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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军:近年定了一条原则,不把写作当谋生手段 | 谷雨访谈

2015-12-01 李亦儒 谷雨故事


关军,网易非虚构写作平台“人间”负责人。1970年生于辽宁本溪,毕业于辽宁大学。曾任《南方周末》记者,《体育画报》、《GQ》、《中国新闻周刊》、《南方人物周刊》主笔。著有《大脚印儿》、《无后为大》等。


编者按

在媒体人出身的写作者中,关军是为数不多仍在坚持写作,并对非虚构褒有激情的人之一,原因是“更愿意付出成本而对回报又不那么计较”。他花了很大精力写了奥运纪实作品《大脚印儿》。虽然这部作“温和批评”的书未能正式出版,不过它和后来的其他题材一样,都是“真正关乎个人的写作”,而不是职务作品。之所以选择非虚构,是因为采访仍能令他兴奋,可以满足对这个世界很重的好奇。



关军:真正的写作更关乎个人


采访、撰文: 李亦儒


谷雨:大约三个月以前,你说两三个月后会重新回到写的状态。


关军:从这个角度来讲我已经食言了,三个月已过,但我并没有开始写。可能还没缓过来吧,还没有那种很强烈的要写的冲动。现在手里有几个题目还是半拉子工程。


谷雨:现在关注什么题目?


关军:我去了甘肃一段时间,做关于留守儿童的跟踪,在一个乡里呆了100天,我想经历一个完整的、从放假、过年到开学的过程。这100天里有50天在学校,50天在学生家里。很多人想象到那里好像是受苦,其实正好相反,我过得挺开心。从来没有采访会这么开心,因为接触的人都很单纯,其实也不叫采访了,是体验式的,除了后期找人聊一聊,平时就是跟他们一起生活。


还想写文革中造反派的个人经历,残酷青春,怎么从一个懵懂的孩子变得狂热,已经采访了一部分。


还有一个选题,泰国华人雇佣兵的故事,当年罗大佑的《亚细亚的孤儿》讲的就是他们,这也只做了一个初步采访。


我有个特点,就是不愿意重复以前做过的题材,所以题目之间的跨度比较大。


谷雨:留守儿童的选题还有什么欠缺?


关军:原来以为100天的采访足够写出很好的东西, 但去了以后才发现,跟儿童打交道时,因为这对他们来说是敏感话题,我不能像采访者一样滔滔不绝地问,有点违背职业道德,而单纯观察,对于写书稿又很难。


我本来对留守儿童这个选题期望最大,预测这种体验式的采访会很特别,但却是最纠结的体验,那100天里特别抓狂,我感觉怎么也出不来啊。


可能我以后不会再回那个地方了,但我会跟踪采访,把它做成长线的,比如他们出来上学或打工或融入社会,有爱情有家庭,那个时候隐性问题会变成显性问题。


有那么两三年,我特别享受愿意写什么就写什么的状态,也不考虑发不发表。但时间长了,压抑的情绪就有点多,因为写东西终究还是要传播,要得到别人肯定。


谷雨:你经常写一些敏感的东西,结果作品无法出版或被删,难受吗?


关军:不仅是难受,去年有一个阶段其实是挺恐惧的,本来我写完南周那本书之后想在一定范围内推广,但去年抓了很多记者,以各种各样的名义,我始终在犹豫,我这本书到底推到什么样的程度是安全的。有很多朋友都劝我这个时候千万不要干傻事,他们可能比较了解我,有时候我是比较冲动的,越不让我干的事儿我越想干。但去年基本还算”乖”,没有做更多的推广。


即便这样,因为那事儿,跟我有关的所有微博、公众号等账号,包括豆瓣账号,都被注销了,我写的书在豆瓣上也找不到了,资料都被删了。


不能出版、不能发表,这个感受挺复杂的,难受肯定会有。另一方面呢,我做新闻大概十七、八年,职务作品的写作并不自由,不仅是政治原因,你还要考虑媒体需要。所以,我特别享受(写作)那两本不能出版的书,尤其是第二本写南周的,完全不用考虑出版问题,因为我知道出不了。《大脚印儿》写得还是比较委婉的,当时我希望能出版。


有那么两三年,我特别享受愿意写什么就写什么的状态,也不考虑发不发表。但时间长了,压抑的情绪就有点多,因为写东西终究还是要传播,要得到别人肯定。所以这两年没那么执拗了,会考虑能否出版。


谷雨:你觉得一篇文章或一本书跟作者本人是什么样的关系?


关军:《大脚印儿》的反响还是有一些的,其实就个人来说,我不太喜欢《大脚印儿》,因为那个阶段我受《光荣与梦想》那类书的影响,总想做一个特别宏大的东西,但无论能力还是投入的精力都不是特别够。之所以大家认可这本书,我觉得是因为奥运会这么大的主题,除了我其实没有人真正去挖掘。这个题材本身是受大家认可的,并不是我做得有多好。


谷雨:你写的题材,是出于深入记录的责任感?


关军:人都是自私的,不可能专门为了某种责任感去做事,肯定是跟个人需求有关。我觉得我需要这么一种社会定位,需要社会对我的这种认知。责任感不能说没有,但会跟自己的爱好结合,兴趣是前提。


▲ 关军作品《大脚印儿》


我现在特别爱看普通人写的东西,因为我感受到一些具体的人在给我讲他们的故事,而不是他去转述别人的故事。


谷雨:为什么想搭建“人间”这样一个平台?现在运转得如何?


关军:当时我处于一个人做了几年采访之后比较累的阶段,刚好网易又想做这样一个频道,我就想换个方式。没想到更累。


现在基本上工作展开了,还有很多该做的没做。业余作者的稿件较多,类型较单一,大多都是写个人的,而且有个特点,就是农村出来的人写得比较多。到“人间”以后,我特别爱看普通人写的东西,完全换了一种语言方式,有的难免稚嫩、粗糙,但是我特别喜欢,因为我感受到一些具体的人在给我讲他们的故事,而不是他去转述别人的故事。


谷雨:“人间”一开始就没有把非虚构写作局限于职业写作,这是你的想法吗?


关军:顺势而为吧。最开始我也没这么想,也以为是招几个成熟的写手,讨论题目,一个月写几篇那种。(没那么做)有几个原因,一个是这个行业已经不景气了,想找到几个满意的人并不容易。二是成本问题,养几个人要花几百万,而网站没那个需求。还有就是互联网本身的特点,来了以后才发现,你不可能用一个新的平台做传统媒体的事情,它本身是一个开放的平台,那你就应该做开放的事情。


谷雨:在“人间”你会看很多投稿,觉得现在的年轻写作者写得怎么样?


关军:年轻一代写的东西比同阶段的我们好太多了,从小受的教育和眼界不一样,但如果在媒体呆长了,还是会进入那种套路。有一点我比较遗憾,就是有个人计划和个人雄心的年轻人少了,有些特别有才华的,我就劝他除了职务行为之外,能不能自己有一些长线的题目。


有时候遇到一些年轻人,他们提的问题都直奔技巧本身,怎么能提高啊,或者你能否给我推荐一本有用的书。这是不可能的。写作技巧是锦上添花的东西,你连自然表达都没做到,或连素材都没收集够的话,强调技巧就容易让人片面。


谷雨:你最近接手“非虚构写作”这个微信公号是想做些什么?


关军:接下来我想做一个公号,专门谈写作,不限于非虚构。它不谈那种高端的写作经验,而是教普通人怎么写,也不是教吧,想说一些基本的原则,比如怎么避免套话,就是做一个普及性的工作。


我的身份证已经申请不到公号了,所以接手了别人的。


谷雨:为什么针对非职业写作者?


关军:我觉得写作不仅是为了给别人看的,更重要的是解决自己的问题,比如说不愿意跟别人说的事情,还有一些心理问题,写作本身是一种解决方案。


前段时间我接触了李华老师,应该是中国第一个完整学过创意写作的,她毕业于美国南加州大学。我跟她聊了一下,她承认自己有过心理问题,并通过写作慢慢解决了,之后她写了一本书,名为《写出心灵深处的故事·非虚构创作指南》,书出版之后被一个马上要进监狱的人读了,然后他给李华写了一封信说,我原来不知道该如何度过监狱生活,看了你这本书以后我找到了方向,我要好好写东西,跟自我对话……


我也比较关心人的心理,觉得应该提供一个途径,让大家不是那么有目的性地写文章;应该传授写作的基本原则,让更多人写东西,哪怕不是为了发表。


谷雨:写作这件事需要专业的训练吗?


关军:有争议吧,以前我在微博上谈过这件事,有的作家很反对我的观点,认为写作能力是天生的,训练不出来。我个人还是倾向于写作需要训练。


谷雨:你自己有没有通过这种方式解决自己的心理问题?


关军:前两天见了一个从事心理咨询的朋友,聊起来有的人特别爱哭,我说我好像十岁之后就再没掉过眼泪,她很诧异,觉得我是不是太自我压抑了,还是内心真有那么强大。我说我可能没有那么多纠结,很多东西通过写就已经都释放出来了。我没有刻意用写作疏导自我。


谷雨:在当下的中国,哪些领域和题材是很值得写,但写得不够或不够好的?


关军:不够是全方位的都不够,领域和深度都不够,很多大题材都没人或团队去记录。


我特别想写、觉得写得不够的,是人的心理层面。心理学我读得书不多,但很感兴趣,包括特定历史阶段人们的心理状况。


谷雨:“非虚构”跟真实之间是怎样的一种距离呢?


关军:从采访的角度来说,应该是对自己有要求就好了,尽可能多地获得信息源,尽可能把自己放在一个客观的位置,然后具备一定文学性。我不把历史写作和新闻写作划到非虚构范畴里,因为“非虚构”是一个缩略称谓,严格来说应该叫“非虚构文学”。


我现在编辑稿子也有这个困惑——到底有没有编的成分?我要根据常识判断,分析作者有没有编的动机。


因为没有他人来规范,所以只能靠作者自我规范,你写的是非虚构,那就不能有任何虚构的成分。其实这也有一个过程,早期一些媒体记者写非虚构也有想象的成分,包括卡波特的《冷血》,里面一些细节并不完全真实。那个时候,虽然可以理解,但严格来说也不能算是非虚构。


谷雨:“为同道搭平台和自己写东西,哪个更爽更有价值?”半年过去,这个当时你问自己的问题现在有答案了吗?


关军:价值永远为需求服务,有需求,才愿意来做这事儿,我不愿意把它说得特别高大。其实也是阶段性的,过了好奇心的这段儿,可能还是想自己写。


真正的写作更关乎个人,我近年给自己定了一条原则,不把写作当谋生手段。


谷雨: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写作的?


关军:怎么定义呢,我觉得真正地“写”是从写奥运会开始的,之前的都是职务作品。


个人理解不一样吧,真正的写作更关乎个人,我近年给自己定了一条原则,不把写作当谋生手段。


2008年,我想做一个奥运会的记录,后来写出的那本书完全改变了我对写作的认识,写了它之后我有点否定以往的职务行为,我觉得那都不算是写作。我所定义的写作,带给人的满足感完全不一样,它是你真正愿意写,而且真正与你相关联的作品。


这种“自己的作品”,带来的幸福很特别,从功利的角度看,社会对你的认知会变得很明确,它不会说你是媒体人,而是《大脚印儿》的作者。从私人体验的角度看,你为一部作品投入多少精力,它就回报你同等量级甚至更多的满足感。


谷雨:那会不会一发不可收拾?


关军:写完《大脚印儿》以后,我就不愿意给媒体写稿子了,况且我也不是那种媒体稿子写得特别好的,中等偏上水平吧。我觉得我们这一代媒体人除了李海鹏那种有一定天赋、出类拔萃的,总体看来是有一定局限的。这个局限就是你从小接受信息的方式没那么多,阅读的面也没那么广。


谷雨:那你算有天赋的吗?


关军:没有。天赋……应该没有,只能说文字感觉基本合格吧,其实我更适合做编辑。


爱写作的人可能有两类,一类是写虚构的,他们更关注自我,哪怕写的是别人的故事,都有很多自我表达在里面。还有一类就是我这样的,对自己没那么敏感,但对外界好奇心比较重,我平时不愿跟别人沟通,但我采访的时候特别兴奋,特别愿意去了解别人的生活和心理,驱动力就在这里。


谷雨:你更倾向于那种叮咚作响的文字,还是更平实的叙述?


关军:以前喜欢那种有节奏感的、更具天赋的文字。但我总是在不断自我否定,这些年也在零碎地改变,比如以前写东西喜欢转折、递进,喜欢长的复句,现在会有意识地把它慢慢去掉。


但我觉得这些都是枝节上的东西,重要的是思维方式。从我的成长过程来说,我一直生活在套话的世界里。学校作文是一种套话,大学里我在社团工作,写的公文体更是套话,媒体也有自己的套话系统,我会比较笼统地把它叫做报道体。这些肯定跟你的自然表达不一样啊。我想,先学会自然表达,再写报道体可能更好,我没有一个自然表达的阶段,这是个遗憾。


多数特稿作品要不然是放大了一个主题,要不然就不自觉陷入了某种话语体系。我们现在一谈非虚构,就容易陷入那种特稿的类别。


谷雨:有人说你任《南方周末》编辑的那段时间是有贡献的,你怎么要求记者和自己?


关军:我只是刚好赶上了那个开始做特稿的阶段,经历了南周特稿发展的全过程。那个时候南周有一批较成熟的写作者,他们写得已经很棒了,我又不是苛刻的编辑,几乎不怎么给他们提修改意见,所以我不觉得我有多大贡献。


谷雨:提到特稿,那时候的特稿实践对现在的影响大吗?


关军:这两年我对那种传统的特稿写作不太关心,它是一个过于小圈子的东西,大家互相欣赏,我觉得这个东西并没有那么重要,严格地说它也没有那么大价值。现在我个人不看也不写那种媒体特稿,因为我觉得,多数作品要不然是放大了一个主题,要不然不自觉陷入了某种话语体系。我们现在一谈非虚构,就容易陷入那种特稿的类别。


谷雨:你写了一些运动员,包括棋手,在这个国家环境之下,他们的心理特征甚至命运走向是否有相似之处?


关军:一个整体特征就是,真正优秀的运动员并不仅仅在运动技能上具备优势,他们都是很聪明的人。运动也需要智商,包括你对运动的理解,对自我的管理,各种关系的协调。除了体能和聪明之外,优秀运动员还有一个共性是内心强大,自我校正的能力强。为什么多数优秀的教练曾经都是优秀运动员?不是他的名气会带来什么,而是他有综合优势,优秀的人做其它事情也能做得很好。


第二点,中国运动员与外国运动员相比最大的区别是,运动本身不能给他带来快乐,他们自我压抑比较严重,这也是我写体育那几年比较关注的问题。


谷雨:迟宇宙评价说,你总是愿意下苦功夫,从不讨巧。这是你对自己的要求吗?


关军:我对自己的优势是这么看的,我可能是这个行业里比较少的、更愿意付出成本而对回报又不那么计较的人。并不是说我比别人有追求,而是我更容易有这种态度。首先,我是丁克,没有孩子,老婆也支持,其次,经济上没有过多负担。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局限,我负担更少一点。至于天分,也不是说完全没有,但不是优势。


还有就是每个人的乐趣不一样吧,采访是我的乐趣。


关军《无后为大》


我们的本性中就有了解他人的痛苦、恐惧、阴暗的愿望。当我需要谈及自己时,我不想把自己包裹在一个光鲜而严实的外壳里,然后抠一个猫眼,贪婪地窥视别人。


谷雨:读你的书时,时常看到你提及自己的功利心或劣根性,为什么这么坦诚地剖析自己?


关军:我在采访他人的时候,总希望呈现他的复杂、矛盾,而且我们的本性中就有了解他人的痛苦、恐惧、阴暗的愿望。当我需要谈及自己的时候,我也不避讳外人看到一个真实一些的人,是可感知的、不装的,我不想把自己包裹在一个光鲜而严实的外壳里面,然后抠一个猫眼,贪婪地窥视别人。


而且我有很强的自省意识,不能说时时刻刻吧,至少我做一件事时,会分析我的动力是什么,我的恐惧是什么,我的压力来自哪,以及我的童年给我带来什么影响,这已经是我的习惯了。对于一个作者来说很有必要,因为我们要了解一个人,首先得直面自己,把自己搞明白,才有可能更多地理解别人。


谷雨:就写作而言,有没有受到其它作家的影响?


关军:有几个吧,李海鹏算一个,何伟是一个。我对何伟的看法跟海鹏对何伟的评价差不多——他首先是一个好人。这个“好人”不是道德评价,而是说他愿意去了解别人,然后更客观地去呈现他所了解的东西。这说起来容易,但多数人做不到。


一个虚构的作家,可以感性,可以偏执,可以自我,但一个非虚构作家,首先要解决自己的问题。你自己很情绪化,或者你是个有人格缺陷的记者,那么要求你去了解别人是很难的。


谷雨:作为“辽大三杰”里的“中国阿甘”,觉得大学生活对你影响大吗?


关军:跟李海鹏做同学对我的影响比较大,说实话他还是跟别人的境界不太一样,哪怕是作为一个学生的时候,他的阅读眼界已经跟我们完全不同了,那个时候我们还迷恋海子呢,他已经不把海子当回事了。


我在上大学以前是一个很传统的学生,学生干部,预备党员,听老师话。跟海鹏这类朋友一起度过大学生活(和他还做了多年同事),慢慢地,觉得生活不该只是很苟且的状态。


谷雨:你好喝酒?到了必须控制的程度?


关军:对,我经常在朋友圈说我要戒酒啦,戒了一两个月又复发。我应该是有轻微的酒精依赖,不酗酒,但每天都喝。喝酒是我最大的苦恼,我把喝酒和睡眠联系得比较紧,已经形成了一种依赖。


谷雨:那就依赖呗。


关军:我是一个写字儿的人,写字儿要用脑子,喝酒会损耗精力,和脑子。


我自己并没有把写作当一件太有意义的事儿,人其实该过更无意义的生活。我经常想,如果没有生存压力,就没必要追求别的意义。


谷雨:谈谈写作中比较懊悔的事吧。


关军:去年一年,我把大量的时间用在选题上,想我要写什么,我觉得题目对于我来说很重要,后来我觉得题目本身并没有那么重要,而是看你能做得多深入。


谷雨:你曾说过要做一辈子的写作者?


关军:只要还有精力,会一直写下去。


我自己并没有把写作当作一件太有意义的事儿。我经常想,人其实该过更无意义的生活,把自己完全放开,想干嘛干嘛。我离开《GQ》以后,想过一年什么都不想的生活,但是那种状态呆了几个月我就开始心慌了,觉得还是得写点东西,才写了《无后为大》。


谷雨:这好像跟你以前表现出的价值观相反。


关军:这是一个被新认识和旧认识不断争夺的过程,可能跟从小的价值观有关。理性上我认为如果没有生存压力,人就没必要追求别的意义,没必要在乎地位、作品、社会认同……但这么生活了一段以后,我又觉得还是有意义的生活更值得追求。


我这几年的生活选择也体现了这种摇摆,工作一段时间就回家了,回家待一阵又出来了——自由得不彻底。这个问题说下去就变成了大家都认同的一句话,就是“人生就是在无意义当中寻找一些意义”。


谷雨:聊聊最近在写作上的新体悟吧。


关军:我刚刚报了硕士班,就是人民大学的作家班,如果能顺利通过,明年这个时候我就在人大上学了,到时候我想把视野拓宽。


我认为自己真正是在写作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大概三十多岁。但我特别高兴的是,在一个不太容易追求进步的年龄,自己还在进步。我写南周那本书比起写《大脚印儿》时更投入了,也更有写作的自觉,比如一开始就确定了主题、标题,比如南方报业那个院子里一些花啊树啊的名字、楼的结构、主要的场景挂了什么装饰画,我不知道将来有没有用,但都记录了下来,它们为文学性服务,而不是单纯为获得信息。写的时候也会更多地考虑如何把文学手法用进来,以前没这个意识。


最近也在反省,我这么多年都在吃老本,又不是很正确的老本。我需要自我清洗一遍,尽量把自己依赖的东西冲刷下去。


谷雨:请为谷雨的读者推荐几本书。


关军:按照非虚构作品对我影响的脉络,应该是这样几本:《唐山大地震》、《光荣与梦想》、《末日巨塔》、《冷血》、《江城》。


谷雨:从写作者的角度来谈,你喜欢这种访谈形式吗?


关军:我很少做访谈,也不愿意采访名人。因为我不喜欢在一个特定的时间段,通过一些问题来解决我的疑惑。我更愿意没有时间限制,往深里聊,要不然就是我去观察、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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