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杀西天山:真实版《无人区》丨看客
“
你看过《无人区》那个电影吗?那个就是猎隼嘛,他们那边的有钱人喜欢玩这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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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打猎到盗猎
“传统的猎人们不会伤害无用之物的性命,此外,他们需要恪守的行规有很多,比如‘三春不出门’,这么做不是出于慈悲,而是为了避免过度捕杀导致来年无物可猎,自断生路。”
那时候,这叫“打猎”,不叫“盗猎”。
丨 一棵被盗伐者锯掉“上半身”的树。
上世纪末,野生动物贸易成为继毒品、武器及人口贩卖后的全球第四大非法贸易活动,国内越来越多人看见其中的利益,开始大肆猎杀野生动物。
丨 一只被不法商贩收购的乌雕。
20世纪90年代,《野生动物保护法》和《中华人民共和国枪支管理法》相继出台,猎人这个源于远古的职业正逐日消失,但猎杀却从未停止过。武警伊犁森林支队的伊马木说:“从事反盗猎以后,你会知道原来危及野生动物性命的不只干旱和洪水,还有拿枪的人类。”
逃脱的盗猎者
在跟随武警伊犁森林支队进入林区的路上,摄影师的车子一路上遇到了好几个关卡,后备箱、座位、车底都被查了个遍,几乎不留一丝死角。“如果碰上了带肉的,肉眼判断不了的话还要拿回去鉴定。”但即便反盗猎盘查到了如此细致入微的地步,林区内仍有漏网之鱼。
丨 车子途经那拉提草原
7月18日傍晚,在库尔德宁自然保护区巡护的伊马木一行人接到牧民报信,在另一座山上发现了一个新搭的窝棚。
丨 接到消息后,森林官兵准备上山追猎。
库尔德宁位于伊犁哈萨克自治州巩留县东部山区,常年人迹罕至,苔藓、灌木、乔木交叉生长,进山的小路隐没在密林中,巡护员只能骑马进入。
在转过一个山坳后,侦察组在一片灌木丛中发现了一个白色的塑料帐篷,旁边一堆柴火余热未散,而周围已不见人影。灌木丛中散落着破旧的被褥、吃剩的馕饼、几副长了锈的兽夹和捕网,以及一副北山羊角,一滩斑驳的血迹隐约可辨。
丨 侦查组收缴到一批赃物
这是一处盗猎窝点,但很难判断这只北山羊是被盗猎者杀死的,还是被他们捡回来的。一同行动的森林公安哈山叶力说:“就算是自然死亡,这些东西也不能占为己有。”哈山叶力口中的“这些东西”,正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北山羊。
黑色贸易链:从猎杀到贩卖
“靠玉米、麦子和向日葵能赚多少钱?盗一次猎能有几千块钱已经很高兴了。”
丨 库尔德宁是西天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30多种国家重点保护动物在此繁衍生息。
盗猎者大多来自本地,他们收入不高,却最熟悉当地地形。盗猎者中最年轻的约莫只有20岁,岁数最大的有60、70岁,他们精于团伙作案,有时候是老手带新手。
丨 森林官兵向当地牧民打听盗猎情况。
冬天是盗猎高发期,山区人少,百草枯萎,野物没地方觅食,一定会择路下山,盗猎者的兽夹就下在大山深处的“兽路”上。夏天,盗猎者则混入游客堆里,蒙混过关之后再上山寻找窝点。
丨 盗猎者下的猎套隐没在灌木丛中。
一条野生动物贸易链的组成,包括盗猎者、地区收货人、人肉走私客、加工商和终端卖家。位于贸易链最底端、冒最大风险的盗猎者,往往“弄了皮就卖”,报酬也只有几百到几千块——甚至不到最终利益的千分之一。但这样的“工作”,依然有人做,因为做一单,就能抵上半年的收入。
丨 在盗猎窝点搜到的北山羊角。
收购者一般来自周边省份,他们雇佣当地的猎民上山打野物,或直接到黑市上收购,几百块收来的“货”经他们一转手可以卖到好几万。像金雕、苍鹰、猎隼这样的国家级保护动物更是价格不菲,往阿拉伯国家贩隼的,一只能卖到100万。
“你看过《无人区》那个电影吗?那个就是猎隼嘛,他们那边的有钱人喜欢玩这个。”
丨 在阿拉伯国家,玩隼向来是一种“彰显地位的奢侈运动”,调查显示,阿拉伯国家每年从他国购入6000-8000只猎隼。 鹰匠们也在迎合这种商品化炒作,将猛禽个体的价格炒得越来越高。 图 / VCG
丨 图为一只森林官兵从不法商贩手中没收的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乌鵰。
对猛禽的占有欲,并不止限于阿拉伯。在中国,金雕、苍鹰甚至红隼都是国内“鹰猎爱好者”的目标,“XX鹰隼交流群”、“XX鹰猎群”等交易平台每天都有人申请加入,传统的线下犯罪正逐渐向网络交易转变,最热门的工具是百度贴吧、微信和QQ群。
他们的行规是“开箱验货”,如果大鸟在快递途中死亡,卖方需要重新补发一只,或者直接退款。
新兵伊马木
去年,新修改的野生动物保护法下发,像北山羊这样的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一只就足以判刑。“前几天办了一个非法收购的,判了十二年;还有两个雪豹的,判了十一年。”哈力叶山回忆到。
丨 武警伊犁森林支队
实际上,当地早在1988年野生动物保护法出台后就已自发组织反盗猎。后来,武警森林部队进驻新疆后开启了武装反盗猎的历史,伊马木所在的支队近年来在西天山一带捣了25个窝点,以蚁力护得了林区的周全。
丨 巡护途中,森林官兵给牧民讲解野生动植物保护法。
丨武警战士要准备两套衣服,一套防火灭火,另一套反盗猎盗伐。
2016年9月,正在读大学的伊马木加入了武警伊犁森林支队。当兵前,伊马木谈过一场恋爱,来到部队之后就分手了。每当姑娘们来队看望战友,或者视频聊天时,伊马木总能想起前女友。
丨 伊马木与收缴到的北山羊角。
在原始森林里,与他短兵相接的不只有盗猎者,还有他们下的猎套和陷阱。让伊马木最为后怕的,是一个5米深的狩猎坑,坑底竖着数十支泛着青光的钢钎。在王世民一脚踩空的一瞬间,他抓住了旁边的一截树根,“不然人早就没了”。
丨伊马木和战友们在林里煮食。
丨 马是伊马木的最佳战友。
别了,大鸟
今年春夏之交,哈萨克族牧民依玛克在林场附近救了一只翅膀负伤的乌雕,日子久了,大鸟竟也不愿飞走了。但他明白,驯养野生动物和捕猎一样,都要到林业局办手续。不办手续,大鸟就会被没收。
他依稀记得,驯雕对于哈萨克族人来说“就跟养条狗差不多”,但他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只鸟都被标上了价格,人与禽之间仰赖的也不再是天性的简单连结,而是一纸驯养繁殖许可证。
摄影 / 程雪力
编辑 / 简晓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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