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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舅:我也知道,很多人讨厌野狼Disco

看客 看客inSight 2020-09-06


一首歌,四个月,从酒吧到春晚,从网红到明星。

 

我们跟拍了董宝石最疯狂的四个月,亲历了神曲背后的漩涡生活。

 

他说,我也知道,人们很快就会听腻了。

 

“这原本是个小众的东西,大街小巷都有了以后,就变得流俗了,甚至恶俗了。”

 

点击视频,收看#中国老哥#第三集

《老舅董宝石和他的野狼Disco》







从小酒吧到春晚


2020年除夕夜,董宝石一个人提着装演出服的纸袋,从宾馆走去四公里外的春晚演播厅。

 

“谁能想到这是去春晚的路上。”

 

去年这个时候,他还在成都,跟媳妇一家人吃年夜饭。

 

吃到一半,他没忍住跑到楼下小河边,盯着水流呼呼吹了半小时的风。

 

他想家,想回长春,但那时没钱,回去一趟得小一万块。

 

1月24日晚,大年夜,老舅在春晚的演播厅外等待。

 

《野狼》写于19年年初,9月开始爆红。

 

刚走红那阵,宝石挺焦虑。

 

他担心热度来得快去得也快,对于舞台尽量来者不拒。

 

10月的31天里,满满当当塞进24个通告,前一天在福州,后一天就到了西双版纳。


像在燃烧自己。

 

他称之为“赚快钱”,说自己是打工仔思维,不敢停下休息,“害怕错失工作机会”。

 

这份担心并非毫无道理。

 

有次在高铁上,摄影师看到他醒来的第一件事,是打开网易云后台,那数据曲线是向下走的。

 

然而,《野狼Disco》打破了人们对神曲的预期。

 

接下来的几个月,朗朗上口的歌词充斥着各种社交平台,杨幂、滕格尔、周深、李克勤、陈伟霆、张艺兴都跟着一起“画龙画彩虹”。

 

从地下走向地上,从小众走向主流,然后登上春晚舞台。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像坐上火箭。

 

11月25日,杭州音乐节。

 

与此同时,一场风波正在酝酿。

 

《野狼disco》被指责抄袭,将刚刚登上春晚舞台的老舅,推上舆论的风口浪尖。

 

微博回应

 

对许多网友而言,音乐版权是个陌生的领域。

 

这事还得从半年前说起。

 

2019年初,董宝石写下了《野狼Disco》。这是老舅系列的最后一首歌。

 

整张专辑词曲都是原创,其中《野狼Disco》的Beat(编曲)来自芬兰作者Ihaski的《More Sun》。

 

7月,他以99美金在BeatStars网站买下《More Sun》的非独家版权。

 

11月,有人向宝石打听Beat的出处,在经纪人的提醒下,他打算买断Beat的版权。


他拜托在美国工作的朋友与原作者Ihaski联系。

 

五天里,朋友给Ihaski连发了四封邮件,得到的回复都是不必买断 —— 那首beat又旧,质量也不够高,而且已经卖了几千份,先前卖出的非独家版权不可收回。

 

总而言之,这钱花得不值当。

 

朋友的最后一封邮件发于11月7日,15日才收到回复。Ihaski告诉他,《More Sun》已经被人以5000美金买断。

 

买断版权的是一位台湾商人,他希望跟董宝石谈分成合作。

 

但被经纪人拒绝了。

 

左为台湾商人,右为董宝石经纪人

 

两个月后,一篇写有“野狼Disco侵权”的文章在网络上迅速流传。

 

文中,原作者Ihaski录制了一个小视频,将自己的身份信息和音乐分轨展示出来。

    

      

一时之间,许多网友为他“打抱不平”,将炮火对准了董宝石。

 

只不过,这段出自Ihaski的视频,是在台湾商人的要求下录制的,拍摄目的是为了自证身份,并没有提出其他诉求。

 

在最新的回复中,Ihaski表示,他不知道这个视频将被公开。

 

他还补充,董宝石可以继续使用这首beat,并且希望未来有机会合作新歌。

 

即便如此,有关“抄袭”或“侵权”的标签,依然会时不时被部分网友提起。

 

一名网友留言。

 



从普通人到大明星

 

再把时间往前推一点,19年夏天,《中国新说唱》的复活赛上。

 

这位33岁“高龄”、濒临淘汰的东北说唱歌手,在舞台上唱了最后一首歌,《野狼Disco》。

 

表演前,董宝石联系主办方,希望能给他弄一灯球。上台之后,他东看西看没找着。

 

对方解释道,你就是那大灯球。

 

后来,他果然成了“大灯球” —— 那场综艺最大的赢家。

 

虽然本人止步复活赛,《野狼》却红遍网络。

 

在广州夜店的演出,老舅开玩笑说他是唯一一位在广州说东北粤语不被打的人。

 

董宝石也跟着走起来了。

 

一开始是酒吧、商演和音乐节,很快又有了广告和综艺,舞台变得越来越大。

·

在综艺《新声请指教》上,董宝石和汪苏泷、薛凯琪一起,以“新声班主任”的身份常驻节目。

 

但这位“班主任”,自己也只是个出道半年的“新人”,还在学习着如何做一个艺人。

 

成为明星了,要注意形象,走路尽量别松松垮垮,大摇大摆。

 

MV拍摄现场,老舅化完妆,穿上皮大衣去照镜子。

 

言行也必须更加谨慎,需要考虑对社会尤其是对青少年的影响。

 

鉴于此,他修改了《野狼》原本的歌词。

 

需要适应的,还有永远密集的行程和睡不够的觉。

 

有天夜里,董宝石回到宾馆,摸遍身上找不着房卡,在走廊的地毯上坐着就睡着了。

 

《野狼》的MV拍摄现场,他也瘫在塑料椅上睡着了。

 

大大小小的灯球,红色蓝色的光从他脸上拂去,前一天他只睡了两小时。

 

经纪人安排工作时还重点提到,要和化妆师要对接好 —— 留给化妆的时间就十分钟,主要得把那黑眼圈给遮了。


在MV拍摄现场睡着了。

 

10月17日,是媳妇的生日。他没能回家,在演出场地附近找了个商场买礼物。

 

有钱了,他走进爱马仕,不看价格直接要买最贵的。

 

但人不卖,他后来才知道,爱马仕的包不但得等,还得配货,买满同等价格的配件才能拿到。

 

到了自己身上,他不太能理解,为什么每场演出都得花钱定制衣服 —— 几千块的礼服和几百块的淘宝有什么区别。

 

但他很快明白了 —— 在看到那件红西服拍出的照片后 —— “好看,以后就穿这个。”

 

辽宁卫视春晚后台

 

和粉丝的关系也变了。

 

他至今仍不太学会拒绝粉丝的上台合影。经纪人说这不行,人多了舞台坍塌出了事故怎么办,要考虑大家的安全。

 

他撅着嘴,“我这不是,还当以前在livehouse的时候呢。”

 

以前指的是还没火起来的时候。那时快手刚流行,老舅系列刚开始写。

 

但他当时人在四川,对东北的现状把握不准。于是拉了个粉丝群,在群里问粉丝快手是什么,什么比较流行。

 

大家给他推荐了盖伦摇和马修啦,这些都被他揉进了歌曲里。

 

来自广州的腰子就在群里。

 

他教老舅唱《野狼Disco》的粤语,还把他的歌词文在身上。

 

腰子有教给他标准粤语,但他还是选择了东北散装粤语。他觉得同口音一样,香港的一切对于东北孩子来说也是失真的。

 

10月17日,宝石第一次来广州演出,跟腰子见了一面。

 

那时候,宝石接到Livehouse演出的机会还不多,好不容易有一场,他从舞台上看下去 —— 观众摇晃着手机灯光,在黑暗中像银河星星点点散落。

 

他忍不住发到网上,说,“真好啊”。

 

那时的他也还有时间精力,在群里和粉丝互动,也不会拒绝粉丝的要求。

 

后来演出多了,难免有疏离,他觉得愧疚。

 

一次演出结束后,趁经纪人不在,离场时他几乎满足了每一位粉丝的合照请求。

 

长春的演出结束后,在保安的簇拥下和粉丝合影。他想多些互动,经纪人出于安全考虑催促他离开。

 

不上通告时,他说在宾馆里休息。

 

对他而言,“休息”是写歌的意思。

 

像高中生趁着排队的间隙背书一样,他抓住一切碎片时间,在宾馆里写,在飞机上写。

 

写《江雪》时,他翻了王国维的《人间词话》。

 

经纪人对他的评价是“努力,信者得爱”。

 

她接手过很多音乐人,都告诉他们要去看抖音、要玩抖音、要接触社会。

 

“只有董宝石一个人听进去了。”

 

春晚的第一版编曲,是在一天之内改完录完的。

 

经纪人感叹,“太狂了,这工作效率,总导演都惊呆了,说‘你不要弄那么快、怎么半夜就发过来了’”。

 

而那首献给疫情前方人员的《出征》,也是三天内完成的词曲和编曲。

   

曾经在快手找素材的董宝石,后来接到快手邀请,创作出《老铁情歌》,这首歌从写到录,只花了三天时间。

 

宝石自己也明白,“极限时间内完成的作品,有时缺少打磨,对我来说并不是很好的交代。”

 

但娱乐圈里的机会稍纵即逝,抓住比什么都重要。

 

“不能说做到120分,能做到80分,就行。”

 



从文艺青年到你的老舅

 

31岁那年,网易云上一位15岁的听众私信他,叫他“老铁”。

 

他说,15岁,我都能当你老舅了。

 

后来,他想到《中国有嘻哈》,那些人为什么能火,因为有人设,有人设才能被记住。

 

他想到“老舅”,这是个不错的人设。前有“你的男孩TT”,后有“你的老舅DD”。

 

他像构思长篇小说,一样构思着“老舅”的形象 ——

 

一个中年男人,曾经南下广州打工,住在城中村吃着油麻菜,给喜欢的人送刻着名字的电热宝,在迪厅摇头但没敢跟女孩搭讪,美名其曰“搭讪你就破功了”……

 

实际上,长春早就没有大灯球的舞厅了,大哥大也不会和社会摇出现在同一画面里。

 

但这并不妨碍画面在脑海里徐徐铺开。

 

在一首与广州有关的歌曲里,宝石想象着南下打工的老舅,喝着冰凉凉的啤酒,站在桥上看落日倾泻着余晖。

 

“我想象中的广州,就是一种粘腻的、汗水粘在皮肤上的感觉。”

 

他从来没去过广州。

 

在上海打理发型,《中国新说唱》之后他一直保留了这个发型,对于rapper来说发型也能表达他们的态度。

 

“老舅”是虚构的,又是写实的:

 

《你的老舅》里给老妹儿讲自己的经历:“我曾经就是东北饶舌第一,也许说得太多你根本不信。”

 

《跟着感觉走》里,开网约车的他吐槽老妹儿,“上就上啊还带什么麻辣烫啊。”

 

《同学聚会》里,混得好的端起酒杯不停吹牛皮,只有他自己故意把头埋得很低。同学过来问他做什么生意,他说平时在家里写点饶舌小歌曲。

     

MV外景拍摄时,老舅和老四看着远方

 

他把自己的过往揉进了老舅的故事里,虽然是个人设,但他不需要扮演。

 

在东北,老舅指外公外婆最小的儿子,是长辈却比你大不了多少,不仅理解你,还能关怀你。

 

朋友眼里的董宝石,一定程度上就是这样的人。

 

董宝石的发小说,宝石这人为啥能成功,就是因为他的人格魅力,“得道者多助”。

 

“大家一块儿出去玩,别管口袋里有多少,他总是先把自己的子弹打空。"

 

某个演出结束后回到宾馆,经纪人和助理跟他复盘工作。

 

经纪人一通说,助理在她对面板板正正坐着。

 

觉察到了助理的不知所措,老舅习惯性救场,笑着说,“给整懵了是不。害,我也懵逼了。”

 

他安慰道,“以后就好了。”

 

“‘以后’就凉了”,经纪人忍不住瞟了他一眼。 

 

2008年,董宝石和发小们代表东北说唱唱到《天天向上》。

 

一开始,朋友们不太能接受宝石成为“老舅”。

 

如果非得立人设的话,他应该是“文艺青年”,或者“诗人”才对。

 

高中时,他们几位同城Rapper组了个音乐小团体,想做窦唯崔健那样的中国式摇滚的歌曲。

 

“输出价值观的那种。”

 

在那个可以堂而皇之自称文艺青年的时代,宝石读王小波、王朔。

 

后来到西安上大学,又读起了哲学书 —— 荣格,海德格尔,尼采,叔本华。

 

20岁出头的他,从宿舍阳台望去,远处的大雁塔灯火辉煌。

 

他读不太懂,又能感觉古往今来的一切都凝聚此刻,无穷的远方都与自己有关。

 

他最喜欢的还是海子。

 

为其诗里的太阳意向所着迷,“读起来光芒万丈,照耀你整个生命。”

 

他还花了两年时间,写了歌曲《海子》。

 

在夜店演出,他通常只唱三首歌:表明自己音乐态度的《年轻的窦唯》,调动气氛的《社会老舅摇》,和《野狼disco》。图为在杭州一家KTV里的演出。

 

大学毕业后,发小们大多回到长春进了体制内,结婚生子。

 

宝石回长春呆过一阵,孩子出生后,就跟媳妇去了成都娘家住。

 

兄弟们聚在一起的机会越来越少,专辑一拖再拖,最后不了了之。

 

再后来,走红的宝石都成了“老舅”。

 

即便如此,“土嗨”的《野狼》里还是能看到《海子》的影子。

 

他需要感知,“感知你当时的生命状态和心境,你对未来的期盼,你的家乡。这个时间的跨度,一切一切都在你身上重演。



结束春晚表演后,董宝石乘车往宾馆赶。

 

车子经过天安门广场,导航指示着“前方红绿灯路口直行”。


他长舒一口气,说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一切,像一场梦。

 

“2020年,梦该醒了。”


   


摄影  夏大朋 朱逸夫  |  撰文  东北旺  |  编辑  小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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