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连载:关虎屯,请将我遗忘(三)
关虎屯有很多小门脸买着廉价的食品,我们出租房的门前就是一家小吃店,平时我们并不怎么光顾,因为它太脏了,老板娘也难看,开口说话,里面坐里面坐,露出一嘴大黄牙,看上一眼,浑身起鸡皮疙瘩,哪还有食欲吃饭。可今天不同,在我们吃过的饭店里,就这家特别实惠,我们算着钱吃饭的时候,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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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七月份的郑州,晚上闷热得厉害,像郁芳住的这种出租屋,简直就是一个蒸笼,而我们差不多就等同于蒸笼里的包子。
郁芳说:“咱们今天睡楼顶吧,这天热得只想裸奔。”
我说:“咱们还是睡屋里吧,你想怎么裸奔就怎么裸奔,肥水不流外人田。”
郁芳说:“想得美。”
终于睡到了楼顶,我没有拗过郁芳,没有看到她裸奔。
楼顶上睡了很多人,男女都有,男的基本上都穿着大裤头,女的基本上都穿着睡衣。四周的灯光很暗,看不出女的有多性感,这时候我恨不得赶紧天亮,让我一睹这么多女人共同穿着睡衣睡觉时的风姿。
很晚了,还有几个女人在叽叽喳喳,闹得人心烦。夜男人终于忍不住了,卷起凉席回屋睡了。
他把席子带走后,我只好跟郁芳睡到了一张席上。
郁芳警告我说:“我睡觉毛病多,你要老实点。”
我说:“你这人说话怎么这样霸道啊,你毛病多,我老实什么,你逻辑有问题。”
郁芳说:“狗屁逻辑,我说的话就是逻辑。”
我刚想回应她一句,谁知道她已经睡过去了。真是没心没肺的家伙,睡得这么快。
正如郁芳说的,她睡觉的毛病很多,旁边那几个女人还在唧唧喳喳时,她的腿已经搭到了我的身上。我是个正常的男人,于是我的身体有了一个很正常不过的反应。
大多数女人睡觉都有这样的习惯,她们要么抱着枕头,要么腿里面夹着被子。现在这席上就一个枕头,她枕着,就一个薄薄的小毛毯,她盖着,结果只有夹我了。
她这一夹很舒服,我可就惨了。弄得大半夜都是在旁边女人的唧哝声中和身体的极度煎熬中度过的。
我正朦胧,天已微明。
郁芳揪住我的耳朵说:“快看,天上的云多漂亮,一朵一朵的。”
我说:“神经病,我家天上的云还两朵两朵的呢。”
郁芳说:“郑州的天空一般没有云,平常都是灰的,今天有云很难得,你不看的话你可以看看旁边的风景。”
郁芳的话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我差点把好事儿给耽误了。
离我最近的那几个女人因昨晚唧哝得时间过长,到现在显然还未醒,正互相枕藉着,令人心动的是,她们尽管枕藉着,但是她们的大腿一律朝我这边放着,睡衣几乎都都褪到了大腿根部。睡衣一律是带有花边的那种,就好像明星们一样,有花边才显性感。
她们的玉腿真叫个美啊,看得我馋涎欲滴,支起了帐篷,郁芳猛地向上一拍:“看你这副德性,眼珠子都快出来了!”
我说:“你拍的这个地方没有眼珠子。”
我们说话的声音太大,那几个女人可能听见了,然后赶紧起身,都把睡衣狠命地往下拉。
郁芳不识事务地说:“别拉了,他都看完了,你们咋就睡那么死?”
七
转眼间,我来郑州已经二十多天了,这二十多天里,我跟郁芳的感情始终没有进展,事实上,我也从不敢奢望进展,因为一个身无分文且连自己不知道该做什么的男人对女人而言简直是种灾难。
那些日子平淡无聊,索然寡味,找工作的事依然未果,除了到处碰壁还是到处碰壁。每当从人才市场碰壁回来,我就郁闷地躺在郁芳的床上给全国各地的老同学发短信,让他们都来郑州陪我,缓解我的寂寞。在我的这种普遍撒网、重点捞鱼的宏伟计划下,终于有两个大学同学被我给捞着了。
其中一个叫杨讷,绝对是名字和性格搭配最和谐的一个人,他不爱说话,但帅得惊人,当年作为我们系的形象大使招摇过市,十分潇洒。因性格局限,中文系的秀外慧中的女生只能默默暗恋。当然,性格超级开朗的女生除外。
杨讷是跟我同床时间最长的。
大一那年冬天,天中的天气奇冷,杨讷怕冷,于是我们把床联合到了一起,我就跟他同床。我们同床后,发现彼此像刺猬,怕冷,却不敢靠近,因为他某个部位特别敏感,所以我们总很别扭,但是他绝不跟别人同床。他不善于说话,却善于倾听,他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同时他也是个很好的逃课伙伴,我逃课的时候他也在逃课,我不逃了他还在逃。因此,中文系的辅导员每次到寝室抓人的时候几乎都可以抓到我们俩,一抓一个准。我们逃课逃到后来逃出了水平,把寝室的门让别的同学从外面锁着,中文系的辅导员就没有办法了,只知道我们在逃课,不知道逃到哪了。这样一来有一个很严重的后果,就是大家都在上课时能到厕所去大小便,我们俩却只能在寝室里干着急,憋到最后这练就了我们极好的肾功能。中午吃饭时,其他几个兄弟端着碗在寝室里大吃特吃,我们俩还未醒,宿舍里飘出的浓重的脚臭味,他们也不管不问,因为寝室里天天就一个味,“久入芝兰之室,不闻其香”,我们寝室是“久入寝室,不闻其臭”。
记得毕业留言上,杨讷在“爱好”这一栏上写着:“喜欢一个人走。”我联系上他的时候,他还在另一个城市行走。
还有一个叫李博。我们一般不叫李博,都称呼他博士。博士身体瘦削,体毛巨多,黑且长,我们还叫他禽兽。
他的知名度很高开始于军训期间。英语系军训时就有一个女生表现得相当开朗,用博士的话说,走路时几乎要扭掉屁股。到了晚上,博士就向大家隆重宣布:“我打听清楚了,45班的,与我们的观察差不多,真的很开朗,今年刚好18岁,真她妈是一个好年纪!”
第二天晚上,博士到寝室后,喜气洋洋的,我们问他:“是不是折花了?”
博士说:“今天在操场的黑暗角落里,把她做了,奶奶的,会的比我还多。”
从那以后,大家都叫他博士+禽兽。
从那以后,博士都会侃侃而谈他的性事,俨然一性专家开讲座,把兄弟们羡慕得口水直流,每天晚上大家几乎都在意淫中睡去,第二天集体去水房洗内裤。
遗憾的是,李博跟那女生两个月后就分道扬镳了,我们问他原因,他说:“我发现他在外面不止我一个,所以必须拜拜,不过,我们有个约定,随时需要,我们还可以再来。”
据说,大学期间,那个女生平均一年睡10个男人。刚刚到大三的时候,整天都可看见她那屁股扭来扭去,出入有车,并且未毕业已找到了一个相当不错的工作。
八
杨讷和博士的到来,重新让我的生活丰富了起来。于是,我郑重决定,重友轻色,立即从郁芳的家里搬走,我们三个大男人在都市村庄关虎屯找了一个小单间住了下来。
此小单间有别于别的小单间,我们住的这个小单间是三室一厅中的一间,房间小得可怜,小得可怜的房间中放了一张大得可怕的床,房间里除了床外一无所有,房间里除了能放张床外几乎放不了别的东西。
这个三室一厅中的厅子、厕所和厨房是共用的,我们三个基本上就用一个厕所,没进过一次厨房,厅子只是用来路过的。
有句话说“三个女人没好话,三个男人没好话”,我这次算是真切体会到了。
我们回到家后分三步走,第一,把门关上;第二,衣服全部脱光;第三,一起滚到床上抽烟、喝酒、下象棋、读小说、聊女人。
三步走带来了三种严重的后果,第一,屋里早晚都是臭气熏天;第二,臭味和闷热让我们三个睡不好觉;第三,聊女人聊来聊去都是停留在理论阶段,话题一停,都开始严重伤感。
我们三个紧紧团结在三步走和三种后果的周围,生活过得日月无光,无比惨淡。
这样惨淡的日子过了一个星期才发现,我们来郑州是找工作的,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当天晚上就发誓,让无聊永远滚蛋,赶紧把脏衣服洗洗,明天一早抓紧时间找工作。洗衣服时发现没有一件衣服是干净的,于是,除了我们身上的肉之外,把所有的衣服都洗了。
第二天,我们早早起床,严阵以待。
人才市场的人真多,人才市场的人多,说明没有工作的人多,没有工作的人多,说明这些人都不是人才。我有好多问题都想不明白,比如人才市场为什么当初叫人才市场,它应该叫蠢材市场才对。我们三个蠢材昂首挺胸地走进了雄伟的人才市场,在里面转悠了一大圈,发现与我们中文专业相对口的只有一家在招聘编辑的。
杨讷和博士谦虚地让我先应聘,他们在门口等着我,如果我可以的话他们再说。
我走到招聘人员面前有礼地说:“老师好,我想应聘编辑。”
招聘人员说:“你是中文专业的吗?我们只招中文毕业的。”
我笑笑说:“我正是学中文的。”
招聘人员说:“你是本科生还是研究生?”
我说:“这很重要吗?”
招聘人员说:“重要,我们招聘的人至少是一本中文系毕业的。”
我说:“我的文凭虽然不是一本的中文系,但是我的水平远远超过了研究生水平。”
招聘人员说:“你说错了,一般大学毕业的人先天不足,他再努力也赶不上,你想想,一个一本科毕业的人写出的东西,你这个天中学院毕业的人能看出他的水平高低吗?”
我说:“能。”
招聘人员说:“我很佩服你的勇气,等通知吧。”
我们三个走了,据我这些天应聘的经验来看,等通知就等同于这次应聘又挂了。
但是我十分不服气,对招聘人员愚蠢的招聘观念感到恶心。
我走到门口对博士说:“你去我刚才应聘的那家出版社应聘,你就说你是北京大学中文系的研究生,想要应聘编辑,看他要你不要。”
博士说:“我不去,我是禽兽。”
我说:“禽兽也是人,勇敢地去吧,写我的电话就可以。”
博士胆怯地去了,丝毫没有我刚才那么潇洒,委琐地说:“我想应聘编辑,我是北京大学中文系研究生毕业的。”
我听见招聘人员说:“好啊,好啊,毕业证带了吗?”
博士说:“在家呢,你要看了我下午回家带来。”
招聘人员又说:“好的,你填张表吧,把手机号码写清楚,明天我给你打电话,到时候记着把毕业证带上就可以了。”
博士胡乱填了表就回来了,高兴地说:“应聘这么简单,可惜没有北京大学文凭,所以我只敢填了一个真实的电话号码。”
我们三个失望地回到了我们的那个小屋,大家都感到很困,就都睡了,醒的时候我接了一个电话,是那家招聘的打来的:“请问,你是李博吗?”
我说:“是。”
他说:“明天上午8点把毕业证带来就可以直接上班了。”
我说:“对不起,老子心情不好,明天就不去上班了!”
我挂了电话,躺在床上,看着身旁两个裸体男人,蓦然觉得人生异常;人活着,为生活奔波真没意思,蓦然又闻到一股很浓烈的脚臭味,顿时打断了我的关于人生异常的思考;蓦然我又发现,人的行而上的思考在现实的脚臭味面前显得多么无力。
九
时间就这么荒废着。某一天,我把外套一穿,秋天来了,工作还没找到。秋风乍起,吹皱了我们三个受伤的心。精神的伤口容易抚慰,恋人的一句问候足以熨平,最可怕的是,我们三个的口袋只剩下几个钢蹦儿在打架了。
博士晚上再也没有冲动过,也不谈性事,免得动欲,动欲事小,后果很严重,凡是与金钱挂钩的,目前是我们眼前最重大的问题。同时,我们也没有进行无聊的象棋比赛。在外奔波一天,失望透顶,躺在床上有一种共同的心情,活着不如死了。
于是,我们做了一个荒唐的决定,在死前好好吃一顿,死,也要撑死。我们翻便所有口袋,仅剩下20元,可以买两个小菜,三瓶啤酒,一碗烩面——分着吃。
我们穿戴整齐下楼了,外面正下着大雨,无情地打着我们的脸。
关虎屯有很多小门脸买着廉价的食品,我们出租房的门前就是一家小吃店,平时我们并不怎么光顾,因为它太脏了,老板娘也难看,开口说话,里面坐里面坐,露出一嘴大黄牙,看上一眼,浑身起鸡皮疙瘩,哪还有食欲吃饭。可今天不同,在我们吃过的饭店里,就这家特别实惠,我们算着钱吃饭的时候,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这个地方。
我们没有看老板娘,低着头报了饭,饭菜上来就细嚼慢咽地吃。只有细嚼慢咽,才体会到饭菜是多么可口。也许是真饿了,也许是大家知道,吃了这一顿,下顿只能喝凉水了。
吃了足够长的时间,结帐的时候,只见博士慌张地翻着口袋,却拿不出分文,我和杨讷更慌张地看着他。博士终于出了一口气,翻出烂的裤兜说,我没贪污,钱确实丢了。
顿时,我们像泄了一样,瘫倒在地。
博士说:“别瘫,赶紧想办法,怎么出去?”
我和杨讷站到门口抽烟,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好像要把整个夏天的闷热全部冲刷掉,留给世界一个萧瑟的秋天,也留给我们一个绝望的秋天。
我的手机响了,郁芳的。我赶紧接通,用了不到一秒:“郁芳,在哪儿?”
“我来找你们玩儿,就在楼下,看看你们几个死了没有?”
我说:“你来吧,我们就要死了。”
这时我拼命挣着眼,在大雨中寻找郁芳的芳踪,博士和杨讷紧紧地拥着我,仿佛在期待神的降临。
郁芳就在我们对面,骑了一辆破得骑上就要散架的自行车,穿的倒是一身崭新的雨衣。她的头发湿淋淋的,刘海儿粘贴在前额,眼睛有一种朦胧的美。
博士和杨讷看到那双朦胧的眼睛,感动得自己的眼睛也朦胧了,恨不得上前去叫声“姑奶奶”。
那一次是郁芳结的钱,后来她又到我们的房间视察了一遍,看我们过得十分不像人样,房间快连猪窝都不如了,走的时候留下300块钱,劝我们赶紧找份工作,别眼高手低,先解决温饱再谈所谓的理想。
郁芳走后,我那两个兄弟就怂恿我,别花心了,这个女的基本可以,咱都这样了,还不嫌弃,在困难的时候帮了我们一把,即使出卖灵魂也要报恩,更何况,你哪儿还有灵魂?
那一夜,我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想起了我们的曾经。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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