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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感觉身体被掏空”的人们,浓缩了日本半个世纪的疯狂 | 谷雨推荐

2016-08-16 林叶 谷雨故事


▲长野重一摄影作品 《五点的上班族》


日本的高度增长期,也是波澜壮阔的“大时代”,各种灾害与事件频发,颇有些类似当下的中国。作为摄影家,长野也曾奔波于各种新闻现场。但他的摄影观念与那些受过新闻专业主义训练的媒体摄影记者或主张介入现实的“社会派”摄影家不同,他不会直接正面聚焦事故和事件本身,而是微妙地避开主体对象物,选择一个独特的视角“切入”被摄体。因此,长野的摄影被评论家称为“摄影随笔“


日本半个世纪的疯狂


作者:林叶   来源:图虫网


这是日本摄影史上非常著名的一张照片“五点的上班族”,拍摄于1959年。


从画面构成上看,可以分为三个部分:背景是皇居外的那堵黝黑硕大的石墙;中间稍微偏左一点,有一根柱子,柱子上挂着一面牌子,上面写着“三菱本馆”;视线再往前(画面中的话,就是往下)推移,是一排木然而立的上班族。


这张照片的作者,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红极一时的日本摄影家长野重一。



若干年前,我在日本一家出版社做销售,每天都要行尸走肉般地奔波于东京大大小小的各种书店。著名的丸善书店本店位于东京丸之内绿洲大厦,因为工作原因,我几乎每个月都要来好几次。


每次,我从这大厦里出来,站在路口等红绿灯,看着对面一排同样西装革履、一脸茫然地等红绿灯的上班族,我总会感到一阵恐惧:仿佛施了分身术似的,从自己的形骸之中抽离出来,隔着马路对自己投以一种“作为客体的凝视”,就像看陌生人一样地看着那个躯体。我跨过时空的界限,幻化成这排麻木疲惫的上班族中的一员。




“大众社会这个词语刚刚出现的时候,工薪阶层代表的是一种令人眼红的职业。我经常去丸之内等这些地方拍摄这个人群。和这个词语相反,从他们身上能感受到某种极度疲倦的状态。我想我就是要拍摄这样的感觉,便一个一个地拍摄这些人的大特写。当我希望能够拍一张象征整个群体的、像《生活》杂志上的关键照片一样的照片时,我发现从中央邮电局的对面看过去的那个光景与我想的那个景象简直一模一样。”


后来,长野重一谈到这幅作品的时候这样说到。而就是这样一个极其偶然的瞬间,却能产生巨大的威力。


时至今日,那张照片早已经成为日本经济高速成长期的象征。可以说,日本那个时期的成果与代价就浓缩在这张照片之中——高度发展的经济与麻木疲倦的人群。

 





生于1925年的长野重一可以算得上是名取洋之助的亲传弟子。1947年11月,名取洋之助筹办的画报杂志《周刊太阳新闻》创刊,对摄影怀着满腔热情的长野重一在其中担任编辑一职。


之后,名取洋之助主导岩波写真文库时期,他作为主要的摄影家,在这里工作了六年,得到了名取洋之助手把手的指导。


然而,他并不是那种愚忠式的弟子。这样的工作,对他而言并没有那么有意思。






“那就像是百科全书的分册一样的东西。归根到底,照片只是插图而已,是引导读者理解内容的说明照片而已。光拍这样的照片的话,慢慢的就会觉得不满足,始终觉得摄影不是这样的。”


在这样的质疑下,1954年他辞职,成了一名独立摄影家。



成为独立摄影家之后,长野重一的摄影作品便逐渐“占领”当时日本大大小小的摄影杂志,先是出现在《世界》、《文艺春秋》等杂志的照片版面上,1958年开始在《日本相机》杂志上连载,1960年开始在《朝日相机》上发表题为“事件的照片报道”的摄影连载,几乎在所有的摄影杂志上都能看到他的照片。


《相机每日》1961年2月号上曾经刊登一篇文章,称“现在,像长野重一这么好的摄影家,是没有的。批评家们也都对他的工作赞不绝口”。而长野重一也被当时的年轻摄影家奉为神一样的人物。




与名取洋之助提倡的组照、报道摄影不同,长野重一重视的则是有自己的切入点。能充分体现个人观点的“照片散文”。


这样的摄影观念让他摆脱了以往那种客观主义摄影观的限制,遵循着自己的好奇心和感觉,寻找属于自己的独特视角,用自身的体验与理解介入到整个社会生活之中,为当时乃至现在的读者提供一个玲琅满目的时代切面。




1960年代,整个社会在精神上依然延续着战败所形成的巨大的空白,美国化在日本日益普及,塑造了一种全新的价值观,而经济高速发展势头的出现,则让日本人的生活方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整个日本仿佛进入了一个梦想时代,这也让日本社会逐渐找回自信。吸引长野重一的就是日本人的这种梦想状态。他受罗伯特·弗兰克的《美国人》影响,也开始走上街头,希望能够通过自己的目光与镜头来审视那个时代。




譬如,当时日本的很多住宅区都被冠以“梦想家园”的称号,这让长野重一心生抵触,在他的镜头下,那些被附加了梦想的住宅区散发着某种孤独感。


拍摄于1961年的作品“团地”就是其中的典型,照片中,住宅区里的留守儿童被闭锁在家中,只好无聊地在阳台上眺望,独自玩耍,在他看来这就是对“梦想家园”的最大讽刺。




因为这样的叛逆思维,他甚至对所有的拍摄对象,都抱以这种质疑的态度。大胆地对社会上所流传的“常识”提出异议。他的这种“质疑”与“讽刺”所针对的就是当时的社会风潮和时代气氛,创作出许多反新闻报道式的作品。


1978年,他将这一时期的作品集结成册,出版了他的第一部摄影集《梦想时代》。




而到了1980年代,日本社会迎来了一次房地产高潮,巨大的商业大厦拔地而起,整个日本社会因过度自信而日益呈现某种癫狂的状态,而以往那种贴近生活的小共同体渐渐开始消失、传统的价值体系再一次面临摧枯拉朽般的破坏。


这也让长野重一感到忧虑,他隐隐感觉到有只看不见的手在肆意摆弄着自己从小生活其中的东京,这种忧虑促使他拿起相机走上街头,希望能够通过摄影重新找到“日常”。




这个时期的作品,最后收入在他的作品集《遥远的视线》中。之所以用“遥远的视线”作为标题,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从小生活的那个东京,那个早已经熟稔的东京,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逐渐地从自己的视线中远离”。


可以说,这种“视线的变化”就是他拍摄这个作品的最大动力。




横在十字路口的消防车、马路上的车祸现场、在喷泉里玩耍的男孩、在小巷里聊天的家庭主妇……这些表面看起来平淡无奇的光景,从他的镜头穿过之后,便带上某种感伤的气息,仿佛在追悼那逐渐逝去的记忆。




倘若将长野重一不同时期的摄影作品加以对比,就会很容感受到贯穿其中的某种强烈的“好奇心”,或者说是某种“忧虑”,他总是不断地在不同的时期发现一些新的问题,新的感觉,从来不停留在过去的脚印之中。


多年以后,当长野重一回忆起自己的摄影之道时,他说:“我认为摄影有适合摄影的运用方法。摄影有意思的地方还是因为它是生活中的各种发现以及各种偶然的邂逅,将这种偶然的瞬间剪切下来,不就是将它的最大威力发挥出来吗?将偶然与表现相结合就能产生某种必然,这就是摄影所具有的独特功能。”




这或许就是长野重一沉迷于摄影的原因吧,就是他之所以能够孜孜不倦地磨练自己本能式的感性、不断地在路上捕捉生活中的偶然性、在理性与感性的交织下准确把握摄影的乐趣的根本原因吧。


关于长野重一


长野重一,1925年出生于九州大分县,著名日本摄影家、当代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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