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长情，叫“牵你的手，一起老了看夕阳”

这个故事，从采访到成稿，已过去好几个月。几番纠结，几次修改，几易构架，就怕写不好商哥（商兆雨）、宋姐（宋文亭）的故事。越是思索，越是觉得：他们生活的一件件小事，就像众多军人家庭、空勤家庭的一个个缩影。尽管时代变了，环境在变；因为人物不同，故事不同，但夫妻情愫、家国情怀是相似的。

难忘去年采访英雄飞行员岳崇新爷爷和他的夫人戚奶奶。结婚七十多年，两口子相依相伴、融洽甜蜜。当年为了岳爷爷，戚奶奶连工作也不要了，就跟着他“飞”。这么多年，岳爷爷最常对孩子说的，“我欠你妈很多”。戚奶奶从没忘记岳爷爷的承诺，“他说我要饭都拖着你，你放了个心吧。”回溯往事，戚奶奶无怨无悔，“再苦我也愿意，再苦也甘心。他没去世，我就高兴。”

今天，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就是想和你分享他们的故事，分享空军军人、空军飞行员的爱情故事、家庭故事。也许商哥、宋姐的故事，会让你读出几分电视剧《父母爱情》的味道。大家都知道，做个军嫂不容易，而做个飞行员的妻子更难！

“牵你的手，一起老了看夕阳”

如同韩红的《梨花开》，这也是一个飞行员和妻子的故事。

他叫商兆雨，是南部战区空军航空兵某旅的飞行员；她叫宋文亭，如今在某干休所工作。

和很多空勤家庭一样，他在天上飞，她在地上“追”。从航校到部队，因为优秀，商哥（商兆雨）一次次改装新机型，驻地也屡屡改变。宋姐（宋文亭）追着他搬了好几次家。

和不少军人家庭一样，自从有了孩子，他们暂时停止了搬家。为了给孩子更好、更稳定的成长环境，过去的十余年里，两口子不得不分居两地。直到前两年，这分散的一家人，才终于在商哥的新驻地团聚。

这一次“迁徙”，不只是为了孩子，也是为了丈夫。2017年，商哥又一次转隶，儿子适逢升入高中，宋姐下定决心辞了工作，就带着儿子和家当来到了商哥的新驻地。不为别的，就想给爷俩多些相处机会，让孩子多些父亲的陪伴，也让商哥少些作为父亲的缺憾。

就这样，宋姐告别了相伴多年的同事，离开了写满她青春的军休所，辞别了一个个熟悉的老朋友。不管是离别的不舍、忧伤，还是相聚的欢乐、喜悦，其中有种相同的情愫——对军队和军人的深情。

都说，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这些年，商哥的行动，便是告白。没有山盟海誓，没有豪言壮语，一句“牵着你的手，一起老了看夕阳”，就是这个蓝天骄子的质朴诺言。

熟悉商哥、宋姐的人，都羡慕他们的爱情。“模范夫妻”，这是身边同事、朋友公认的一对儿。只要一起出门，无论散步，还是逛街，一直都是手牵着手。举手投足、眉目传情，一个个细小的动作中，尽是爱情的味道。恰如商哥所言，“酒是陈的香。”他们的爱情，仿佛一坛窖藏的老酒，跨越了20年。

遥寄锦书，字短情长定终生

商哥和宋姐，相识于世纪之交的金秋。那时候，飞行员得完成改装单飞后，才被允许谈恋爱，商哥也不例外。飞行出色的他，很受赏识。刚一单放，就有人张罗着给他介绍了宋姐。

相隔800多公里，通过照片，俩人有了第一次联系。在没有手机传图的那时候，照片得靠寄。见到照片，确认过“眼神”，两个年轻人就开始书信往来。

很多人怀念从前车马慢，似乎那时的爱情更多几分美好。的确，一摞摞泛黄的信件，让爱情更多几分质感、几许厚重。那些记录着岁月的纸张、文字，早已成了他们的私家珍藏。

俩人的第一次见面，是在深夜的济南火车站。说来你可能不信，哪怕见了第一面，商哥还是不知道对方长啥模样。

“当时连她是啥模样都没看到，只看见俩眼睛。”多年过去，回首往事，商哥有些“遗憾”，又有些心疼。因为那晚实在天冷了，宋姐穿了件长棉袄，用围巾将面部裹得严严实实，只留出一双眼睛翘首远方。可即便如此，递上礼物时，他还是发现她的手被冻得冰凉冰凉。

20年前，那个冰冷的夜晚，那个孤零零的济南火车站，他们永远也忘不了。原定午夜零点半靠站的列车，愣是晚点近50分钟。因为担心错过列车，宋姐就在站台上，一直等啊一直等，不停地搓着手、跺跺脚……因为列车晚点，原本短暂的见面更加匆匆。还没焐热恋人冰冷的手，商哥就不得不在列车员的催促中上了车。

就这样，晚点的列车，载着两个人的不舍，匆匆奔向下一个站台。两人的情感之旅，也走过了一站又一站。频繁的通信、经常的通话，人生的思考、有趣的小事、琐碎的生活，纷纷都洒在纸上，或者装进电波，传给对方。

因为飞行繁忙，商哥的回信会慢些，但周末会排队打电话。0.5平米的电话亭，不知装下他们多少浪漫的对话；一沓沓旧电话卡，不知承载了他们多少温暖的时光。平日里，有时复信未到，宋姐的下一封信，已经寄了出去。偶尔连收数封信，就成了商哥生活的惊喜，羡煞身边战友。

锦书遥寄，千里传音，有甜蜜也有“痛苦”。最“痛”的，便是一封写着悲情诗的信，诗句忧伤、结局凄婉，描写恋人从相爱到分手的经历。展信时，商哥误以为对方借诗传意、暗喻分手。思前想后，他考虑好各种阻碍后，才提笔复信。说清利弊、表明态度，字里行间，都是真情、尽是伤心。在信末，这个山东汉子难过至极，便署名“一个疯子”。

一见钟情而又一往情深，爱得越浓才会痛得越深。收到信时，宋姐蓦然心疼、感动。从杂志摘下的这首诗，她原本只是想与远方的恋人分享，不想引来误会，伤了对方的心。不过由此，她也恰好看出这个男人的真情、担当，让她更坚定要许其一生。

一封封书信，纸短情长；一张张电话卡，默默无言，却描摹着他们的爱情，记录了他们的足迹。如今，这些旧物，染透了岁月的金黄，依旧被宋姐小心珍藏着。家安在哪，就带到哪。

携手前行，同甘共苦心相依

哪个家庭没有难？军人家庭、空勤家庭更是如此。这些年，跟着商哥一路“飞”，宋姐吃的苦可不少。不过，对于过去的苦和累、汗与泪，宋姐看得很淡，“反正一个家，就要有个人做的牺牲多。”采访交流，她的言语中透着乐观、坚定，“这条路是自己选的，没有什么苦不苦。从我决定嫁给你商哥，我就做好了吃苦的准备。”

都说飞行员是天之骄子。大多数人只看到他们光亮的一面，却不曾注意他们背后的艰辛付出。其实，飞行员就像雄鹰，要想保持“喙”锐“爪”利，飞得更高更远，必须一次又一次地换羽新飞、忍痛换喙。

越优秀的飞行员，越有机会飞上更先进的战机，当然这也意味着更多次的改装，更多的漂泊在外。在商哥的历次改装中，最让他揪心的，是2003年的那一次。不是专业难到了他，而是宋姐怀孕待产，两口子刚在驻地团聚，他又不得不北上改装，错过了孩子的出生，更差点没了宋姐。

生孩子时难产，宋姐险些就留在手术台上。可即便疼得厉害，她也不哭，就是使劲地抓床头，生怕让电话那头的商哥更加担心。那一夜，商哥毕生难忘。他和要好的战友7个人，都没睡，一直守着电话等消息，焦急地一根接着一根抽烟。直到同事打来电话，听到电话那头哇哇的哭声，7个汉子才终于松了口气，抱头痛哭。其中一个，忍不住用烟头烫了一下自己的手臂，我不知道，他是想要确认真实，还是往昔的痛和愧疚，蓦然涌上心头。

说到这段往事，商哥的讲述中满是疼惜，他无法想象宋姐当时到底有多痛。这么多年过去，他依旧心怀愧疚。结婚十多年，两口子聚在一起的时间，还没有分隔两地的时间多，也许你会说苦，但他们说甜比苦多。物理的距离，固然让人煎熬；但心灵的相依，给这份煎熬包上了甜蜜。从前陪伴宋姐的时间不多，商哥决心要用剩下的人生追补回来。

甜蜜、幸福，是爱情的产物，痛苦亦然。真正相爱的人，能够快乐着对方的快乐，悲伤着对方的悲伤。感知对方的痛苦、疼惜对方的受苦，帮助对方摆脱痛苦，会让两颗心贴得更近。如同商哥心疼她一样，她也心疼这眼前的这个汉子。

铁汉也有脆弱时，只是不轻易示人。即便商哥心理素质极好，他也有自己的脆弱。这份脆弱，他不说，可宋姐懂。宋姐也只见过一次，可那一次，就足以让她记一辈子。那一次，她无比心疼自己的丈夫，她知道这个汉子是真难受了。

那一次，商哥最要好的一个兄弟在飞行中失事牺牲。那一年，是商哥和嫂子吵架最多的一年，加起来的次数，比相识的其他年份加起来还要多。飞行员是刀尖上的舞者，战斗机飞行员更是如此。很多飞行员，都是过了命的兄弟。好好的战友，飞着飞着就没了；好好的聊天群，聊着聊着人却越来越少，那种痛楚、难受和压力，难以言传。我听说过，有的人，因此抽上了烟。

那些日子，飞行时，商哥强忍着痛，克制着悲伤专注训练；可一旦回家，就再也憋不住了。哪怕嘴上不说，宋姐也能感受、也能理解。她陪他吵着架，释放着他的压力，纾解着他的悲伤，陪着他一点点走了出来。

这么多年，在这个家，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不让矛盾过夜。意见不合，就会开诚布公，谁也不会憋着。两口子拌了嘴、红了脸，不管谁对谁错，宋姐都愿意先认个错。“谁没点性子？何况是飞行员。有时他在气头上，拉不下脸。我先道歉，等他事后冷静，知道错了，又会和我说‘对不起’。”无论何时，宋姐都不想丈夫带着思想包袱、心理疙瘩，因为他随时可能升空，随时可能接令投入战斗。

转战南北，铁汉担当有柔情

箭在弦上，引而待发。这是部队的常态，也是飞行员的常态。一声令下，说走就走，随时准备出动，随时准备战斗！作为部队的战斗骨干，婚后十余年，商哥随部队转战南北、四处驻训，完成多类大项任务，荣立二等功1次、三等功4次。

和战鹰并肩作战，商哥曾飞越高原雪山、鏖战大漠戈壁、巡掠丘陵平原、战巡远海岛礁……用航迹拥抱祖国山河，巡视、守护每一寸土地。最是难忘的，有一次在12小时内，他和战友滚动升空、接续战斗，个人留空总时间近8小时，圆满完成任务。

铁汉担当有柔情。因为飞得高、战得远，商哥见过很多人看不到的风景。转战千里，遥遥相隔时，他常想着法子把眼前的美景、身边的趣事“捎”给远方的爱人。

立功受奖的军功章，国庆阅兵的纪念章，西北的沙漠玫瑰，远海的风景，海岛的日落……借助实物、照片或视频，一件件“礼物”，顺利走到宋姐身边。有的，浸透奋斗的汗水；有的，烙着商哥的航迹；有的，可以闻到战斗的味道。

别说军人不懂浪漫。2001年，商哥就带着宋姐拍了外景婚纱照，那年头可不多见。直到现在，他还“丫头”“丫头”地叫着宋姐，宠她如年轻时一样，走在路上，从不让她走外侧。快20年了，宋姐的一髻青丝，一直被他珍藏着，在他看来，那就是“情丝”，是爱的信物，更是认定的鉴证。

别小看飞行员的浪漫，他们只是没有太多时间浪漫。可一旦浪漫起来，他们可以浪漫地冲上云霄。当年产子，宋姐落下些病根，身体稍有些虚弱。一次夜航训练，商哥在空中偶遇流星。趁着平飞之时，他悄然许下心愿，“希望丫头健健康康活到老！”

细数商哥的浪漫，很多其实都藏在生活细节里，不一定与众不同，但宋姐记得深刻。“以后找一个小院，一起养花看星星，一起慢慢变老，还要牵手看夕阳。”这是商哥曾经的承诺，也是宋姐的共同憧憬，这些，正一点点被写进现实。

如果说，比天空更宽的，是人的胸怀。我想，飞行员的胸怀比一般人更宽，不只装着祖国山河、星辰大海，也装着小小的家、小小的她。一个个中国军人，一个个铁血汉子，心里都有家国情怀，也有不常挂在嘴边的爱情。

登门采访，笔者看到这个家里，客厅陈设简约，宋姐将一切收拾得分外整洁。装饰物不多，墙上的几张旧海报被保护得很完整，上面印着全家人在营区的留影。一座黄色“小屋”，被静静安放在空调机上方，像孩子的玩具，更像个特殊的摆件。陈旧的表面，显出些年头。

岁月无声，那些故事，都在旧物什的诉说中。这座“小屋”，是恋爱时，商哥送给宋姐的礼物。原本装着空气清新剂，后来挥发尽了，宋姐舍不得丢，走到哪都带着。她没想，当年自己无意中提及新宿舍味道重，竟被这个男人悄悄记在心头。

那年，趁休息日，商哥专门出了趟远门。从偏僻的营区出发，他先徒步走到国道，又倒了两趟车到市区，走街串巷才找到这盒房子造型的空气清新剂。一同寄去的礼物，还有一对小鼠木偶，他委婉地表达着——“想要给你一个家。”

连着旧物一起被珍藏的，是心心相映的感情，是相濡以沫的岁月。十多年里，宋姐带着这座“小屋”，从山东来到南方，从一个省份迁到另一个省份，从一个住处搬进另一个住处。她在哪，“小屋”就在哪；而他在哪，家就在哪。

到这，商哥、宋姐的故事，就要结束了。你是不是还在好奇，都老夫老妻了，商哥为什么要一直牵着宋姐的手。

“因为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抓在手里才放心。”这，就是商哥的答案。

“牵你的手，一起老了看夕阳。”多么简单，又多么浪漫的一句承诺。我不知道，他们已经牵手走过多少灿烂的黄昏。但我知道，他们会紧握着对方的手，继续走下去，无论风雨，无论年龄……

 

这就是商哥、宋姐的故事，也是普通官兵爱情、婚姻的映照，更是无数空勤家庭的缩影。军人的能力蜕变，部队的战斗力升级，离不开军人的付出，更离不开家庭的支持。军队打胜仗，靠军人，也靠军属。

在此，致敬！军人的妻子，我们的嫂子！

P.S.宋姐不是军人，但十余年里都在服务部队、陪伴军人。不是因为她是军嫂、是飞行员的妻子，而是她的职业选择。2006年，她考入某军休所，一直倾心服务离退休军人。如果不是为了孩子、为了丈夫，她还会陪伴在那些老人身边。因为对于他们，宋姐不只是朋友，更亲如儿女，几乎随叫随到。

采访时，商哥说起两件小事。有年春节，一家人难得团圆。大年三十晚，宋姐正好不值班，可以一起吃个团圆饭。一名老干部突遇急事，她撂下电话就赶紧登门处理。儿子3岁多时，一天深夜，所里有个老干部身体突发状况，情急之下，她只能把年幼的孩子锁在家里，立即上门诊疗。

不只军人有家国情怀，军嫂也有！铁汉有担当，柔肩更扛责！

感谢商哥、宋姐接受我们采访。成稿太晚，请多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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