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堂好课 | 徐帆【表演课】内容实录
来源:央视综艺一堂好课 2020-01-12
表演是艺术、也是技术。好的表演就像一面镜子,可以最逼真地映射我们的生活,映射生活当中的人和事。在本期《一堂好课》中,来自北京人民艺术剧院演员的徐帆化身主讲人,来到北京沙河高教园区,在“值日班长”李光洁,“课代表”沈月、鄂靖文、高至霆,以及北京师范大学和中国矿业大学(北京)的同学们面前,谈如何学习表演、了解生活,在人生的舞台上如何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站在这个舞台上突然之间觉得好神圣,从第一次节目组跟我联系,一直到此时此刻我都是紧张的。但是我愿意跟大家分享,把我平时常常想的问题和有的人常问我的问题,我想通过这个讲台跟大家一起分享,谢谢大家。在1994年,第一次演出《阮玲玉》的时候。那时候年轻,对于故事、对于人物的感受起来,觉得可以啊,这些我都能做到。所以把好多的人物情感的那些压力去简单化,而且当时我记得,我经常是会带着批判性的这种想法来演这个角色。因为我觉得,为什么人会走到那样的极致的这一步,但是角色本身又要推到那个戏剧情节上就这么去演,其实演着演着呢,好像演得也挺自信的。但是二十年之后,我们剧院又重新复排这个戏,我好多的走位、台词,我都有些忘了。
所以剧院也会给我们安排一些这个录像的片子,给我们去拿回去看,在这之前我都很自信很自信,就觉得我演的阮玲玉那个角色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当我看到录像一出来,我觉得惨不忍睹,我觉得自己演得好狰狞,所以我就在想,这一次我该要怎么去改变它。
在1994年,我们演出的时候,那个戏一开场的第一句台词是“爸爸”两个字。导演说,我希望你是“砰”出来的一下,把这两个字就是特别爆发式地,把情绪爆发出来。二十年前我做不到,因为我会跟导演讲很多的道理,为什么要“砰”发、为什么这样,因为它没有这个依据、没有那个依据,就一堆的道理永远在那,等于是抵触着这个导演的要求。那在二十年后,在复排的时候,当我再看到自己的那些之前的表演之后,我觉得导演的要求是对的。因为有时候我们在生活当中、在急得没有办法的时候,会突然一下,好像是会把大家震住,在震住的这一刻,再来慢慢叙述自己的心情还有心境。我觉得二十年之后,我可能比之前的心境要放松很多,不再在这个人物上带着批判性的这种感受去演她,会揉入在角色的生活当中。
我特别有幸选择了这个职业,也有幸这个职业选择了我。因为我自己确实可能是因为性格的原因,我不怎么会聊天儿,我羡慕会聊天的人,因为会聊天儿他就会有朋友、会有交流,也会从对方的交流过程当中去会吸收很多的信息,所以这个是我特别欠缺的地方。
表演对于我来说,我觉得它是表达了我自己在生活中间说不出来的话、做不到的事情,所以我就觉得通过表演可以传达出来。因为我觉得有的时候,我的脑子里、心里想的,我满腔的热情、满腔热血,我要说这个话的时候,到了我自己生活中的时候,我是说不出口,我常常会不好意思。
但是如果换做是人物,我就觉得,怎么样尽量地把这个人物化为我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感受去说出来。因为我觉得,她好像说的就是我的心里话,说的我积在心里好久好久想的东西,没有办法传递出去的。所以我,我实在是太爱太爱我的这个职业了。我觉得我所有的争强好胜,可能都在角色上头,在生活中,我可以像一条虫一样的,谁都不注意我,没有关系,但是在舞台上,我一定是要有光的,我一定要像龙一样。因为我觉得,每一个人都有不同的放光点,可能我在我的表演上放光,那就可以了,生活中都不重要,就这样。
常常会有人说,“人演戏不如动物,大人演戏不如孩子”,其实在我五十岁之前,我一直跟这句话较劲来着。我就是觉得我要是跟动物一块儿演戏的时候,我不想让我不如它,我希望动物生动,人仍然是生动的。
跟孩子一块儿演戏的时候,我是觉得被孩子的那种天真、那种挺单纯的东西吸引。大人们想得过于复杂,可能我们在想的时候,去把它想得繁琐一些,但是在做的过程当中,去把它做得简单地表示出来。看的人,我觉得他是会能感受到这个表演,它是像画画儿一样会有空间的、会有想象力的。
我记得在第一次,我演的那个戏叫《二进宫》,那个是一个以唱功为主的戏。当时我上场之前,就特别特别紧张,就紧张到手都会哆嗦,大幕一拉开,但是那个兴奋点就不一样。唱两句的时候,突然就觉得,我好重要啊!其实有的时候,人在生活当中不被人注意的时候,其实是会有一些失落的。但是被人注意了呢,就会有一种特别,就觉得生活好美好啊!就有那种感觉。那我在第一次演出完了之后,老师跟我说,你为什么头老这么仰着?我是觉得,我开心,我觉得很骄傲。因为演的是一个皇后娘娘,我觉得,虽然可能这个表现不是特别准确,但是我觉得我的心里是乐开了花儿的感觉。
我们班是为北京人艺培养的,我们表演系八七班,毕业了以后就很多的同学分配到北京人艺。人艺也是想培养我们能够尽早地,入北京人艺的这个槽哈,就让我们排了一台戏,那戏叫《舞台上的真故事》。
有一天我们演出的时候,我就一急一踢腿,我脚上的那个高跟鞋就到房顶上了。我都傻了我当时,我是一个特别爱笑场的人,我在那一瞬间就控制不住自己,但是我一想,这个所有的这些戏不能不继续进行下去。所以我就在瞬间,特别怪异地让自己从笑变成了哭,我强迫自己把所有的情绪转换掉,你要变要变。所以在那天的那一场,我觉得我是哭着把那场戏演完,我觉得我也很奇怪,本来是个喜剧,怎么就演成了悲剧。
我有的时候就是觉得,笑到极致的时候可能就是哭,哭到极致的时候也可能会是笑。其实生活中间的这种不断的变化,它是会让我在表演上会有一个突然的转变,它会是让我觉得,哭也好笑也好,你其实是真实自己强制的一种情绪,它会起到不同的作用吧。
挨骂也是会有的,但是我在演戏上没有挨过骂,其实在私下里,我是挨说了。刚开始拍电影的时候,因为灯光师、摄影师他们要调光调机位,很多的时候演员是在那儿等的。那等的时候,就很多的状态是睡觉。有一次就是,我们都歪瓜裂枣地跟那歇着的时候,有一个摄影师,他就是说,“干什么呀,都这么睡着,睡什么觉”。其实我在那一瞬间的时候,虽然他不是说我,但是这个话,其实一直到现在,我是记在心里的。
其实作为演员来说的话,他在平常的时候去养这种精神没有什么不好,但是在摄影师的眼里,为什么他就觉得你不要睡觉。我后来其实慢慢的自己敢跟人家接触的时候、敢跟人聊天的时候,摄影师就是说,“其实你睡觉的状态是一种最松懈的状态,你突然之间到镜头面前,你是打起精神来,和那个本身带着精神来是两种概念,镜头是很不客气的,它是能够看到,你哪一个时候是强装笑脸,哪一个时候是自然地开心流露。”
其实我现在表演的这种,我不知道是方式也好,还是什么也好,其实受到那个,我们的林兆华导演的影响很大。我从进到剧院以后,一直就是跟着他在排戏的,他在排练的时候就是跟我们说到,说演员的表演,“要像提线木偶一样”。为什么说提线木偶?就是有的时候你是木偶本身,有的时候你又是提线木偶的那个人,就是他,一会儿进入角色,一会儿离开角色,就是这种快进快出的速度越快,说明你的表演能力特别强,就是他进入角色很迅速,出角色也迅速,这些东西就是让演员会敏锐吧。
所以我觉得这句话是对于我来说,一直影响到我现在的,可以说它是感受力,也可以说它是技巧。因为我们在学校上学的时候,就比方说老师会让我们大家同学都瘫坐在地上,那老师就是说,你现在是一只什么样的动物,比方说你是一只鸟你应该什么表现,或者你是熊是什么表现,或者是你是一匹马是怎么表现。他这种训练我们的表现,就让别人一看就知道是这个动物,但是还有另外一个,就是你会放开自己,让自己无所谓被别的东西捆绑。
所以我们杂念太多的时候,就会让人觉得太冷静,其实演员有时候不需要那么冷静,他可以冷静地去分析。但是在表现的时候,他可以尽情地发挥自己所想所感受到的。我是觉得每一个人物能让它演得生动、鲜亮,观众记得住人物本身就行,不用记着徐帆。有人物在的时候,徐帆一点儿都不重要,就是这样的感觉。
我想观察生活和体验生活,这个是最最重要的事情。因为我觉得积累很重要,积累是有备于你在用的时候通过不在意的手段去流露出来,我觉得那样会让你的表演有力度。所以我们在拍电影《一九四二》的时候,因为那个戏是讲饥饿问题,所以每个演员都在减肥。因为我觉得减肥对于我们整个影像和人物塑造,还有人物形象来说的话它都是很重要的一个阶段,如果没有这个减肥的过程,我是体会不到这个人物饥饿的呼吸感。
有一次做一个节目的情况下,去到贵阳的山区跟一些小孩子们去交流,去讲课。那我觉得做了那个节目,其实对我很大的感触,就是里面有一个小姑娘,那个孩子她因为家里很穷,所以母亲就离家出走了,那父亲就去到城里去打工,她从小跟着爷爷奶奶一起长大的。那个孩子她会在大家没有上课的一个情况下,她会老是抓着我的手,就是会抓得特别紧。我说孩子,你为什么老是抓得这么紧?我说我的手都有出汗了,我说你有没有出汗?她说有,她说我就是想摸你。我当时我就会一愣,我问节目组的人我说,她为什么会是有这样的一种感觉?他们给我介绍了一个这个情况以后,我就希望能不能够带我去到她们家去看看。
我当时去到那里的时候,那个孩子已经先在家里了。那里就是两栋房子,一栋是她们家,一栋是另外一家人家,另外那一家,人家一看条件都是很好的,房子都修得很好,只有她们家(不怎么好)。这个孩子我在见到她的时候,她一直都是笑的高兴的跟我说,徐老师,你看这是我家里的花园,这是我家里的动物园。我当时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我的心情,因为她的花园就是家里菜地里的几颗菜,她的动物园就是她们家里头有两只小狗,好像有两只还是三只羊,我就看着这个小孩,她不管是在学校里也好还是在生活中也好,就一直是笑的。
我是觉得她的这个笑容给我很大的刺激是,在最悲的时候,其实她是可以是笑的。我原来其实是不理解,但是在就是跟这个孩子去一交流了以后,我是能够理解到的。其实好多演员,在所有的工作当中,他是会慢慢地体会到这些生活中的易或者不易,把它慢慢地积累,完了之后在演出过程当中通过人物一点点地传递给观众也好,还是其实有的时候也是给自己了。我觉得演戏不光是给观众看,有的时候也是要给自己看的,因为它在某一种时候它会让我审视自己,这个人物是这样,我要不要这样生活?我要不要这样去想问题?
我想我从十一岁在戏校学戏,一直到现在,我特别骄傲地说,我没有遇上过瓶颈的时候。但是在2006年到2009年,这三年的时候,我几乎没有工作,因为那个时候我在照顾女儿,女儿特别小。但是三年以后,第一个电影是《唐山大地震》,所以我在拍这个戏的时候,我就突然一下觉得,我怎么觉得我的生活是一个全新的生活。因为我在照顾女儿的那三年当中,几乎都没有想过怎么演戏、怎么把戏演好。
我觉得在那个时候是,我的工作完全是零的状态,我就觉得怎么样要把女儿的身体养好,一点一点地看着她长大。那时候女儿身体不是很好,所以几乎是一个星期要去两次医院,在一个月的时间内我就把北京市好的医院的儿科大夫就迅速地认识了,就因为她生病。但是这个三年对于我来说的话,是特别有意义的三年,看似没有去想表演、我的工作上的这些事情,但是实际上生活本身去充实了我。在演《唐山大地震》的时候,人家都说你演得好好啊。我自己心里话,我就是觉得我根本就没有演,我甚至是觉得这是我自己对于孩子的一种表达。
可能在看电影的时候,大家印象应该是最深的是,三十二年之后看见女儿,回到家里我看见女儿,给女儿下跪的这场戏,可能是大家印象最深的。可是在我的心里,我印象最深的是在废墟上,人家问我,是救儿子还是救女儿?
我突然地一下子就觉得,我以前演的那些妈妈、演的那些媳妇,虽然演得也挺好,但是有了三年做母亲的经历之后,我就觉得,让我自己有些看不上了。我回过头来,看看以前自己演的那些人物,我觉得其实是缺乏生活的流露。我想我之前可能没有这种生活,就要特别卖力气地去演,那现在已经是一个母亲,是一个妻子,所以我现在开始慢慢地就把这些,自己本身是什么样的身份,就把它顺其自然地流露在我的人物中就好了,这样会不做作。
其实在之前也经常会问自己,我到底是喜欢一个什么样的表演状态,那我们刚才说到的是,对于动物、对于孩子的表演。那么我觉得是五十岁之前真的是跟这句话较劲,但是五十岁之后真的就放松了,不是说放松就没有追求的啊,也还有一点点。我觉得可能对于人物的洒脱和人物的气质,会更吸引我一些了。因为就像我们刚才说的,它是会让我更好地在人物上,给予一些透气的东西,这样子让我和观众之间也好,还是我自己对于这个人物来说也好,都有一种平静如常的、亲近的感觉。
演戏也是会有特别困难的地方,遇到不好的剧本、不好的导演、不好的对手,所有的认为不好的都让我碰上的时候,这个是最难的。可是你说在遇到这么难的时候就不去演这个角色,难与不难、好与不好它都会有反作用力的,在不好的时候,得想办法让自己相信它(都是好的)。
所有的在自己认为坚持不了,做不了的情况下,就是要调动一切,自己积极的情绪也好,信心也好,推着自己往前走,这种东西是要自己主动的,别人拽是拽不了的。
发挥自己的强项,把那个不好的地方能变成动力吧。我那天跟我们的导演在聊天,我说,我其实现在对于咏叹调有了一个新的感受,原来只是觉得咏叹调它用于音乐,用于抒发人物的情感。站在舞台的中间那我就是觉得,其实生活中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心里都是会有咏叹调的呀!
我们每个人的心中,哪怕有的时候,是站在角落的时候,我想抒发一下自己的感情,自己即便是闭着眼睛沉浸在一块地方的时候,我深深地叹息一下,这也是咏叹调。所以我就是觉得自己的感受很重要,把它表现出来也很重要,所用的东西让它,让自己有自信就好了。
老编我看完视频后,记住了徐帆老师说的一词:“当众孤独”,嗯,感觉像是在最后的一节《思想道德修养与法律基础》课上(该课在我们学校是随堂结课,开卷考查,各人做个人的卷子)我跟同学们说什么是“慎独”一样,不一定在没人的地方才要求你慎独,在大庭广众面前也需要慎独,比如说现在的随堂结课、开卷考查,开卷考查的要求和原则,就是做人——各人做个人的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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