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通部长赵小兰：川普时代的华人福音？
引言
赵小兰（Elaine Chao）祖籍上海，生于台湾，8岁时随父母移民美国，从纽约贫民区到华盛顿国会山，一步一个脚印实现了美国梦。她能谋善断，经验丰富，更拥有得天独厚的人脉。川普选择赵小兰入阁，实为明智之举。
目前，媒体和网民对赵小兰的看法两极分化。有人预测赵小兰将在新政府为华人代言，成为中美关系的积极斡旋者。有人借机营销“贫寒华人成功学”，只字不提她丈夫在美国政坛举足轻重的地位。更有人以赵小兰为例，高呼“华人政客对华人最狠”。对于赵小兰担任交通部长一事，以及她三十余年的从政生涯，我们缺乏理性、客观的分析。
乘着“反建制主义”（Anti-establishment）大潮问鼎白宫的川普，是对自由派精英们的当头棒喝，也将美国社会的诸多矛盾暴露了出来。新政府里赵小兰，不仅要捍卫在美华人的未来，更要为各族裔的美国民众奋力而战。以她为代表的建制派精英们，该如何消除党派隔阂，与川普团队磨合共进，着手大局？作为共和党权贵世家，又与中国联系甚密的赵小兰家族，会何去何从呢？
晋升之路
华人女性要在美国出人头地，不仅要打碎禁锢女性的“玻璃天花板”，还要击穿笼罩在全体华裔头上的“硬竹屋顶”。
赵小兰是怎么做到这两步的呢？
首先，赵小兰有一位材雄德茂的父亲，更有一位出类拔萃的母亲。赵家六姐妹能分别在政府、律师行、大学、航运业等白人男性一统江山的行业里打拼出一片天地，与她们思想开明、兼济天下的父母是密不可分的。
刚到美国的赵小兰父母和三个女儿（中：赵小兰）
赵小兰的父亲赵锡成（Dr. James S.C. Chao）出生于上海嘉定农村，解放前从上海交大毕业。母亲赵朱木兰来自于安徽一个书香门第，就读于当时极富盛名的南京明德女中。逃离战乱、在台湾重逢的两人成婚不久后，作为航运界罕见奇才的赵锡成即只身前往美国深造。1961年，带着三个女儿的赵朱木兰在货船中颠簸了37天后才登上美国海岸，与丈夫团聚。经济拮据、无依无靠的赵小兰一家并未在陌生的美国社会里固步自封，或是跑到华人圈子里抱团取暖。赵父赵母时刻告诫女儿们：外面的世界很大，我们一定能闯进去。
1964年，来美仅仅6年的赵锡成创办了福茂航运公司（Foremost Group）。凭着高超的航运技能和精明的商业头脑，出色地完成了越战美军粮草运输和孟加拉内战人道主义救援等任务。二十余年后，赵锡成成为了美国航运大亨，赵家姐妹各个学业有成。不必专注持家的赵朱木兰也终于在50岁时重回校园，在纽约圣约翰大学亚洲研究所度过了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1)。把家族企业的大梁交给小女儿赵安吉后，赵锡成伉俪来到了大陆和中国台湾两地捐资助教，帮助贫寒学子们圆梦，特别是为家庭贫困的女学生提供支持。
可惜，众多媒体和营销号仍在兜售一系列“总统夫人也想学的赵氏家规”等老掉牙的育儿经。这导致我们忽视了赵家六姐妹成功的关键：在父母言传身教之下，面对桎梏与挑战的赵家女儿们已无所畏惧。
直至今日，全球各地的华人女性仍然面对着家庭和社会施加的诸多压力。如果我们只能记住赵小兰一家给我们的一条启示，请记住：永远不要对你的女儿说她会不如男性走得远。
家庭环境固然重要，打破玻璃天花板最终还靠女性自身。1975年，赵小兰自曼荷莲女子学院毕业。在父亲的航运公司实习锻炼后，她敲开了哈佛商学院的大门，此后顺风顺水进军金融业。此时的赵小兰并没有像多数华人一样在收入不菲的工作上安定下来，而是放弃了银行界的职位，在1983年成为了里根政府甄选的13名“白宫学者”中的一员。此后，深得里根总统和其内阁赏识的赵小兰逐步晋升。1986年，她担任了交通部航运署副署长，1989年，她晋升为老布什政府的交通部副部长。当赵小兰作为Bush／Quayle竞选团队的亚裔代表走向前台时，她仅仅36岁。
1993年，在华裔女外交官Julia Chang Bloch和她丈夫的牵线下，赵小兰和当时的肯塔基州参议员麦康诺（Mitch McConnell）结为夫妻。许多媒体把McConnell－赵小兰夫妻描绘成“亚洲娇娃，洋人女婿”这样的“神仙眷侣”；还有甚者嘲讽赵小兰和她的姐妹们“攀上了老白人”。实际上，作为家族企业继承人的赵小兰，当时已身价百万。McConnell仕途通亨的关键人物，正是家底雄厚、才干出众、人脉遍布东西海岸的赵小兰。强强联合的二人是美国政坛冉冉升起的权力拍档（Power Couple）。
赵小兰和丈夫麦康诺(Mitch McConnell)
2001年，赵小兰出任小布什政府的劳工部长，也是两届政府唯一任满八年的内阁成员。2009年卸任后，赵小兰在多家银行、企业董事会供职。仅在富国银行（Wells Fargos），她四年收入就达120万美元。
2003年，McConnell当选成为参议院多数党党鞭（《纸牌屋》里Underwood总统第一季的职位），并在2004年以全票连任。2008年，赵锡成向女儿女婿慷慨捐助了一大笔竞选资金（具体数额在5百万-2千5百万之间）（2）。2014年，McConnell竞选连任肯塔基州参议员时，面对民主党人Alison Lundergan Grimes的挑战，一度在民调中失利。危急关头，赵小兰出现在福克斯电视台等媒体上，义愤填膺地谴责“左派利用我的中国血统攻击我丈夫，其下流手段可见一斑”(3)。广受欢迎的赵小兰以不卑不亢、坚定从容的形象，为丈夫赢回了大量选票。最终，力挽狂澜的McConnell得以连任，并成为了统领参议院的多数党领袖。
2017年伊始，McConnell和赵小兰将成为美国政坛权倾朝野的一对夫妻。
赵小兰和丈夫麦康诺（左：前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罗姆尼）
入阁解读
任用赵小兰能给川普带来哪些好处呢？
首先，川普竞选中曾多次许诺要以大搞基建来刺激经济，声称要“投资一个兆美金，并且不会增税”。如果川普真要采取“美版四百亿”来“基建救国”，他必须获得一支才干超群的队伍，还有国会山跨党派的支持。纵观目前川普的内阁人选，曾在航运业、劳工部、人道救援、灾后重建中大显神通的赵小兰，可以说是可靠的一位。
其二，赵小兰在政经界的广泛人脉是川普求之不得的，其丈夫McConnell又是参议院内权高望重的共和党领袖，两人和布什家族等来往甚密。任命赵小兰明显是在向建制派示好。与许多在大选中跳出来反对川普的共和党高层不同，赵小兰和McConnell并未公开指责过川普。据称，大选中两人也曾经造访川普家中，至于是出于弥合党内间隙，还是表态支持，我们不得而知。根据最近媒体曝光，大选的关键时刻，美国中情局（CIA）曾向参议院出示过俄罗斯暗中支持川普的证据，还是靠McConnell把这个消息压了下来。这让不少观察家认为，任命赵小兰也是拉拢、甚至报答McConell的举动。
其三，提拔赵小兰也有争取选票的考量。虽说这次大选中涌现了一大波狂热华人川粉，但根据投票后调查来看，亚裔群体仍旧是民主党铁打的票仓，本次大选希拉里的亚裔支持率更高达73%。提拔致力于在华裔群体，尤其是华裔精英中拉票的赵小兰，对严重匮乏少数族裔选票的川普是极有裨益的。
值得一提的是，赵小兰强大的家族背景在内阁其他成员面前还是小巫见大巫。囊括了安利集团儿媳妇Betsy DeVos和金融巨头Ameritrade家公子Todd Ricketts等权贵二代的川普内阁，其目前成员总身家已经超过了150亿美元。这是小布什内阁的30余倍，相当于50个小国家的年均GDP总和（4）。
川普内阁部分成员及其资产
入阁后，赵小兰的工作重点和难点有哪些呢？
首先，身为交通部长的赵小兰将和川普团队一同出台推动基础设施的支出法案。虽然从未细谈过施政纲领，川普屡次提到将用1400亿美金的退税抵免来招商引资，最终获得1兆(1万亿）美金，投入到修建铁路、公路、机场等设施中去。整个工程中还必须保证美国公司和美国工人得到大量任用。这些资金具体怎么来、怎么用，都需要赵小兰团队仔细研究。她必须1. 弥合川普与共和党议员的间隙；2.确保作为基建大亨的川普家族不对国家投资有所指染。一旦川普庞大的家族中任何人犯了以权谋私的大忌，不仅会对新政府造成致命打击，更将击垮美国人多年的政治信仰。
另外，如此重大的法案必须得到跨党派支持。即使对川普有诸多不满，包括Bernie Sanders在内多位民主党人表示，如果川普在不削减福利、不认人偏私的基础上投资基础设施建设，他们愿意跨党派合作，支持国会批钱。作为共和党领袖夫人的赵小兰，能否在撰写法案时摒除党派归属问题，是所有人的关注点。
尤其值得关注的一点是，批准此法案的关键人物正是赵小兰的丈夫McConnell。在行政和立法泾渭分明的美国，赵小兰此时的角色变得扑朔迷离。
左：赵小兰和丈夫McConnell(共和党参议员领袖) 右：赵小兰和妹妹赵安吉（家族企业掌门人）
第二，作为航运世家之女的赵小兰将接管航海运输。对此，赵小兰父亲评论到，“当然希望懂我们的人来管我们”。然而，不少人激烈地批评这种“既当运动员又当裁判员”的做法（5）。例如，包括福茂航运在内的海运公司均会在不同的海域挂上非本国国旗——这不仅能带来诸多航行便利，还能逃税和避免美国高价的劳工。而交通部的一大职责就是推行“美国船挂美国旗”，并联合其他部门打击偷税漏税。赵小兰将如何处理家族和国家之间的利益冲突呢？
第三，赵小兰家族和中国来往尤其紧密，赵父不仅多次出手购买中国“物美价廉”的大型海船。根据公布的资料来看，他拥有的12艘“好望角型”巨型油轮中，中国船员占了绝大多数。然而，川普是靠着“抵制中国制造”、“让制造业重回美国”口号上台的。许多人已经开始担忧，若是在基建运输的议案中提及与中国合作，赵小兰必会因为身份广招诟病，对自己部门有所拖累。
最后，交通部下属包括公路、航空、铁路、管道运输等13个管理局，单人数就是劳工部的三倍。即便对航运业了如指掌，在其他方面缺乏经验的赵小兰还须谨慎。小布什劳工部长时的赵小兰曾因偏袒雇主、打压底层劳工而被许多劳动组织点名批判。2006－07年，美国有15人死于罕见的煤矿矿难。这也被很多媒体和机构认为是赵小兰削减煤矿安全监察的直接后果。接管交通安全重责的赵小兰，必须很快拿出实际行动来回应这些质疑和批评。同时，赵小兰也会遇到无人机运输和自动驾驶车辆上路等新兴议题。很大程度上，她的个人判断将对未来美国交通的规划起重要作用。
华人福音？
在解读赵小兰，还有赵美心、朱棣文、骆家辉这样的华裔政治家时，我们应当首先记住：他／她是华盛顿政治游戏中最精明的牌手之一。
华裔当选美国高官固然可喜可贺，但我们不必急于往自己脸上贴金，更不必盲目鼓吹赵小兰一家的行事方式。仅凭为数不多的报道，就对赵小兰的施政方针进行大肆揣测，也是极不成熟的。毕竟，作为少数族裔之一的华人在美国的平权之路还很漫长。这个过程需要每一个华人的努力，一两个代表性高官并不能扭转乾坤。
许多人单看到华媒《世界新闻网》对赵小兰的英文采访，甚至一些断章取义的网络文章，就把她视为解决“非法移民挤压资源”和“平权法案歧视华人”两大焦虑的政坛救星。然而，赵小兰的“官”再大，也只是美国行政系统的公职人员。美国内阁终究不是封建皇帝的枢密院。指望着赵小兰给川普吹耳边风，然后大总统就会“钦令”禁止辱华歌曲，消除入学和就业歧视，实为痴人说梦。
赵小兰的职位是交通部长，而华人平权路上的关键人物是新晋教育部长Betsy DeVos、劳工部长Andy Puzder、司法部长Jeff Sessions、白宫内参Stephen Bannon。这些政客不仅身为主流白人，从政生涯中对少数族裔的无视和欺压更是不少。
新政府里的赵小兰，能否牺牲的一部分政治资本来为亚裔争取利益？她能不能走出华语圈子，在主流媒体上为华人明确发声？这些才是我们的关注点。
关于“非法移民（正确叫法是undocumented或out-of-status，而非illegal）”，赵小兰的观点并不是网络上流传的单纯“抨击白左、支持川普”。和许多背井离乡的华裔一样，从小移民到美国的赵小兰，比任何人都更能理解新移民不顾一切要和与家人团聚，建立新生活的愿望。她认为移民和大赦是要经过慎重讨论的，也是跨党派、跨族裔的重要问题，讨论中亚裔的声音也必须被听到（6）。赵小兰在劳工部长时期曾发话支持临时工签证，但是认为这种签证不应成为获取美国国籍的垫脚石 (7)。然而这些保守和中间派的公允看法，还是被居心叵测的网媒扭曲了。
赵小兰对AA法案的态度也是比较暧昧的，她反对配额、加分和SCA-5这类具体的措施，也认为亚裔在AA中受到了巨大的伤害，但并不反对AA的大原则，“每个人都应有同样的机会（equal opportunity applies for all)”。她过去是有批评过学校和公司不应为了达到多样化的目标而忽略人的价值，但这些都是很套路的官话，我们没有必要过度解读，特别是她现在只是交通部长。作为哈佛的董事会成员，她也会尽力影响哈佛的政策，为亚裔学生发声，不过她也强调只有华人群体通过主流渠道参政议政，才能从根本上解决困局。与其期望一两个精英校友，不如游说更多的成功华人像犹太裔那样积极投入自己的母校，利用影响力和捐款改变困局。
单看小布什时期，赵小兰的确对劳工部门的亚裔有所提携，也给华人商界推广过政府项目。然而有批评者指出，她在有机会帮助广大华裔打碎“硬竹屋顶”时却没有出手。赵小兰曾被指派执行行政指令11246劳动平等法（Executive order 11246）。此法令出发点是为确保在联邦政府的招聘和招标过程中，有关部门不能对应聘者和承包商的人种、性别、肤色、宗教、性取向等有所歧视（8）。有华人组织认为，赵小兰领导的劳工部并不承认亚裔是弱势族裔，只将“工作平权”推行到除了亚裔以外的其他少数族裔上（9）。
现任（民主党）副总统拜登与赵小兰一家合影（途中两位女孩为侄女，右为赵锡成）
但凡涉及到移民和平权这样重要的议题，任何法律和制度层面上的变更都必须经历长期辩论。美国是一个多样化的社会，任何一个族裔、群体都要学会通过合法的方式为自己权益博奕。强行将华人和其它少数族裔分开，单纯地在小圈子自说自话，抗议时甚至打出带有种族歧视色彩的口号，是百害而无一利的。与其在社交网络里幻想“赵小兰当大官”的种种好处，不如整理好思路，给代表你的议员打一个电话。
对于认为赵小兰当选交通部长后，中国就能去美国“卖火车建铁路”的网民们，我们也不得不泼一盆冷水。赵小兰首先是美国人，在大国博弈中必然以美国利益为重。即使赵小兰有心让中国企业参与基建，任何计划也要通过立法单位层层审议。然而，在川普对全球化贸易的愈加敌视的态度面前，中美自由贸易的前景显得十分悲观。
川普时代的赵小兰，是打破党派隔阂、弥合社会间隙、促进中美共赢的关键人物。看到夹带私货、哗众取宠，或是将极右、民粹、反建制观点强加到赵小兰头上的不实报道，还望大家抵制。
展望与结语
华人在美国终究是一个少数族裔。平权之路上每个华人任重道远。我们不应该、也不需要指望华裔高官来“为民请命”。在赞叹华裔女性赵小兰打破桎梏的时候，我们也要客观看待她整个政治生涯中的成就和争议。
从移民之女到白宫精英，蜕变后赵小兰是上个世纪“美国梦”的典型化身。如今，各阶层逐渐固化，贫富两极渐行渐远。对于被全球化和科技大潮抛在后头的家庭来说，他们的“美国梦”又是什么呢？
在被仇恨充斥的16年大选异化之后，美国社会的包容性岌岌可危。此时，新移民和他们的孩子，究竟还有没有做“美国梦”的权力呢？
作者为牛津大学博士、博士后，Clarendon学者
微信ID：NoMelonGroup
“The only thing necessary for the triumph of evil is
for good men to do nothing.”
拒绝吃瓜，拒绝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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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http://www.politico.com/story/2009/06/members-fortunes-see-steep-declines-023693 3.http://video.foxnews.com/v/3715783001001/?#sp=show-clips 4.https://www.bostonglobe.com/metro/2016/12/02/billion-and-counting-look-wealth-trump-cabinet-picks-far/ 5.https://www.propublica.org/article/familys-shipping-company-could-pose-problems-for-trumps-transportation-pick 6.https://www.transportation.gov/
7.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tL6rtQ3KfoU
8. http://articles.latimes.com/2005/oct/19/nation/na-immig19
9. https://en.wikisource.org/wiki/Executive_Order_1124610. http://www.dontow.com/2008/02/executive-order-11246-implications-for-asian-americans http://elainelchao.com/ http://www.mcconnell.senate.gov/public/ https://www.data.go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