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把我给的几十万都放了高利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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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接连有几个关于高利贷的新闻，基本都是欠人钱还不上的，我也有一个故事，不过刚好相反，是把钱放出去后追不回来了。

一正一反，都是一样的让人欲哭无泪，心意难平。所不同的是，我的故事到最后，竟然还能找到点让我稍感安慰的正面意义。

事情还要从头说起。是真的“从头”，这事甚至可以追溯到我刚出生时。

我小时候特别乖，婴儿期时就几乎不怎么哭闹，从不乱要玩具和零食，整天安安静静呆着，爸妈不在身边也不慌。上学后年年三好学生，当过少先队中队长，从不让父母操心，让我吃啥吃啥，让我穿啥穿啥，不贪玩不淘气，放学后就回家，回家后就哪也不去。这样的我当然是父母的骄傲。

可是等我稍微长大一点，自我意识开始觉醒，渐渐就知道，原来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原来，真实的自己，和父母的期待完全是背离的。

爸妈希望我长大娶个漂亮老婆，可我暗恋的是班上的男同学；爸妈希望我有朝一日能当官发财，可我根本就不爱管别人，连当班干部都是莫大的负担。甚至，根本就没有远大理想，最想做的，是一个什么都不做的闲人。

于是内心就撕裂了。怎么让父母接受这巨大的落差呢？

阳奉阴违当然不是长久之计，我并不想一辈子委屈隐藏自己，总有一天要让他们看到我的真面目。

有一段时间，我忽然拒绝努力学习，开始好吃懒做，敷衍塞责，甚至在家里狂飙脏话。

我想让自己变成一个坏孩子，放纵堕落，让父母对我不再抱期待，以此为铺垫，然后让他们慢慢面对真相，接受事实。

可即便是这样，他们也没拿我怎样。因为他们在家也爱飙脏话，随便我怎么骂他们，他们还是对我嘻嘻哈哈；我不做作业的时候，我妈就跟我一起骂老师，“这老师太过分了，布置那么多作业干什么，身体要紧，你快睡吧”。

这可怎么办，他们对我太好了，百般纵容，以退为进，让我不好意思不乖。

太狠了，太狠了！

于是我只能暗地里交男朋友，在父母点评电视里的女演员时假装感兴趣。

于是我大四时去广州考了一次公务员，结果果然没考上。

我依然是父母眼里的乖孩子。

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很意外地，收入竟然还不错，年终奖尤其丰厚。过年回家，跟爸妈说了一年的结余，他们喜形于色，紧接着就提要求了：你把钱给我们保管吧。

他们的理由有一大串：你爱乱花钱/你一个人在外面容易被骗/家里房子太旧了，又没电梯，我们年纪大了，该攒钱买套电梯房了……

然后我就乖乖地把钱都给他们了。

当然不是因为他们所说的那些理由，而是因为，我想尽量先在能满足的事情上满足他们一下，这样对于那些无法满足的事情，就能有个铺垫和退路，也不会太愧疚了。

就这样，每年回家过年，我就给他们打一次钱。五年过去了，我一共打了三十多万。

前几年我们那儿的房价还不太贵，他们顺利地买了一套新的小区电梯房，然后很快搬了进去。

铺垫完毕，图穷匕现，该可以亮出自我了吧。

于是我就跟他们出柜了。

于是我辞掉了那个并不太喜欢的工作，换了一个收入缩水但更加自由的工作。

他们很难过，但并没有责怪我什么，就只是默默在家生闷气。

我以为我的预谋得逞了，但是，这样的状况并没有维持太久。他们终于还是憋不住了。

每次打电话或者回家，不管跟他们聊什么，他们都会拐到两个终极话题上：

1、 你还是得找个女人结婚啊，还是得生孩子啊，不然你老了怎么办？

2、 你现在一个月赚多少钱？为什么还是这么少？为什么你还没当领导？

我不知道说什么。起初还争辩几句，后来我就彻底无语了。

我和父母的关系，终究还是打上了死结。最近这两年，我几乎不主动跟他们联系。

没想到，前不久，迎来了一个转机。

我妈在我们家族的微信聊天群里无意间说漏嘴了一句话。她说，她给一个远房亲戚放了38万高利贷，现在钱都追不回来了。

据我妈后来跟我说，在微信群泄密事件之后，我爸当即跟她吵了一架，说不该让我知道这件事。

我当然要追问，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们总让我小心，让我注意防骗，让我不要借钱给别人，让我把钱都给你们保管， 现在你们怎么干出这种事来？

重点是，这38万都哪儿来的？我给的钱不是都买房了吗？你们找我要钱的时候，不是说家里根本没什么存款吗？

他们支支吾吾，终于承认，他们骗了我，“我们辛辛苦苦一辈子，多少还是攒了几个钱的。”

也就是说，我给他们的三十几万，全都借给了别人。

刚开始还只是借了五万，每个月差不多能拿到一千块的利息（这个利率我查了一下，刚好卡在了高利贷的门槛上），都够我爸妈的日常开销了。眼看这钱来得太容易，他们的贪欲就起来了，后来那个亲戚稍微花言巧语几句，他们就答应了把剩下的闲钱都给投进去。

然后没过多久，那个亲戚就跑路了，不知道在哪里，钱都追不回来了。而我自己身上也没啥钱了。都没了。

我们只知道那亲戚的一个手机号，但是打过去总是关机或停机，发了一大串骂他的短信过去，一般也没有消息。偶尔他会回过来，说一定尽快还钱，然后就又开始装死了。

爸妈报过警，一查发现，至少有二十个人都找他借过钱，也都报了警，现在那人名下已经没什么资产了，都转移到不知道哪里去了。即使把他抓回来认罪，钱也要不回来。

这种事情，我已经从身边朋友那里听到过好几例，无一例外地，大笔钱都追不回来，老人一生积蓄都耗在里面。

真是没想到，我一向觉得我爸头脑灵活又聪明，怎么他也会中这种圈套呢？是因为老了吗？

心疼吗？当然，是闷在心里一种钝钝的疼。

可是并不剧烈，也不持久，甚至知道事情的第二天，我差不多就忘了，之后就只是很偶尔地才想起来。

有时候想起这事，我会感觉自己陷在了一滩烂泥里，我所拥有的东西，也全部都在往里面陷落。

而有时候想起这事，我又会隐隐有一种轻松、解脱的感觉。

在那之后，爸妈跟我打电话，再也没有催过我结婚，也没有问过我收入。

我也不怕他们催和问了。

就好像那一股压制我的看不见的力量， 忽然轰然倒塌了。

他们真的是老了，我想。

我一直没告诉他们我的现状——我把那份相对自由的工作也辞了，现在我是一个没有固定收入，靠写公号勉强维持生活的自由职业者。而且，我现在有男朋友，我们住在一起，他也没有工作。

我觉得，这个事实，现在也不怕让父母知道了。

我终于可以不用做一个乖孩子了。

原来父母子女一场，有时候，就是一场此消彼长的暗暗博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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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  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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