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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飞回韩国那天,疫情爆发了

看客 看客inSight 2020-09-06

要不要调头回国?这是一个问题。




近日,韩国疫情进入爆发期。截至3月4日零点,韩国境内确诊新冠肺炎患者5328人。


阴影之下,在韩中国留学生的求学之路,变得前所未有地动荡。


诗雅也是被裹挟其中的一员。


今天是她返回韩国的第14天。从确诊激增的恐慌,到是否要回国的纠结……


在她的隔离日记里,你或许能看到,这几天,韩国到底发生了什么。


诗雅位于首尔的住处




飞回韩国那天,疫情爆发了


我是一名在韩中国留学生,目前在首尔梨花女大读研究生二年级。


一月初,我回国过寒假。20号那天,武汉疫情通报全国,和新冠肺炎有关的信息,开始大面积进入我的视野。


同一天,韩国境内确诊了第一例新冠肺炎病例。


新闻里说,确诊者是一名35岁的中国女性,从武汉搭乘飞机经由仁川机场入境。


疫情爆发前,我逛了一次老家的步行街。


消息出来时,我像大多数人一样,开始了为期一个月的中国式防疫,期间除了去过两次超市,每天就是宅在家里。


南方的冬天冷雨连绵,老家所在的小县城变得前所未有地安静,尽管到目前为止,这座小城还没有一例确诊病例。


相比之下,更令我不安的是韩国对中国留学生的入境限制。


春节后,国内进入疫情爆发期,澳大利亚、美国、日本……越来越多的国家对中国实行入境管制。


另一边,韩国民众向青瓦台请愿“全面禁止中国人入境”。


截至3月3日,向青瓦台请愿“禁止中国人入境”的韩国民众已达76万。


那段时间,我时刻关注着入境政策的动向:


2月2日,韩国颁布政策,禁止两周内到过湖北的外国人入境。


4天后,国务总理又表示,“对中国湖北以外的地区也将采取必要措施”。当时不少韩媒揣测,禁止入境的地区还会扩大。


同学群里,不断有人收到航班被取消的通知。


“我们回得去么?”


这样的担忧开始充斥着我们的聊天日常。


有同学原定在2月24日的航班被取消,因为担心出不了境,她往前改签了12天,成了我们之中最早回韩的人。


我的航班倒是没受太大影响。


2月15日,韩国连续5天无新增确诊病例,我决定五天后,按原计划返回韩国。


疫情爆发前的东大门夜景


当时,我从没想过韩国疫情会失控。相比之下,我更担心的是路途上的风险。


2月20日清晨5点,我到达上海虹桥机场。


登机前,还特意确认了韩国那边的情况:确诊51例。问题不大。对比之下,上海的确诊人数更为刺眼(当时为334例)


那天我是坐高铁去的上海,这么空的高铁站还是第一次看见。


但不安一直都在。


飞行途中,空姐给每位乘客都测了体温。当体温计扫过一名坐在窗边、沐浴阳光的小哥时,机身发出了警报 ——


38度3。


当时我就坐在他的斜后方,下意识惊叫了一声“靠!”


庆幸的是,两次加测后,他的体温终于回到正常值。


飞机上填写的健康状态调查表


虚惊一场后,我终于抵达了首尔金浦机场。


迎面而来的是久违的好天气。正当我准备报平安时,手机里却弹出了一条简讯:


“韩国今日新冠肺炎确诊病例累计82例,新增31例。”


这个增量,几乎是韩国过去一个月的确诊总和啊。那一瞬间,我觉得鼻腔里充满了病菌。


突如其来的增长,源于第31例确诊者。


新闻里称,这名61岁的韩国妇女是大邱“新天地教会”的教徒,出现症状后,她曾两次拒绝医生的核酸检查建议。


更可怕的是,2月18日确诊前,她曾带病参与过2次礼拜活动,近距离接触过上千人。


此后,韩国的确诊增势开始陡升,酿成“超级传播事件”。


从此,韩国感染人数呈爆发式增长。图源:奋斗在韩国


那天的入境流程和往常不太一样。


下了飞机后,我和同航班的乘客进入“中国入境旅客专用通道”,先是在检疫口量体温、填写健康状况表。


之后,又进入一条新队伍。


工作人员要求我们安装“自我诊断APP”,并当场测试了我们留的电话是否能拨通。


按照韩国当局规定,从中国入境的所有旅客(无分国籍)都需要下载“自我诊断”APP,居家隔离期内,每天如实填写个人身体状况。若入境2天后仍不汇报,韩国防疫当局会给你打电话,必要时会联合警察厅追踪定位你。


出关口就在15米之外,走完整个流程却花了半个小时。


特殊时期,学校可以报销从机场打车回家的费用。回到首尔的住处,我把外套、裤子全挂在洗衣房后才敢踏进家门。


晚些时候,一起合租的室友也抵达首尔。


当晚,韩国累计确诊新冠肺炎104例,出现首例军队士兵感染、首个死亡病例。




韩国隔离日记


从中国入境的旅客需要在家自行隔离14天。


回韩的第一晚,我把合租群的名字改成“盐里洞隔离点”(我住在首尔盐里洞),象征着隔离生活的正式开始。


隔离在家,和国内的状态没有任何差别。


解决一日三餐永远是最大的难题。


室友负责做饭,我自然就肩负起全家的买菜任务。因为不能出门,食材只能网购,前一天下单,第二天清晨就能送到。


打开门,收到网购菜的日常。


但也许是疫情的缘故,货源似乎不充足,大多数货品都显示“临时售罄”


那天我就多逛了三分钟,购物车里的花椰菜就被抢光了。


购物网站上“本周推荐商品”全部显示“临时售罄”。


后来有朋友告诉我,要在凌晨一、两点抢购,我才成功买到一些想吃的菜。


作为一名厨房小白,我每天靠室友的厨艺活着。


2月24号是室友的生日。为了庆祝,我们特地点了外卖。


但是当天的外卖员,并未戴口罩。


为室友庆生


买不到口罩也是个问题。


疫情爆发后,口罩在韩网价格飞涨。


往日单价在人民币6元左右的KF94,涨到了18元一个,而且大多都是几周后才能发货。


几经周折后,我才从朋友圈的韩国代购那里,以15元的单价,抢到了20个还没来得及发出韩国的口罩。 


后来有留学生朋友因为疫情推迟入境,把自己预定的口罩也让给了我。


除了吃饭、睡觉,每一天的大部分时间,我都蜷在自己5平米的单间内,通过手机了解韩国的变化 ——


21日,确诊204例,新增的48例绝大部分和“新天地”有关;


22日,确诊人数直接翻倍;


23日,韩国政府将疫情预警提升至最高的“严重”级别;


24日,大邱市民为了抢口罩排起了百米长队……


手机上的紧急警报几乎每日响起。


隔着屏幕,似乎新冠肺炎只是一个个沉重的数字,并没有实感。


唯一一次真实地看见首尔,是在2月最后一天。想起学费未交,我只能“冒死”出门,去就近的ATM机上取钱。


晚上10点,天空飘着小雨,梨大比往常安静很多。街上的店还开着,只是行人寥寥。


如果是往常,一定会有人从地铁口、公车内三三俩俩地走出。


或走进还亮着灯的化妆品店、或驻足在飘着鱼饼香的小摊前、或赶在店铺关门前,打包一杯热饮。


晚上10点,人迹罕至的梨大门前。


空气里似乎弥漫着一丝不安。


刚回来的第一天,首尔街头戴口罩的比例远不及国内。而现在,偶尔飞驰而过的公车内,零星几个乘客都戴起了口罩。


学校也开始在家办公了。隔离期间每天一个的慰问电话,从28号前的学校座机,变成了现在的私人号码。


更切实的恐惧感,来源于身边的中国朋友。


在我回韩的第二天,朋友L抵达釜山,当天下午,她被学校告知有同行乘客发烧。


L收到的校方通知


“听到消息后,我吓了一跳,甚至觉得自己也要发烧了,耳朵都开始发热了。”


第二天,这名发烧乘客的核酸检测结果出来了。万幸,是阴性。


她如释重负。


但自始自终,她都不敢把这件事告诉父母。





我所亲历的韩国抗疫


回到首尔的第六天,韩国确诊人数破千。


其中大约80%的病例,都集中“新天地”教会所在的大邱和庆尚北道。


韩国疫情地图。来源:奋斗在韩国


随着确诊人数上升,一系列问题开始暴露。


我在大邱的朋友说,去实体店根本买不到口罩,而网购要等三个星期;


新闻里,大邱的床位也开始告急。


27日,大邱确诊的1017名病人中,只有447人能住上院。截止3月2日,有4名在家等床位的病人死亡…… 


网上开始有人把大邱比作“韩国的武汉”。


所幸,韩国政府的措施还算积极(起码和日本比起来)


先是联合当地超市,向大邱紧急投放了200多万个口罩。3月2日,韩国版的“方舱”医院也建起来了。


网上有不少韩国民众呼吁大邱直接“封城”。


首尔距离大邱有300多公里,但我仍然感觉危机四伏。


期间,最让我上头的一条新闻是“首尔千人集会,市长劝阻被喷”


原本,市政府为了防止疫情扩散,宣布「禁止在光华门广场举行集会」。


结果第二天,光华门广场上依旧聚集了上千人,不顾禁令举行集会。


“文在寅下台泛国民斗争本部”集会现场。图源mbc


带头的是韩国基督教总联合会牧师全光勋,他在现场声称:


“得病死了也没关系,我们的目的就是天堂。”


后来首尔市长赶到,劝大家尽快解散,结果却遭到了台下一片嘘声和抗议。


好消息是,全光勋在2月25号被首尔法院批准逮捕。图源mbc


这种时候不应该先控制疫情么万一这上千人里有潜在患者怎么办呢?


这是我的担忧和疑虑。


同学群里也有人吐槽说:“首尔市长不能更惨了,这群猪队友。”


更令人在意的是网上关于「限制中国人入境」的呼声


事实上,早在韩国疫情爆发前,NAVER上针对中国留学生的恶评就不少。


在一则“来韩中国留学生开始担忧韩国疫情”的报道下,我就看到过这样一条热评:


“既然觉得这里危险,还入境,这脑子留什么学?”


2月29日,首尔一家饭店门口贴着禁止中国人出入的告示。图源联合新闻。


庆幸的是,现实中我遇到的韩国人都很友好。


武汉疫情爆发那会,我还收到了韩国房东的问候,她叮嘱我们要小心防疫,希望开学时,我们能平安回到韩国。


我的同学也并未受到影响。


生活一切如常,只是短期内大家无法见面。


首尔的同学各自宅在家中,厨艺在隔离期内得到了升华。




要不要调头回国?


事实上,横在我们面前的最大难题根本不是“被排斥”,而是“毕业论文”。


我和朋友们只担心一件事:能不能完成学业。


3月2号原本是开学的日子。但形势之下,绝大多数韩国大学把开学日推迟到了3月16日。


我接到学校的通知,说开学后的前两周会安排网课。不过今年已经是第四学期,我没课了,只需要写论文。


教授也同意,暂时通过邮件形式指导我。


居家隔离的第13天,囤货依旧给我安全感。


然而,每一天,暴增的确诊病例轰隆隆地从我身上碾过,我很难从忧虑中抽离。


2月28日,首尔大学医院的教授说,最坏的打算是国内40%的人口被感染,疫情持续到年底。


韩国有5000多万人口,40%也就是2000万?


一时间,我无言以对。


大爆发之下,有很多留学生选择及时刹车。回到韩国的人当中,也有不少开始考虑调头回家。


疫情爆发下的回国潮让机票水涨船高。我看过最贵的一张机票是从27日从首尔飞上海,价格2万6千多。目前,机票价格已有所回落。


这几天,同学群里的话题,渐渐从“回不回得来”变成了“要不要回去”。


回国吧,房租照付、学业耽误,简直是在花钱延毕;


留下来呢,又不知道哪一天情况就会失控。


还有人算了一笔「隔离账」:在韩结束14天隔离后回国,回国后又要隔离14天。如果韩国的疫情能够得到控制,再次入境后又意味着14天的隔离。


加起来,一共要隔离42天。


另一个更劝退的事实是,回国可能会遇到更多的麻烦。


朋友圈里,一位同学回国后被小区住户联名,不让入内。


说实话,入境的第二天,我就开始想回家了。


想回家。这样的念头不止一次出现。


朋友们都劝我:“太危险了,要不回来吧。”


不仅担心我,有朋友还说韩国疫情这么严重,都担心《梨泰院class》不能更了,毕竟是边拍边播。


妈妈也每天给我打电话,安慰我。


其实更多时候是我在安慰她。有一次,妈妈看到有人在武汉流浪的故事后流下了眼泪。她开始担心,自己的女儿也会这样,回不了家。


只是,我距离毕业,就差一篇学位论文了。临门一脚,我真的不想轻易按下暂停键。


生活还是得继续。


3月5日是我自行隔离期的最后一天。


然而,按眼下的情况,解除隔离并不意味着能走出家门。


首尔迎面而来的风里,开始夹杂春天的暖,多希望,它能吹走疫情残剩的岁月。



参考资料 -----------------------------


[1] [연합뉴스]: “코로나19, 최악에는 국민 40% 감염”…통합당-서울대병원 간담회

[2] [연합뉴스]:대구치료센터 개소 첫날 코로나19 경증환자 100명 입소 예정

[3] [연합뉴스]:마스크 수출량 1%이하로 '뚝'…사실상 국외반출 전면 중단

[4] [뉴스1]:8200명 온다더니…중국 유학생 54%가 입국 취소

[5] [조선일보]:증상 없어도 음압병상… 그사이 중증 4명은 입원도 못하고 숨져

[6] [파이낸셜뉴스]:권영진 대구시장, 대통령 긴급명령권 발동 요청

[7] [중앙일보]:광화문 집회 금지에 범투본 “그래도 한다”…경찰 "못 막아"

[8] [아시아경제]:군의료진 190여명 대구지역 추가 투입



作者  诗雅  |  编辑  简晓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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