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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市第二位非裔市长埃里克·亚当斯（Eric Adams）将于明年1月1日正式上任。12月16日，在亚裔社区为他举办的就职典礼举办筹款晚宴上，亚当斯致辞时用中文说“谢谢”。他表示，很感谢亚裔社区一路以来的支持。
今年的纽约市长选举因为杨安泽的参选而受到了当地华人的格外关注，也为近年来日益高涨的华人参政和助选活动再添一把火。笼罩在新冠疫情和亚裔歧视的双重阴影下，纽约华人社区迫切希望在政府中能有自己的“代言人”，倾听社区诉求、维护合法权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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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亚当斯推特
当杨安泽在初选中落败，很多华人将赌注押在了同为少数族裔的亚当斯身上。从宣布参选、初选、终选历时近一年，今年的纽约市长选举成为华人参政浓墨重彩的一笔，也让华人选民在政治上更为成熟。华人政治诉求高涨
K女士上世纪90年代移民美国，初来美国时，她连共和党和民主党的区别都不甚清楚。据她观察，长期以来，在美华人很少参政议政。“有个好工作，住在好社区，孩子上名校，周末出去玩拍照发朋友圈”是很多华人向往的生活模式，政治从来不是生活的必需品。表面上岁月静好的生活，没有掩盖华人仍是受歧视群体的现实。K女士的女儿有一次问她，为什么有人对她做“拉眼皮”的手势（歧视亚裔的动作）；工作中，白人同事排挤其他华人同事时，扔出了一句“他不是我们的人（He’s not our people）”；疫情发生后，连小区里带娃遛弯的奶爸也向K女士比出枪的手势。她说：“我的女儿正在因种族歧视受到伤害，如果华人不想以二等人的身份永远这么活下去，就要做出改变。”在奥巴马当选美国总统后，她特意买了两本他的书送给女儿，“我想让她知道，不是金发碧眼的人，照样可以在这个国家当英雄”。在纽约，华人对于参选公职的努力从未停止。2010年1月1日，生于台湾的刘醇逸成为纽约历史上首位亚裔主计长，也是纽约市首位赢得全市性公职人员选举的亚裔人士。2013年，他宣布竞选纽约市长，这是纽约首次出现华裔候选人参与市长竞选。虽然最终败选，但他几乎获得了华人社区的全体支持。据纽约时报报道，初选中，他在一些华人聚居地区的得票率甚至超过80%。此后，在全美各地各级选举中，华裔候选人也越来越多。今年，曾参选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提名的杨安泽再次挑战纽约市长一职，成为华人社区最受关注的事件。全情投入，出钱又出力
和很多华人选民一样，纽约上海同乡会主席沈珺也是通过2020年总统大选认识了杨安泽。当得知他参选纽约市长的消息，沈珺觉得“非常兴奋”。她说：“如果杨安泽能够胜出，就会成为第一任华裔纽约市长。我们华人都期盼着有这么一个华人（当选市长），为我们争取更多的权益，同时鼓励更多华裔参政。” ![]()
Sachyn, CC BY-SA 3.0 , via Wikimedia Commons
在纽约，亚裔选民只占选民总数的13%，华人又只占到亚裔选民的大约一半左右。纽约北京同乡会理事长侯建利投入本地政治活动已近20年，这次为了拉上更多的华人支持杨安泽，他几乎全职投入助选工作，在各个同乡会间联络推广、征集联署签名。他的太太也加入负责网上募捐的工作，说服选民进行小额捐款，尽快达到25万美元的捐款要求，以获得城市配套的竞选资金（纽约市居民每捐1美元，可以获得最多8美元的公共资金匹配）。他说：“我主要打‘感情牌’，说服大家假如我们失去了这次机会，可能在近20年之内，亚裔群体里不会再有一个人能够如此接近纽约市市长的位置了。尽管杨安泽提出的一些政见，如全民基本收入，并不是所有的华人都认可”。纽约时报今年5月的统计显示，无论是在纽约市内还是市外，杨安泽的捐款人数在所有候选人中都排名第一，分别为11421人和17444人，捐款总额为730万美元，在候选人中名列第四。在纽约市拥有大量亚裔人口的皇后区的法拉盛，选民为他捐款的情况尤其踊跃。同时，杨安泽的民调支持率也保持领先，形势一片大好。K女士说，当时很多华人是抱着“过了这村没这店”的心情出钱又出力，不少人第一次参加助选，“如何进行选民登记、散发传单、向选民宣传，贴海报的规矩，大家慢慢都学会了，完成了一次政治普及。”6月22日，杨安泽在民主党初选投票结束后不久就承认败选。在事后复盘中，很多人都认为他的失利在情理之中。他缺乏从政经验，不了解纽约市的运作，竞选期间一些引发争议的言论显示了他在政治上的不成熟（如他曾发帖支持以色列轰炸巴勒斯坦，对性少数群体标签化），以及在排序复选制（Ranked Choice Voting）制度下，他的选举策略出现了失误。但最令华人社区疑惑甚至不满的，是他对亚裔身份态度的暧昧，以及对热情高涨的华人选民的“冷漠”。据CNN报道，杨安泽在2019年说：“身份政治是输掉选举的一个好办法。”2020年爆发疫情期间，他撰文称自己在路上走总会被路人用异样和责备的眼光注视，对此“深感羞耻”，并号召亚裔多展现自己是为社区做贡献的美国人。他在2021年说：“我觉得在纽约代表亚裔美国人有很大责任，他们觉得自己在纽约的地位、在美国的地位受到了质疑。”批评者说，杨安泽突然接受自己的身份，感觉像是为了拉扯选民心弦而进行的政治迎合。公民参与非营利组织AAPI Data的高级研究员萨拉·萨德瓦尼说:“如果杨安泽想代表AAPI社区（亚裔美国人和太平洋岛民），他需要像其他候选人一样建立信任，组织社区。分享他的移民故事，倾听并理解社区面临的需求，最重要的是，兑现对社区做出的任何承诺——这都是响应式代表的一部分。”![]()
Photo by Kareem Hayes on Unsplash
侯建利认为，信任恰恰是杨安泽缺乏的，因为他没有在纽约各族裔社区深耕，尤其是华人社区。“他可能被高企的民调指数蒙蔽了，认定我们一定会支持他，没有花太多时间精力在亚裔社区造势，也没有一个有针对性的宣传策略。他的团队中没有本地华裔，有时我们建议他来参加一个重要的华人社区活动，但被他的团队拒绝。我觉得他们不够接地气。”批评人士指出，杨安泽提出的政策提案很少能引起亚裔美国人的共鸣，也很少能让亚裔美国人受益。沈珺提到，杨安泽提出的“全民基本收入”在华人社区争议很大，很多人觉得这是在养懒人，与华人一贯提倡的“勤劳致富”理念不同。杨安泽也没有对华人的这些疑虑进行针对性的解释，造成一部分分票。而最让华人心寒的，是杨安泽缺席了4月4日纽约市举行的“停止仇恨犯罪、反对种族歧视、捍卫亚裔权益”大型集会。这是以华人为主的亚裔团体举办的一次反仇恨活动，向政府和执法机构表达了五大诉求。反而是亚当斯参加了。K女士说：“疫情开始后，我觉得杨安泽缺乏一种理直气壮地维护亚裔权益的勇气。虽然他也在不同场合表态过，但在反种族歧视上他那种躲躲闪闪的姿态，并不是我期待的能给亚裔年轻人做榜样的人。”主打减少犯罪和重振纽约经济的亚当斯在民主党初选中胜出，迎战共和党候选人斯利瓦（Curtis Sliwa）。由于纽约是民主党大本营，他几乎笃定当选。最终结果显示，他的得票率为67.4%，斯利瓦为27.9%。亚当斯的支持者认为，作为纽约市退休警察、纽约州参议员，并在2013年当选布鲁克林区长，有着深厚的从政经验，他对警察系统的了解，和在政界的人脉将使他治理纽约得心应手。他也是华人的“老朋友”，新华社曾报道亚当斯是中国文化爱好者，除了收藏中国字画，还对气功、针灸等很感兴趣，也经常参加当地华人新年庆祝活动。2014年，他曾推动布鲁克林与北京市朝阳区签署了牌楼建设协议，虽一直未建成，但这种态度在华人社区很“拉好感”。他曾在亚裔社区助选活动中说：“我不需要GPS就能在法拉盛四处走动”。这是对杨安泽对纽约华裔社区不熟悉的揶揄。3月21日，亚当斯召集各族裔集会谴责针对亚裔的种族歧视，并在推特上号召“结束对亚裔及所有形式的仇恨”，表示“作为一个一直面对偏见的黑人，我个人感受到了这种（社区的）团结。”![]()
3月21日，亚当斯在反亚裔歧视集会上。图源：亚当斯推特
4月4号，亚当斯出席了上述反亚裔歧视集会并发表讲话，K女士说，当天他是所有市长候选人中唯一出席者。她回忆道：“当时微信群里立刻就有人说，看到亚当斯对华人的重视程度，我决定就选亚当斯了”。华人社区活跃人士罗维宗一直支持共和党，但这次在市长初选中注册成为民主党选民，投票给了亚当斯。他曾与亚当斯有过几次当面交流，认为他的政见，以及他对华人最为关心的治安、教育（支持保留天才班考试）等问题与华人主流意见一致，是“比较温和，不太左”的立场。他说：“这次市长选举共和党没有理想的参选人，要选出共和党市长是不太可能的。所以在初选时我参加了民主党的投票，希望尽量选出一位温和派。等到普选时，就不会出现由民主党的左派候选人对决共和党候选人的状况。纽约一党独大，这样的话即使胜出的民主党市长也不会是左派。”“但假如民主党选出的候选人是左派代表，我届时可以再去投票给共和党候选人。这样即使民主党候选人当选，也不一定是压倒性胜选，上任后就必须注意倾听反对方的意见，他也可能会对政策作出一些改变。我一直都希望华人能够成为两党争取选票的族群，这样才能为华人社区争取最大的政治资本。”沈珺了解到，一些华人由于亚当斯的非裔身份而对他存疑，担心“如果选一名黑人市长，亚裔处境会不会更加恶劣？”但她认为，亚当斯当过警察，又了解非裔社区，相信他有能力控制纽约的暴力犯罪。而共和党候选人方面，斯利瓦此次也受到部分华人选民追捧。他主张守护纽约，带回法律和秩序；支持拨款给警察；保留特殊高中考试（SHSAT）；创造更安全的地铁和街道和助力小商家复苏等。据纽约时报，斯利瓦在一半以上居民是亚裔的选区赢得了44%的选票，这一比例高于其他种族。考虑到人们普遍认为亚裔美国人，尤其是年轻一代，在很大程度上是自由派，这一结果令人惊讶。![]()
共和党纽约市长候选人斯利瓦。图源：斯利瓦推特
受访者普遍认为，这和现任市长、民主党人白思豪的激进左派政策引起华人社区不满有很大关系，比如他主张建社区监狱，在华人区兴建游民所，取消天才班等。反而共和党的价值观更能引起一些华人选民的共鸣。纽约华人联合会理事长黄启望选择了斯利瓦。他表示，共和党“小政府”、自由经济、重视家庭和传统的理念和华人相近，他已经厌倦了民主党为“收买人心”一味发放福利，却不提资金来源且无视后果的做法。他说：“很多人和我辩论，明知道斯利瓦选不上为什么还要支持他？我选他是因为我赞同他的立场，而且我要通过投票，让民主党看到我们华人有力量、能团结起来表达意见，而不是看谁会赢就选谁，这样他们才会重视我们的诉求”。事实上，在看到皇后区东北部倾向共和党的选举结果后，美国众议员孟昭文在推特上发文，警告她的民主党同僚们要清醒起来，开始与亚裔选民建立联系。杨安泽的政坛之路虽然再次铩羽而归，但受访华人都认为，他此次参选起到了极大的带动作用。一方面大量华人选民参与选举活动（很多人是第一次参与），了解美国政治运作规则，勇于做出个人表达；还有很多人放下种族偏见支持亚当斯，为他组织募捐活动，印制并张贴竞选海报，还把他的政见翻译成中文广泛宣传。这种政治上的觉醒值得肯定。同时，越来越多的亚裔和华裔投身政坛，其中不乏华二代。曾任纽约市竞选财务委员会唯一亚裔董事的韩裔张哲熙(Art Chang)也参加了今年纽约市长选举。而在市议员选举中，28岁的布鲁克林日落公园第38选区市议员候选人林煜、皇后区艾姆赫斯特第25选区市议员候选人陈熠，都是来自福建移民家庭。法拉盛20区市议员候选人白育青是台湾第二代移民。![]()
陈熠。图源：https://yichenfornewyork.com/
侯建利说：“虽然他们都没有当选市议员，但敢出来参选就很了不起。而且他们都非常年轻，假以时日积累经验，是非常有希望崭露头角的。”罗维宗表示：“很多华二代从小在美国出生长大，他们没有经历过一代华人打拼的艰辛。但他们已经融入了美国主流文化，理解和表达能力比我们强太多。我希望这些参政的年轻人能够成为政府和华人社区之间的沟通桥梁，而且多了解我们一代移民的想法，及时传达我们的诉求”。参考资料：
https://www.nytimes.com/interactive/2021/05/22/nyregion/nyc-mayor-donors-map.html
https://www.nytimes.com/zh-hans/2021/06/24/world/asia/andrew-yang-nyc-mayor-chinese-american-elections.html
https://www.cnn.com/2021/06/17/politics/andrew-yang-identity-race-deconstructed-newsletter/index.html
https://www.thecity.nyc/politics/2021/11/11/22777346/chinese-new-yorkers-voted-for-sliwa-gop-republicans
http://www.xinhuanet.com/2018-07/29/c_1123192035.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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