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是空的，我不想长寿 | 《致D情史》

这是 麦田笔记 关于读书的 第25篇 读书笔记

每次遇到这样感情饱满真挚的书，我的读书笔记就不知如何下笔。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懂得彼情彼景，才会打动人心。最好的小说家和编剧都无法写出现实中那么棒的爱情，这些大多只有当事人自己才能体会，旁的人感动也好，羡慕也罢，很难描绘出其中之美好。

文人们谈起爱情来，真叫人感到肉麻。动不动就摆出一张严肃脸的鲁迅，亲切地称呼许广平为“小刺猬”；王小波称自己想到李银河，“一张丑脸就泛起微笑”，而见不到李银河，“就像是吊死在旗杆上的猫”；朋友眼中木讷书生朱生豪，写起情书来也是动人，他称自己是宋清如主义至上者，“我想作诗，写雨，写夜的相思，写你，写不出。”

我看完《致D情史》这本小书时，想到的便是朱生豪情书，王小波的《爱你就像爱生命》，还有陈渠珍的《艽野尘梦》。没错，这本书也是一封情书，是高兹给妻子多丽娜的，74页的情书。封面白底红字，极其简洁，一如书中所描写的感情，纯粹、干净。

 “很快你就82岁了，身高缩短了6厘米，体重只有45公斤。但是你一如既往的美丽、幽雅，令我心动。我们已经在一起度过了58个年头，而我对你的爱愈发浓烈。我的胸口又有了这烦人的空茫，只有你炙热的身体依偎在我怀里时，它才能被填满。”

这段朴实的文字饱含深情，出现在书的开头和结尾，任谁都感动。接下来，高兹开始追述他们是如何相识，如何一见钟情，俩人如何相处，妻子是如何帮助他……他们拥有的不仅仅是男女之间的真挚爱情，还有志同道合的价值观。他们都喜欢朴素的物质生活，对精神生活有很高的追求，也因此他们可以一起度过艰难的岁月（五月风暴等一系列事件），而艰难的岁月也让他们之间的感情更加坚实。他说，“我们已经在哲学之外。”

哲学很难解释：人是怎么动情的。人和人之间的缘分际遇，就像是一根看不见的绳索，环环相扣。爱情可能只是一个看对眼，对方就像是恒星一样，吸引着你去靠近。不，也许还没有那么简单，可能这两个人还会有聊不完的话，在很多事情上有着不用反复沟通的默契和空间，彼此相信、信任，这才有了爱情。

而组建家庭之后，俩人生活在一起，才是漫长磨合的开始。爱情开始退而居其次，对彼此的责任、对整个家庭的责任就会成为重点。高兹在结婚前也曾疑惑过，回应他的则是多丽娜的勇气和决心。

他问：

什么能够证明，在十年或者二十年后，我们经历变化，而这种生活的契约仍然能够满足我们的欲望呢？

她答：

如果你和一个人结合在一起，打算度过一生，你们就将两个人的生命放在一起，不要做有损你们结合的事，建构你们的关系就是你们共同的计划，你们永远都需要根据环境的变化而不断的加强、改变，重新调整方向。你们怎么做，就会成为怎样的人。

这段回答让高兹无法拒绝，我也特别喜欢这段回答。我想，这是对一段关系最好的诠释了。就像《我侬词》：“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我们原本是一个独立的个体，须放开自身的完整性，去接纳另一个命中注定的人，再次形成一个新的个体。在完成的同时，我们非但没有毁坏自身，反而变得更完整了。

这样的感情是在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加深中，从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语，到达更深的沟通和理解。随着岁月流逝，最初的怦然心动化为了相濡以沫的情感，这实在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少年人谈感情时，动辄言生死，非海誓山盟、生生世世不可，的确是赤诚真心，纯粹情愫；成年后，不再言生死，是因为更加知道：要面对现实；等到老了，没有年少时的激情和冲动，我们才可以说，我们坚守住了对彼此的一辈子的承诺。

在写完这封情书的第二年，高兹写信给他的出版人和朋友：“亲爱的米歇尔，我们早就知道我们希望一起离开这个世界。原谅我们留给你这些让人不愉快的事情……”之后，他们将所有信封好，给清洁工留下了用别针固定的口讯，前门没有锁，在安排好一切之后，夫妻俩躺在床上，手握手告别了人世。

“世界是空的，我不想长寿……我们都不愿意在对方去了以后，一个人继续孤独地活下去，”高兹在《致D情史》中写道，“我们经常对彼此说，万一有来生，我们仍愿共同度过。”

推荐：《致D情史》

作者: [法] 安德烈·高兹 
出版社: 南京大学出版社
译者: 袁筱一 
出版年: 20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