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道路起名、与摄像头对视、在旗杆上放假阳具，他不仅是个怪人也是个勇敢者

7月23日，一群执法人员聚集在了北京朝阳区苹果社区南北区之间的道路上，不到半小时的时间里，这条路曾经的名字就彻底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2005年就被起好的名字：百子湾南一路。

从此，北京已经再也没有了“葛宇路”。连同“葛宇路”一同消失的，还有这个时代仅存的对创造力的包容。

“葛宇路”是葛宇路的杰作。四年前，中央美术学院研究生葛宇路发现，在这座庞杂的大城市当中，居然又一些道路没有名字，这让他感到意外和欣喜——他决定以自己的名字命名一条道路。

最开始，他直接在KT板上面打印，并把它贴在道路两边的墙上。但是大多数第二天就被撕了。葛宇路没有想象中的这么执着，这个行为对于他而言更像是一种无心插柳的艺术作品。

然而，2014年的一天，高德地图上突然出现了葛宇路这三个字。这让葛宇路觉得，这个作品才刚刚开始。

于是他专门在附近进行了调查，记录下路牌制作的规格和尺寸，通过淘宝定制了“葛宇路”的路牌。

甚至，他还会对这条道路进行一些力所能及的维护。比如停车标志晒褪色了，他就重新定制换成新的。他说，我觉得这条路和我有着很深的联系。

随着时间推移，附近居民、快递小哥都以为这条路就叫葛宇路，人们收快递、打车都习惯了葛宇路这个名字。

2015年，葛宇路被各大导航软件收录。同年年底，市政路灯以葛宇路的名称进行编号。如果在这里违章停车，交警开出的罚单上面也会写双井街道葛宇路。

民政部门公共服务系统截图

今年央美的毕业展上，葛宇路用这间作品参展。他收集了“葛宇路”的路牌、导航截图、快递单、停车罚单等等。

这件作品引起了强烈的讨论，也引起了媒体的关注和最终有关部门的处理。7月13日，葛宇路路牌因网友曝光而被有关部门摘除。

他用自己的名字命名了一条路，并以这样的方式向世界开了一个玩笑。而这又不仅仅是个玩笑，它从让人疑惑的恶作剧到坚信不疑的事实，再到明令禁止的违法行为，这一系列的波折更像是一个悲剧。

按照相关规定，这间事情毫无疑问是违反规定的。然而，让一件违反规定的事情变得顺理成章，又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为什么会出现无名路？为什么葛宇路从出现之后没有得到及时核查？为什么明明几分钟就可以拆掉的路牌，却要用上四年的时间？

只有把这些问题解答好了，才有资格去质问：为什么要做出这样无厘头的行为？

葛宇路本人很明确地表示愿意接受一切的处罚，他认为艺术家不该享有特权。当然他也不认为这只是一次恶作剧式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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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29日，中央美术学院在微博上发布之前对于葛宇路的处分通告。通告发布时，公众暂不知道该处分是针对“葛宇路”还是其他。当时网上还有一种说法是，该生在校内将男性阳具模型立在旗杆顶导致该处分。

虽然发布处分的当天，该校实验艺术学院院长邱志杰向媒体否认了该说法，但当晚央美学工部门发布的消息证实了此前的网络传言。

事情到这，变得愈加复杂。有人认为葛宇路已经越过了界限，也有人认为学校不够包容，太过敏感，没有艺术想象力。

谁对谁错？不知道。我们能知道的只有，往后这样的调侃也好、挑战也罢，只会变得更加艰难。

如果赋予葛宇路一个挑战者的姿态，的确有些牵强。但是这个年轻人，也的确是在以自己或许有些冒失的方式一点一点探索着时代的边界。

这样的公共艺术行为，在很多发达国家司空见惯。虽然很多行为，比如公共涂鸦也有违规之嫌，但只要不过于暴力或影响到公共和个人生活，管理者一般都较宽容。

但是，在这片土地上，这不仅仅是一条街道，更是官方空间。在这里不仅仅是便利和习惯，更有看不见却从未消失的秩序和规则。

在中国，道路的命名大多是程式化、规范化的，鲜有以人名命名的道路也大都是张自忠这样的英雄是人物，这个国家不能接受“葛宇路”这样的调侃。当这种政治教化式的规则受到了冒犯，显然前行者要减速、逆行者要倒退。

这个作品带来的启示远大过它的现实意义，在这个连打破规则都很艰难的社会中，它给人们提供了一种建立规则的可能性。

更甚至，这也可以意味着一种权利的抗衡和对峙。私人与公众、公民与政府，究竟是怎样的态势存在？葛宇路赋予给一条道路的到底是什么？而政府所剥夺的又是什么？

这一系列问题，没有也不会有一个准确的答案。就像葛宇路的另一个作品：他搭脚架爬到和监控摄像头很近的距离处，然后和监控摄像面对面注视着。

葛宇路曾经把摄像头后面的管理人员盯了出来，也曾无所收获地离开。当被监视者死死地盯住监视的窗口，他在质疑的是一种监控的权力。

给道路命名的葛宇路、狠狠盯着摄像头的葛宇路、在旗杆顶部放置生殖器模型的葛宇路，终于还是遭到了扼杀。

而习惯被监视的我们，习惯了行走在教条主义道路上的我们，习惯了将旗帜高高举起的我们，将继续习惯着。

习惯到有一天，密密麻麻的监视将布满你的生活，条条框框的约束将禁锢你的脚步，猎猎作响的旗帜将永远把你笼罩在阴影之下。

习惯到有一天，人们早已忘记2013年到2017年7月，在北京朝阳区苹果社区南北区之间有一条道路，叫做葛宇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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