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 年 9 月初，北京国贸商城的 Hermès 门店短暂关闭。工作人员正为即将在此举行的 petit h 工坊巡展做最后的准备，petit h 创意总监 Godefroy De Virieu 也来了。此时陈列已几近完成，龙形几何木质组合书架、马赛克水磨石矮桌、熊形置物架，以及无数个用印花丝质面料和皮革制成的挂件逐渐填满了以芦苇装饰的一层空间。这里成了一个仅存在 16 天的寻宝之处，等待人们发掘其中别出心裁、令人会心一笑的小设计。De Virieu 毕业于法国国立高等工业设计学院（ENSCI）。2008 年，他与两位从事园林设计的朋友共同创办了 BACSAC 公司。BACSAC 是 BAC（桶）和 SAC（袋）的合成词，他们最知名的一款产品是用防洪堤坝工程中最常见的强力合成纤维「土工布」制成的「像袋子一样的花盆」，不仅轻巧且便于移动，也能让土壤、水分和空气保持最佳比例。与此同时，De Virieu 也与 petit h 合作，设计日常器具。我们从今年的 Hermès petit h 产品中
挑选了部分挂件和摆件，以「奇妙海滩」为
灵感，拍摄了这张静物作品
petit h 由 Hermès 的第 6 代家族成员 Pascale Mussard 创立于 2010 年，旨在将 Hermès 的余料或闲置材料改造成新的有用之物。小时候，她常在工作室跑来跑去，员工不允许她触摸工作台上的东西，「但地上的可以」。在为 Hermès 工作了大半辈子后（她曾先后于其家族企业的面料部、公关部、店铺橱窗部任职，担任过前创意总监 Jean-Louis Dumas 的设计助理），Mussard 成立了 petit h。从很多方面来说，petit h 是 Mussard 满足童年好奇心的地方，她曾在接受《AnOther》杂志采访时说，petit h 对她而言就是 Hermès，而且「是一种尊重 Hermès 的方式 —— 尊重我们的材料，尊重为我们工作的人，尊重 Hermès 的记忆」。
De Virieu 和 Mussard 相识逾 20 年。作为最早的合作伙伴之一，De Virieu 在 2018 年接过创意总监一职。他形容 petit h 就像是「由 3 种配料组成的食谱」：艺术家的创意、Hermès 工匠的手艺以及从各部类搜集而来的材料。艺术家（包括设计师、插画师、建筑师等）会被邀请至位于巴黎郊区庞坦（Pantin）的工作室，在那里共同完成创作。
2020 年，De Virieu 接受《The Rake》杂志采访时，用超现实主义艺术运动类比 petit h 的创作过程：「我们将自己的工作方法称为逆向创作法。20 世纪 30 年代，达达主义者创作诗歌时会把报纸上的文字剪下来拼在一起，使之成为可读的东西。我认为我们在 petit h 所做的事情与之类似 —— Hermès 写『句子』，我们从中取一些『词』，然后用它们来讲述另一个故事。」对比设计行业从灵感到实物，从概念到选材和生产制作的传统路径而言，petit h 坚持一切从材料出发的创作方法确实可以被理解为「逆向的」，特别是考虑到这些材料是制作后余留的，或闲置、不再被使用的。真丝、皮革、陶瓷、水晶、金属等材料从 Hermès 各部类被运送至 petit h 的工作室，堆叠于置物架和工作台上。艺术家与工匠触摸、把玩、铺展、搭配它们，创作出的每一款产品都独一无二。「我喜欢每一种材料。」De Virieu 笑说，「就算你现在不知道用它做什么，但你知道它就在那里，总有一天会用到的。」
于是，享受与材料的相处过程成为 petit h 工坊内的重要内容之一。在谈及自己会更想与什么样的艺术家一起合作时，De Virieu 表示，「首先，他得知道如何与工匠沟通。因为我们所做的事情并不只关乎设计，更关乎如何用已有的材料实现创意。在尊重手艺的基础上，知道如何与材料打交道、能够变废为宝的艺术家将是我们理想的合作伙伴。」但什么样的东西才算「宝」呢？仅仅材质珍贵还不算，单有巧思也不够。这份巧思得带着点幽默和天真的味道，比如在马克杯里放置一个与内壁贴合的圆形钟表盘，便可拥有一款名为「饮茶时间」（Teatime）的计时器；杯口以皮革为盖，以纽扣代替杯底，便成了一个合格的调味罐；把木头制成马鞍的模样，便可将其用于椅背、雪橇甚至吉他上；将皮革边角料制成创可贴的形状，在背面附上移除胶，便得了一张质量上乘，又可用于记事本上的粘贴条。滑动查看，Hermès petit h 时钟、盐罐、
水磨石桌面、陶器、马鞍骨吉他
由 Eugenia Sierko 拍摄
游戏感是 Hermès 独有的设计性格，于 1996 ~ 2009 年间担任爱马仕集团 CEO 的 Christian Blanckaert 将之描述为「天性」。「一切的基础，在于天性。在此之上传承着『把活做好』的传统，尤其是大胆的品位和对完美的追求。是天性与想象共同构成了品牌最基本的一对元素。」他在回忆录《奢侈》（Luxe，2007）一书中写道，「与天性相关的，是孩子。因此在 Hermès，孩子是国王，因为要保持一种天真、一种游戏感、一种对乔装打扮和恶作剧的爱。它们可用来摧毁有威胁性的理性态度。纯粹的天性！」De Virieu 则用「超现实主义」来形容这份幽默。他聊到自己前段时间在卢浮宫（Louvre）看到的一幅 René Magritte 的画作，鸡蛋、高跟鞋、帽子、水杯等 6 个日常物件被分别绘于画面中的 6 个小格子内，每个物件下方对应的说明文字却有悖常识。高跟鞋成了「月亮」，帽子成了「雪」。在 De Virieu 看来，petit h 能以创意为材料生成另一层意义，与这幅画给人的感觉有异曲同工之妙。而且，petit h 也喜欢玩文字游戏。「它能让你在脑海里轻盈地想象。」De Virieu 解释道。他很看重幽默，幽默为解决问题提供了一种思路和态度。滑动查看
Hermès petit h 北京巡展现场，
布景由中国双人建筑事务所 CATS 打造
De Virieu 提及的这幅作品名为《梦境之钥》（The Key to Dreams，1930），或许，petit h 也是一把能够打开梦境的钥匙。艺术家和工匠共同用材料编织这个梦境，交流就显得尤为重要。在堆满材料的工作室里，想法的碰撞激发出创作欲。制作马鞍吉他的时候，由于团队内部没有会手工制作乐器的工匠，他们便在巴黎当地找到一位乐器手艺人，来制作吉他的雏形。De Virieu 说 petit h 总试图走出自己的舒适圈，打破界限，但自己从未在交谈过程中遇见困难。「因为解释清楚有很多方法。」他说。规模小而联系紧密的团队或许也有助于高效沟通。团队如今共 35 人，被他表述为「一个小家庭」，其中工匠 10 人，年纪最大的 55 岁，其余人员负责组织生产、开发，管理商业等细项。De Virieu 说，petit h 的工匠大都经验老到，乐于尝试，总在探索组合材料的新方法，也常与 Hermès 的其他产品部门合作，用各类餐盘、纽扣、五金配件等拼制而成的瓷质马赛克咖啡桌就是一例。幽默而实用，是 petit h 的设计从 Hermès 延续而来的原则，也是 De Virieu 本人的理念。他认为做设计与做艺术不同，设计需要「你告诉别人你能为他提供什么」，功能性是基础。滑动查看，petit h 创意作品图：
陶瓷与皮革便当盒，
陶瓷和小牛皮制成的大熊猫景观置物盒，
木质、皮革、水晶和瓷器制成的龙形书架，
木质、皮革、棉与羊皮制成的熊形置物架，
白蜡木、小牛皮与水磨石制成的工作台
这是 De Virieu 第一次来北京。他去了天安门和附近的 Temple 东景缘，逛了艺术家 James Turrell 的展览，欣赏了一小时天空。从我们的谈话中，能感受到他真心喜爱这份在 petit h 的工作。「我们用自己手边的东西重新诠释日常物件，而这也是我们希望能通过此举告诉人们的：我们需要想想自己有什么，我们得关照自己什么。这关乎一种思考方式，而不是一种风格。」De Virieu 为 petit h 创作的第一件原型作品是个秋千，他说他的女儿玩这个秋千玩了很多年。「petit h 的受众群没有年龄限制，毕竟，重要的是你看待物件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