沈奇岚的母亲任丽娟在上海当地一所小学担任校长。虽然平时工作繁忙,但她还是会趁着假期带两个女儿出游,北京、桂林、张家界 …… 许多年后,沈奇岚拥有了一个哲学博士的学位,做艺术策展人,也写剧本。回过头看,她得出了一个结论:自己对世界的好奇心一部分源于母亲,是母亲带她「去看这个更大的世界」。而任丽娟说,女儿爱玩,「我管不住你,但我一直支持你。」


这一年,李由琳正在上海音乐学院读大三。三年前,她考入了竖琴这个在当时颇为冷门的专业。这不是她主动选择的结果,但她似乎没有别的选择了。李由琳出生于一个音乐世家,从小就开始学小提琴和钢琴 —— 上音乐学院,选一门乐器,每天练习,毕业进乐团,这是一条清晰可见的路。十几年后,当李由琳成为上海民族乐团的一名竖琴演奏家,也成为了一位母亲后,她选择让女儿和自己一样学习竖琴。

今天,这五位母亲都可以骄傲地宣布,她们养育了优秀的女儿。当我们试图回溯,会发现每一个转折都有迹可寻。

一些母女的人生被宿命感环绕。


从左至右滑动,李由琳和女儿薛听函。

李由琳希望女儿薛听函和自己长得更像一些。自己生来单眼皮,但多年前的一天醒来突然变成了双眼皮,她觉得好不适应。而女儿一直都是明显的双眼皮,她开玩笑似的把女儿的眼皮往下抚,说,「我希望她是单眼皮啊,多有特色。」

她也希望 16 岁的女儿和自己一样学习竖琴。练习弹奏是辛苦乃至痛苦的,要用指尖敏感的皮肉去适应和驯服 47 根金属制成的琴弦。如果没有热爱,弹琴带来的情绪价值甚至难以弥补练习带来的挫败感。


李由琳自小提琴入门,后来又学了钢琴和竖琴,她明白那种肉体痛苦与精神受挫带来的双重折磨。20 世纪 70 年代末,父亲砸锅卖铁给她买了一架钢琴。当时,一架钢琴的价格将近 2000 元,全家的月收入是这个数字的百分之一。父亲找奶奶借了 2000 元,那是政治运动后的补偿款。全家吃了好几年的咸菜腐乳,最后把钱还给了她。

因为自幼练琴,李由琳的节奏感和乐感比同龄孩子都好。她想学跳舞,学游泳,父亲都不允许。她觉得自己从未有过别的选择。于是,当女儿第一次对练琴表现出抵触的情绪时,她问女儿,将来如果走音乐这条路,每天要练习七八个小时,你能承受这种苦吗?如果不愿意,我们现在放弃,去学别的,也是没有问题的。

女儿还是选择了坚持。李由琳有些隐约的担忧,因为上了专业的音乐学校意味着不再有退路。

李由琳(右)是一位竖琴演奏家,1972 年生于音乐世家,毕业于上海音乐学院竖琴和钢琴双专业。她目前担任上海民族乐团的竖琴演奏和钢琴艺术指导;女儿薛听函(左)2004 年出生,5 岁开始学习钢琴和竖琴,10 岁考入上海音乐学院附小,目前就读于上音附中高一。


「你想过除音乐之外会做什么吗?」

「没想过。」小姑娘一边回答,一边迅速抬头看了一眼母亲。

「所以你说这一代的小孩是不是没目标,这也是很可怕的。」母亲点评道。

25 年后的今天,岳明月即将从清华美院的纤维艺术专业毕业。一年多前,她以生育为主题的红纱作品在巴黎艺术城和清华美院艺术博物馆等场馆展出。这些作品的诞生,与她的母亲有关。



从 2008 年开始,杜蕊的身体变差了,肾脏损伤,要做肾透析,这让她本来没有问题的视力降到了近视 800 度,最严重的时候全身的皮肤泛黑。她还对药物过敏,好几次被抢救了回来。她开始担心会不会自己哪一天说走就走,以及会对女儿造成巨大的打击。于是她试着有意无意地把女儿往丈夫那边推,「要交钱了」——「去找你爸」;「要开家长会」——「去找你爸」。她想,万一哪天自己真的走了,至少孩子还能有一个关系亲密的父亲。

女儿隐约能懂母亲的用意,但她不敢往细里深想。当时岳明月刚读高中,所在的学校在大连当地的艺考界颇有名气。从她开始学绘画起,杜蕊就注意到了这所学校,每年艺考成绩张榜的报纸她都小心裁下来留着。那所依山傍海的学校,年年都能出一两百个考上国内三大美院的学生。杜蕊告诉女儿,要「十年打一口井」。后来,岳明月在 2014 年如愿考上了清华美院,杜蕊也在 2017 年做了肾脏移植手术。母亲的治疗和女儿的备考 —— 艰难的日子仿佛一笔勾销。用她们现在的话来说,叫「重获新生」。


从左至右滑动,岳明月和母亲杜蕊。

2015 年岳明月本科期间,杜蕊还被查出患有子宫腺肌症,此前长期的药物治疗导致了凝血系统的失灵。试过多种治疗方案后,医生告知只能通过摘除子宫来解决。手术那天,是岳明月经期的第一天,她痛得在母亲的病床上躺了很久,在母亲被推出手术室之前,她就被送回了家。

这份母女连心的痛苦最终凝结在了作品里。如同母体孕育胎儿一般,母亲也同样成就了女儿作品的一部分。


岳明月(左)是一位纤维艺术家,1996 年生于辽宁大连,清华大学美术学院纤维艺术专业硕士在读。她擅长在作品中运用黑纱、红纱等材料,探索女性身体与孕育的关系;母亲杜蕊(右)退休前在大连当地经营一家书店。


经过几个月的缝制,红纱作品《祈主保佑生养》诞生。这是一个占地 4 平方米的巨型红色子宫,观众可以步入,感受纱织品独特的触感和满眼的红色,如同回到母体中。作品的名字来源于美剧《使女的故事》(The Handmaid's Tale)中一句充满讽刺意味的祷告:「祈主保佑生养(Blessed be the fruit)。」然而相比于警示和隐喻,岳明月更想表达温暖与柔软。

她 25 岁,未婚未育。在想象中,孕育是一件了不起的事,「像造物主一样,你负责带他 / 她来这个世界上,而他 / 她的灵魂又是独立的。」岳明月说。


母女联系成了作品中隐秘的暗线,对于李艳超来说也是一样。

李艳超 7 岁踏入舞蹈世界,10 岁起就离家住校了。16 岁,她考上了解放军艺术学院,20 岁毕业后进入舞团工作,现在是中国煤矿文工团的一名舞蹈演员。多年来,李艳超的生活被演出季和排练切割,最常见到的是舞伴而非家人,一年只能回一两次家。在她看来,父母的衰老是被加速和放大了的。有一年她回家,牵着席领弟的手散步,突然发现妈妈手背上的皮肤变得松弛了。

即使隔了好几年,那一刻的心情依然难以描述。「我一年回来那么少,对于他们来说,女儿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从此,她决定抓住一切空闲时间回家。后来,席领弟在一次体检中查出有轻度脑萎缩,尽管不影响日常生活,医生还是提醒她「多算账」—— 多从事认知活动保持大脑的活力,是有效预防阿尔茨海默症的方法之一。

去年,在湖南卫视的舞蹈竞技类综艺《舞蹈风暴》中,李艳超跳了一支舞,主题是阿尔茨海默症患者的日常生活,名叫《离你并不遥远》。她画上了老年的妆容,舞步迟缓而犹疑。这是许多阿尔茨海默症患者日常的状态:孤独,迷失于时间,直至老去。但这支舞的重点并不是遗忘和老去,而是当疾病侵蚀的时候,要如何保护最珍贵的记忆。「我在想,如果我老了,有阿尔兹海默症,我最需要的是什么?即使我会忘记很多东西,但那个最深刻的东西,它永远扎在心里,是挥之不去的。

犹如早年埋下的种子,母亲和童年的影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显现。


从左至右滑动,沈奇岚和母亲任丽娟。


沈奇岚保留了小女孩时的一些习惯,比如噘着嘴和母亲撒娇,「都不管我,一心扑在学校上!」她是家中的二女儿,母亲身为校长,学生以外来务工人员子女为主。既要教英语,又要管理学校,任丽娟把缺乏父母关爱的学生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丈夫在机关单位上班,总是不在家住 —— 她需要照看的东西太多了,两个女儿不得不成了天平上翘起的一端,所幸她们的学习都很好。


姐姐沈奇青比妹妹大五岁,性格沉稳,母亲常给姐妹俩排班做家务,最后大部分的活儿都是由姐姐完成的。拍摄的那一天,母亲和姐姐需要提前离开,沈奇岚大咧咧搂住两人的肩膀,在她们的脸颊上各吻了一口与之道别。「你可以看出我在家里是被纵容的那个,想干嘛就干嘛,没有太被规训。」她说。


沈奇岚毫无阻力地度过了中学阶段,顺利考入了复旦大学的文科基地班,留在复旦读完哲学硕士后,又去德国明斯特大学攻读了哲学博士。现在,她驾驭着多重职业身份。「不愿意在一个舒适的地方待太久,读了博士也没想着去大学当老师,而是觉得艺术真好玩,我要去做策展人。过一阵又觉得,影视真好玩。」

今年年初《你好,李焕英》上映时,母女三人一起去看了。沈奇岚哭了,「小时候我从不会去想她也是职业女性,我不理解她的工作内容,现在才知道,30 岁,带两个孩子,还有那么多工作,太了不起了。」

沈奇岚(右)是一位文化学者、艺术评论家及策展人,毕业于复旦大学哲学系,后于德国明斯特大学获得哲学博士学位,她关注艺术与哲学的持续对话,与多家国际文化机构和美术馆合作论坛、学术研究和展览项目;母亲任丽娟(左)退休前是上海当地一所小学的校长,退休后被教育局返聘为责任督导。


当年的任丽娟,是教学能手和全能母亲。她能在深夜料理完家务后不带错地誊写完一整张 A3 纸的蜡印试卷,或是给远在德国的女儿缝两副挡风的毛线护腕,又或是独自张罗一整桌年夜饭。退休后的任丽娟被教育局返聘为责任督导,发展新的爱好,每天下午自学葫芦丝。她是一位生命力饱满的女性,好奇心旺盛,精力充沛。用沈奇岚的话来形容,是有着赤子之心的人。

当自己到了母亲当年的年纪,沈奇岚开始重新认识自己的母亲。「她愿意去看那个珊瑚和那个鱼群,」沈奇岚提起母亲在澳大利亚潜水的经历,「她愿意去看一个未知的世界。我在我身上,发现了许多的她,也是因为有她在,我敢大胆地去做很多事。」

这种「重新认识」的时刻也发生在范蓓蕾身上。


从左至右滑动,范蓓蕾和母亲张平光。

母亲张平光的父母都是医生,因为工作无暇照顾子女,张平光从 9 岁起就开始担当家务。她从小渴望组建自己的小家庭,结婚那年,她觉得格外温馨。生下范蓓蕾以后,张平光选择休息一年,学习怎么成为母亲,要把最好的都给女儿。

七年前,范蓓蕾自己也当了母亲,她发现,属于自己的时间不再完整了。作为一家独立建筑设计公司的联合创始人,曾经的她可以一口气把工作全部做完,然后再回家休息。现在有了孩子,固定的时间点必须去做固定的事情。生活多了个变量,日程表被切割成小块,从早上睁眼到晚上睡觉,必须一丝不苟地执行,否则兵荒马乱。


范蓓蕾的设计通常着眼于建筑、人与自然的关系。她出生和长大的淮南市是典型的带状城市,厂区和住宅区沿着长长的马路分布,马路两侧分别是山脉和淮河。在升入初中前的夏天,她总是天刚亮就醒了,跑到山上疯玩大半天。张平光对她只有两个要求,一不要玩水,二得在天黑之前回家。

后来,范蓓蕾成了建筑设计师,注意到现在的学校和以前的不太一样了。以前的学校有长廊,能通风,能晒太阳,而现在越来越多的学校要求用玻璃把长廊封起来,因为要保证恒温恒湿的空调环境,也要保证学生的安全。她感到矛盾,「你失去了过去的那种生活,失去了你作为人和自然的联系。人的观念变得很快,建筑师到底是要坚持还是要去挑战?

范蓓蕾(左)是亘建筑事务所主持建筑师,她在同济大学获得建筑学硕士学位,在德国柏林工业大学获得城市设计硕士学位,2018 年受聘于同济大学担任复合型创新人才实验班设计导师;母亲张平光(右)退休前是一名小学语文老师。


母女关系或许是家庭内部存在的各种关系中,最纤细幽微的一种。作家谭恩美在《喜福会》中,借一位女儿之口说出了这种复杂关系的一层:「我们只是在注视着彼此的见解。」


爱是本能,而彼此了解则是需要终生学习的课题。即使是最亲密的母女,隔着代际与时间,也并非无话不谈。

三年前,李由琳的更年期和女儿薛听函的青春期几乎同时到来。不知道是谁先带动了谁,家里的气压一度低到谁都无法忍受。母女二人不是吵架就是冷战,几乎见不到和平相处的日子。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想,如果一定要选,她宁愿把事业暂时搁置在一边,「因为女儿是我一辈子的人。」

2019 年的夏天,李由琳向乐团请了两个月的假,独自一人带着女儿去了英国。薛听函在伦敦市郊的一所学校读暑校,李由琳一个人在伦敦租了一间房。

竖琴很重,没有带到国外。女儿离她很远,就算共处一室也不说话。她的英语不好,报了个英语班每天去上课。但下午回到家,屋子里空荡荡,没有吵闹,也没有音乐。

就在这个时候,李由琳突然意识到了竖琴在自己生命中的地位 —— 它已经成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成了孤单时最渴望拿在手里的东西。


两个月后,女儿暑校结课,她开着车去接人的路上还在担心女儿会不会继续不理睬自己。刚一见面,这种担心烟消云散。女儿拉着她的手,要带她去吃牛排。没有明说,但一些微妙的东西从此改变了。

「以前也没有想过吗?除了音乐以外,还想做什么?」

「你可以说你想做什么的。」母亲鼓励道。

「没想过,从来没有想过,就只是觉得应该是做这个事情。大概是,我觉得。」16 岁的女孩一边说,一边摆弄着手机。


「你现在学到这个程度,以后不做音乐相关的事,把竖琴当成兴趣爱好,你只要快乐,我就支持。」李由琳看着女儿说,语气诚恳。

杜蕊没有去现场看过女儿的作品,但她知道每一个细节和设置。「我妈妈是我的大甲方。」岳明月说。她解说了两个成系列的作品,「红纱」和「黑纱」—— 主题分别是生育和死亡 —— 又说起了一些轻松明快的小作品。

杜蕊一直安静听着,忽然开口了。「其实我看你有的作品,不也蛮阳光的吗?女儿没有接这句话。几天后,她决定给杜蕊发一张邀请函,请她去现场看自己的毕业设计展。


李艳超觉得自己的父母是「非常小心翼翼的家长」。父亲和姐姐在铁路工作,如果没有选择舞蹈,她可能也会被安排一个类似列车员的岗位。列车员的工作固定且安稳,对父母来说,既解决了女儿工作的问题,一家人也能其乐融融地生活在一起,「对他们来说是负责的,骄傲的,自豪的。」如今,女儿凭借自己对舞蹈专业的热爱和坚持,在大城市里找到了一个属于自己的位置,这是父母当初不曾想到的。

假如当时听从了父母的安排,那么李艳超会是常常陪伴在家人身边的那个女儿,就像她的姐姐一样。舞蹈给她带来了不一样的生活,也让她偶尔感到孤独。或许是因为从小离家,安全感是她的刚需,「我性格里面有一部分就是想把自己包裹起来。」即使是坐沙发,李艳超也喜欢坐在靠边角的地方,尽可能让皮肤被包裹住。


从左至右滑动,李艳超和母亲席领弟。

她是家中唯一一个从事艺术行业的人,常年在外地排练和演出。直到前两年,父母才第一次到现场看她表演。《舞蹈风暴》播出的时候,席领弟和丈夫一集不落地追完了,李艳超突然发现,父母第一次对她的表演提出了和以往不一样的看法,「我觉得你这个节目好像比那个节目好,是不是可以再丰富一下自己的角色。」而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他们对她的专业「没有期待,从来没有」。

从一定程度来说,孤独是舞蹈演员熟悉的感受,「你在教室里一点一点打磨自己的身体,然后上了舞台,四周一黑,啪,给你一束追光,然后你开始一点点释放自己,让大家看到你平常积累的东西。」2016 年,阿那亚「孤独图书馆」成了热门景区的那一年,她挑了个冬日前往。坐在窗户边上,花了一下午时间看海面冰块的裂缝一点点移动,她感受到了一种安静的力量。

李艳超(上)是一位舞蹈演员,1989 年出生于山西大同,毕业于解放军艺术学院,目前就职于中国煤矿文工团,她在《大饭店》《沙湾往事》等多部舞剧中担任女一号,2020 年参加综艺节目《舞蹈风暴》第二季,入选八强选手;母亲席领弟(下)退休前是大同当地制衣厂的一名工人。

范蓓蕾上学很早,16 岁,她离开家去上海同济大学读建筑系。偶尔要穿越两个校区,她得骑着车从内环高架下经过。十字路口车水马龙,红绿灯很复杂,她看不懂。直到现在她都记得当初的那种恐惧。

第一次听你讲啊。」张平光说,侧着身看了看女儿的脸。

前来拍摄的路上,沈奇岚和母亲、姐姐不同路,一个人坐在车上的时候,她注意到两辆助动车发生了摩擦,车主站在路边争吵。「以前骑自行车的人,现在开上了助动车,这其实是一种速度的『下放』,但并没能匹配相应的相处的规则。」


人际关系也是同样。沈奇岚提起哲学中对于「关系」的描述,「关系是互相成就的,互相塑造的。至少在古典的认知范围当中,人是由社会关系组成的产物。」但是,在飞速运转的当下,对短平快的崇拜存在于各个领域,维持关系成为一件既费时间又费精力的事。「人变得更原子化了。到最后,当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都被消解之后,那人是什么呢?」

波伏娃在母亲离世后写道,「我没有能力抹除她童年的不幸,她因此而不快乐,也让我不快乐。如果她让我痛苦了,我也在不知不觉中报复了她。她对我的内心世界忧心忡忡,但在这个世界上,她还是会为我的成就感到开心。


至少在这几个家庭样本中,母女的情感联结,依然是最牢不可破的关系之一。

来上海前,席领弟提前一周开始紧张。拍摄的当天,忙里忙外的工作人员,炽热晃眼的灯光,烦琐的化妆和紧绷的衣服,让她常常像孩子一样仰着头向女儿求助。李艳超想到自己第一次面对这样场景时,也是一样的紧张。镜头感和舞蹈动作一样,需要练习和适应。她安慰母亲,就算没有拍好,话说错了,也不会影响你接下来的生活。 

摄影师让席领弟看镜头,她再一次抬头望向了女儿。女儿捏了捏她的手,她终于轻松地笑了。

点击观看特别记录短片《关系》。


出品:大湾视频 / 监制:蔡晓莉

导演 & 剪辑:杨浦葛朗台 / 摄像Bosten Zhang


除私物外,本专题服装及配饰均来自 Dior
王倩蔚、吴洋对本专题亦有贡献,在此一并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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