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老兵莫太聪：抗美援越，我每天与死神擦身而过
在中国空军的历史上，抗美援越战争同抗美援朝战争一样，都是跨出国门的重大军事行动，并取得了辉煌战绩。20世纪60年代中后期，中国空军在越南的土地上与朝鲜战场上的“老对手”美国空军再次较量，打出了国威军威，为越南的民族解放作出重要贡献。
这段可歌可泣的历史，在越南人民中家喻户晓，而在国内却鲜为人知。因为当年的抗美援越战争是在秘密情况下进行的，战斗中涌现出的成千上万默默无闻的幕后英雄，很多只能隐埋在历史年轮里。
家住三亚市天涯区马岭社区的老人莫太聪，就是这段被遗忘岁月的见证者。1966年4月，莫太聪跟随一支中国的秘密部队，担负着抗美援越的特殊使命，奔赴越南战场，50多天曾参与过14次空中作战。
回忆起战火纷飞的年代，他心潮澎湃，说到动情处眼含热泪：“战争过去54年了，那血与火的记忆依然历历在目，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图 | 莫太聪老人
1944年5月，莫太聪出生在崖县（现三亚）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1963年，从小励志报国的他光荣入伍，在榆林7001部队担任高射机枪手，成为全镇人的骄傲。
“21岁那年我上了越南战场，几乎每天都与死神擦肩而过。”对于抗美援越老兵来说，曾经的秘密，现在都是难舍的记忆。莫太聪讲述，1966年4月，其所在的高射机枪连抽调了23名战士奔赴越南，他是其中之一。出发那天每个人只背了两身军装，统一乘坐解放牌卡车，从广西水口关通关入境，“前指”命令某兵站把23套新军服送了过来，大家换装后继续前行，经过越南高平，然后进入越南北件省。
为躲避美国空军的侦察，车辆秘密入境后非常谨慎，一路小心行驶，天黑后开始上山，一直行进到晚上10点多才抵达半山腰的落脚点。因适应不了热带雨林的湿热气候，加之舟车劳顿，莫太聪当晚突发高烧，烧到39度，这下可急坏了带队的连长。
回忆起这次“意外”，莫太聪老人虽已 76岁高龄，依然记忆犹新。“那晚连长最操心，因为行军到一半，一旦有人生病全队人都不能继续往前，但那个节骨眼上也无法撤退，连长不断宽慰我，‘别担心，好好睡一觉，很快就会退烧’，凌晨2点没有退烧、凌晨4点还没退……所有人都在等待奇迹的出现。”
“那天晚上，我烧得迷迷糊糊，睡了醒、醒了睡，卫生员每次过来检查，我微微睁眼都能看到连长关切的站在一旁询问病情。”莫太聪说，凌晨5点多他终于退烧，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来不及休整，跟着大部队继续赶路，他们的目的地是山顶的战坳。
图 | 1963年，莫太聪在榆林7001部队担任高射机枪手
高射机枪是防空武器系列中不可取代的重要装备，23人被编入高炮部队，相互配合开展空中作战。
莫太聪老人说，高炮部队作战，必须依托阵地，阵地一旦被敌发现，对空作战就比较困难。中国空军入越参战的高炮部队，根据美机空袭航线和战术手段的变化、保卫目标安全的需要以及地形条件的情况，不断转换阵地，即打即离，打一位换一个地方，始终让美机飞行员捉摸不清，这是打击美机的有效战法。所以他所在的部队一至两天就要完成转移，没有固定营区。
由于山上缺水，战士们只能半个月洗一次澡，毒蛇毒虫、森林猛兽也经常“光顾”他们隐藏的战坳。“有时睡着了，醒来发现有条蛇盘在你的身上，虽然很惊恐，但也不能喊不能动，只能等它慢慢地爬走。”莫太聪说，平时的食物就是压缩饼干，因为吃不到蔬菜，缺乏维生素，很多战士的大腿和腰部溃烂。
战场是残酷的，战士们除了要克服恶劣的生活环境，还要面对敌人的凶猛进攻。“当时高炮部队主要对付的就是美军飞机。我们抵达第二天就‘开火’了，在战坳里能看到美国轰炸机在头顶盘旋，一时间，各个山头上的高炮齐发，爆炸声震耳欲聋。飞机扔下炸弹在营部爆炸，地面上炸出多个深坑。”
莫太聪说，最危险的一次，他们组的高射机枪在连打200发子弹后，枪管发红，卡壳了，他需要快速返回战坳换枪，这时一颗敌机炸弹在他不远处爆炸，被炸飞的碎石击中他的右手臂，“当时也不知道疼，直到打完了才反应过来，手上留了很多血，至今还有伤疤。”
图 | 1966年4月，莫太聪奔赴越南战场
莫太聪说，“当时美军战机性能较好，航速快、威力大，我们经常能看到敌机驾驶舱内飞行员得意的面庞。我军也不甘示弱，我们高射机枪连与高炮部队协同作战，在操作技术上精益求精，大家都抱着必胜的信念，齐心协力击落美军飞机。”
在实施机动作战时，中方经常采取“真真假假、隐真示假、诱敌上钩”的做法，出敌不意地打击敌机。
莫太聪讲述，有一次早上6点多，美国的侦察机已经在山间盘旋，他和战友做好伪装隐蔽，时刻关注敌情，指挥员故意派出少量人员到假阵地上作暴露佯动，让敌方侦察机带假情报回去。等到8、9点钟，美机第1批4架战斗轰炸机鱼贯进入，先后向假阵地俯冲轰炸，这正好为转移到新阵地上的高射机枪连创造了有利条件，向敌机猛烈射击，集中火力击落其中一架，整个轰炸机队形被打乱，敌军落荒而逃。
轰炸机坠毁后，连长命令莫太聪和另外两名战友上山搜寻。
“徒步了两三个小时，在深山密林中，我们和越南战士一起活捉了美军飞行员。”莫太聪说，他还进了被坠毁的美国轰炸机上，搜获了一些战利品：机枪、设备、弹壳等，连长为了奖励他，把其中两枚弹壳留给他作纪念。
图 | 莫太聪与战友合照
在战场上，阵地转移是十分频繁的，战士一旦脱离部队很难跟上队伍。
莫太聪讲述，有一次轰炸机坠毁后，他和两名战友例行上山搜寻，直到晚上7点多才结束，在山上遇到一个迷路的越南小男孩，大概8、9岁的样子，瘦瘦小小，“小男孩不说话，跟着我们一起走。我们坐在水沟边休息，他也挨着我们坐，由于天黑路窄，我们在山里迷失了方向。”
“每打完一战，阵地就会暴露，所以会马上转移，我们必须及时与队伍会合。”莫太聪说，他们只好分头行动，他送小男孩回家、另外两个战友寻找阵地。一路上，他背着小男孩翻山越岭，沿有灯火的村庄走，直到晚上12点多才把孩子送回家，孩子父母握着他的手激动致谢。
莫太聪始终记得，小男孩父母用越南话不停说“感谢中国人”，这件事在他心里暖了许久，至今说起仍满怀深情。
图 | 莫太聪与战友合照
退伍后，莫太聪被安排到藤桥糖厂工作，直至退休。
采访中，莫太聪从箱子里拿出了当年作战的奖章、军用代金券等，其中有一张23人的合影特别珍贵，泛黄的照片中，他英武挺拔，照片上备注着“1966年6月援越抗美阵地合影留念，出越北件省五十多天参加对空作战十四次。”这么多年，他总喜欢将这张合影拿出来擦拭一把，细细端详。
对莫太聪来说，这份经历了血火洗礼的同袍情，始终无法从记忆中抹去，回忆起战友，他眼泛泪花，抚摸着那张合影哽咽地说：“尽管半个多世纪过去了，但这些对我来说，还是‘宝贝’，特别想念战友们，带领我们的连长姓黄，脸上长了很多斑，外号‘麻子’，我们都亲切地叫他‘麻连长’，因为我年龄最小，对我特别照顾……
“当年因为秘密出征，我们没有留下任何联络方式。”
莫太聪告诉记者，他唯一知道的是，23人来自海南、广西、湖南，海南除了他，还有一名战士是琼海人，10多年前他专门去琼海民政部门找过，来回几趟，始终没有音讯，“现在年龄越来越大，如果战友还健在，不管天南海北，我也要去相见。”
莫太聪常说，看到祖国蒸蒸日上，人民生活日益富足，他感到由衷的喜悦。他一直叮嘱儿孙要珍惜当今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踏踏实实地做好本职工作，“只有这样，才对得起革命先辈的无私付出。”
时至今日，莫太聪依旧保持着当年军队的作风纪律，他也是社区里的“热心户”。“谁家有困难，他都会尽自己的能力去帮助，每次党员活动，莫老都是最积极的。”天涯区马岭社区居委会民兵营营长林贞雄说。
图 | 1966年6月，援越抗美征地合影
记者手记：
每一段军史都需要总结和珍惜，每一个参战者都需要关爱和尊重。
在那个战争的年代，莫太聪也许就是平凡的一个兵，但正是有像他这样无数“凡兵”的前赴后继，才换来了今天的胜利与和平。在异国他乡，在战火纷飞的阵地山头，战士们用鲜血，用忠魂打赢了这场战争，赢得了新中国发展的和平环境。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不过是有人为你负重前行！和平年代，忘战必危，国不可一日无防，致敬老兵！致敬中国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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