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蒋介石在“双十二”的一场恶梦

1

一连几天，位于西安老城西北的绥靖公署新城大楼，都是彻夜灯火通明。

11日的下午，这里的主人把陪同委员长的一行人宴请到这里，宾主推杯换盏，直到深夜才尽兴而散。

已经有了几分醉意的蒋孝先刚走到大楼的门厅，听到身后有人喊他，“孝先老弟，急什么嘛。”他回头一见是杨虎城从楼上下来，忙立正敬礼，道，“杨主席，兄弟有公务在身，不敢多逗留。”

杨虎城摆了摆手，说，“事情是办不完的，我已经在委座面前给你请完假了，今天啊，你就是我的人了，走走走，我带你去听秦腔，你一定是没听过，好听的很呐。”

听杨虎城这样一讲，蒋孝先也不好正说什么，于是说，恭敬不如从命，今晚孝先就舍命陪君子了。

杨虎城笑道，我怎么敢要委座的大红人的命哟。

蒋孝先

十点左右，戏总算是看完了，浙江奉化出生的蒋孝先一句也没听懂戏里的人都唱了些什么。

戏是唱完了，可杨虎城又拉他去打牌，一直打到了12日的零点，杨虎城才显露出来了一些倦意，蒋孝先也借此起身告辞。

送走了蒋孝先，杨虎城急转身进入大楼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一间会议室，没等他推开门，室内的张学良已经为他拉开了门，两人相视一笑，张学良回头对他的卫队营营长孙铭久下达命令，行动开始。

2

12日凌晨零时二十五分，一道电波从这座大楼飞出，一路向北，越过渭水和泾水，越过了一道道黄土高坡，飞入了六百里外延安府保安镇的一个窑洞中。

狭窄的窑洞里此时挤满了人，电报员把这道电波翻译成文字抄写在一张电报纸上，一字一字地紧张而又认真地核对完后，交给了守候在这里的几个高矮胖瘦不一的人。

留着一把大胡子的中等身材的周，伸手接过电文，一字一顿地念给身边的毛朱刘任等听：

已发动捉蒋，正在行动，请予支持。

“太好了，毙了他！”，毛狠狠地吸了一口纸烟，吐着烟雾道，周围的几个人也齐声附合道，“对，杀了他！”

周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零时三十分整。

凌晨一时，孙铭九驱车赶到十里铺传达命令：“集合部队，到临潼华清池扣蒋中正。”卫队二营代理营长商同昌立即集合部队。但因为两辆大汽车夜间怕冻坏水箱，把水箱的水放掉了，此时不能立即发动汽车，孙铭九便带上一营七连的一部分人先走了。

十几分钟后，满载士兵的两辆大汽车启动，刚一上道，便拦住了一辆从西安方向开来的军用大吉普。

车上坐的正是蒋孝先等三人。

蒋孝先离开了杨公馆，四下去找和他一块来的蒋和昌，找了半个时辰，才从一间休息室里找到已经烂醉的这位本家。把他扶上了车，便催着司机加足马力向华清池赶去，他有一种不祥的预兆，今天杨虎城的表现有些反常。

此时36岁的蒋孝先是老蒋侍从室的少将高参兼宪兵第三团团长。

论起辈分来，蒋孝先是老蒋的侄孙，只是已经出了五服，所以老蒋当着外人说，这是他的侄子。

见有两辆大车拦住了去路，蒋孝先拉开车门对外面的一个校官说：“我是蒋孝先，奉蒋委员长命令，到临潼有要事。这位是蒋和昌，侍从室会计”。说罢掏出名片递给商同昌。商同昌定睛一看，名片上印的是：军事委员会委员长侍卫长、宪兵第三团团长蒋孝先。遂向小蒋道：“对不起，蒋团长！我们也是奉蒋委员长命令到临潼有紧要事，车马上就开”。

商转身找到卫队二营张指导员，对他耳语道：“此车上坐的是蒋孝先，你带两个兵坐在他的车上，跟在我车后走，别让他跑了，扣完蒋中正再处理他”。

商同昌安排完领上张指导员和两个持短枪的兵对蒋说：“蒋团长，我们人多，车坐不下，叫三个人坐在你车上”。

蒋孝先正想找事理由推脱，那三个人的枪已经顶到了他们三个人的头上。

3

凌晨三点左右，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一支全副武装的队伍悄悄地包围了位于临潼华清池的老蒋行辕。

老蒋是在10月22日乘飞机到的西安，他之所以要来西安是因为他得到了一份来自西安特务机关的密报：“张学良的东北军和杨虎城的十七路军非但不积极剿共，而且密谋联共。”

此时的红军已经不足3万了，“攘外必先安内”，老蒋想，只要调集30万大军和100架轰炸机，不出3个月，便可彻底消灭之。

老蒋到了西安，没有取得他想要的效果，张学良和杨虎城对他的指示消极抵抗。

10月31日是老蒋49周岁的生日，一些人要给他办五十大寿。29日，老蒋以避寿为名离开了西安，到洛阳、太原、济南等地视察。

12月4日，老蒋返回西安。 

这几天，张学良天天在他耳边说要联共抗日，老蒋想，你联共是真，抗日未必，想抗日你当初怎么一枪不放就跑了呢？

但这样的话老蒋也就是心里想想，有时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打人不打脸嘛，如果那时他就知道有人说是他下令不抵抗的，他一定不会客气的。

自“九一八”以后，老蒋的睡眠一天比一天少，昨天一天的活动让他上了床后好久还处于兴奋状态，过了子时，他不得不服了两片安眠药，又过了有半个时辰，眼皮才渐渐地沉重了下去。

他不会想到，此时他的把兄弟的卫队正一步一步地向他靠近。

凌晨四时，孙铭九带着张学良的一百多名“亲兵”，摸到了老蒋的行宫。

“什么人？”，黑暗中老蒋的警卫发出了喝问。

回答他的是一棱子轻机枪的子弹。警卫中弹身亡，室内的二十几个卫兵听到枪声冲了出来，双方交火，枪声大作。

尽管东北军打鬼子不行，但作为最精锐的卫队营，以一百多人突袭二十多人，还是手拿把掐。在死伤大半之后，老蒋的卫兵且战且退，最后没了踪影。

孙铭九等趁势沿假山小道，直扑华清池内院最后一排蒋介石下榻的五间房。蒋卧室的门已大开。一副假牙还放在茶桌上，军服、公文包和帽子一样不少，唯独不见蒋介石的人影。孙铭九用手一摸被褥，还是热的，他判断蒋介石不会跑远。于是下令"立即搜山！"

此刻，老蒋正由一名健壮的侍卫背着，跌跌撞撞地往骊山上爬。他刚才在翻越后院的墙时，跌入一个深沟中，摔伤了腰脊，划破了脚，一只鞋也丢了。

五点，天色开始蒙蒙发亮。在半山腰，蒋介石发现山顶上也有人警戒着，就让侍卫放他下来，一人躲进了一个小石洞。侍卫伏在洞口的乱草丛中。

4

听说委员长不见了，张学良急了，他给部队下了死命令，必须活捉蒋介石，否则以背叛罪统统枪毙。

张学良知道，如果没有活捉到老蒋，那不但他和杨虎城要死，整个参与兵变的人都会被处决。

他对杨虎城说，有是真找不到他，我就割了我的头，你拿到南京谢罪，了此公案吧。

正说着，孙铭九的电话从清华池打来，说是老蒋抓到了。

张杨二人长出了一口气。

孙铭九等人是在行辕的后院发现了蒋介石的一只拖鞋，然后顺着老蒋逃跑的踪迹，路搜索到了华清池后面的一座假山处。

老蒋正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

孙铭九因此立了大功，后来还成为了著名的捉蒋英雄，可就是这个捉蒋英雄，后来第一个当了汉奸。

此时，华清池外的东北军骑六师师长白凤翔正要安排车辆将被俘人员送往西安，东北军一O五师的师长刘多荃过来对他说：还把这个姓蒋的送往城里去干什么？他要是不死，以后会放过你么？白闻言向自己的副官使了一个眼色。常诓骗蒋下车，走到僻静处，即连开五六枪将蒋孝先杀死。

5

12日这一天，保安窑洞里的电报员很忙。

第一个来发电报的是刘，内容是中央对全党的指示：

“我们的任务是：（一）揭发蒋介石对外投降，对内镇压民众与强迫其部下坚持内战之罪状，拥护张、杨等之革命行动。……（七）推动宋子文、孙科等，争取英、美、法三国谅解与赞助。” 

第二个来发电报的是周，内容是军委对全军的指示：“（一）西安抗日起义详情如下：十二日六时已将蒋介石、陈诚等人全部俘虏……可谓完全胜利。已宣布政治主张及十大政纲。（二）向全军宣布加紧准备、待命行动。” 

第三个来发电报的是任，这份电报是发给“共产国际执委会书记处”的： 

甲、张学良已将蒋介石扣留于西安； 

乙、叶剑英、王稼祥已去西安，恩来日内即去； 

……

丁、请你们赞助我们这些步骤，主要是：（1）在世界舆论上赞助我们；（2）争取英、法、美三国赞助中国革命政府与革命军；（3）苏联用大力援助我们。 

6

被押到杨公馆时，老蒋还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衣，张学良和杨虎城的几个副官看不下去，找了一套新衣服，递给蒋介石，说是"张副司令、杨主任送的，请委员长更衣吧"。"我不穿，我不穿他们送给我的衣服。"还在打哆嗦的老蒋说。

一个副官猜透了他的心理，把衣服拿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又送回来，对蒋说："这是我们几个人拿钱给委员长买的，请穿上吧!"

老蒋听了顿时眉开眼笑，连声说："啊，你们给我买的，我穿，我穿。"

正说着，张学良到了。“委员长受惊了！”张学良未及跨进门槛，向老蒋敬了个礼。

老蒋见他来了，大声斥责道：“我不是你的长官，你也不是我的部下，你不要叫我委员长。你要承认我是你的长官，我现在命令你马上把我送走，否则，任凭你把我杀了，我同你也没有旁的话讲。”

挨了训斥的张学良，见老蒋转身再不理他，只好悻悻地退出。当天又去看望两次，都无功而返。

入夜，老蒋再也难以入睡，他要来自己的公文包，从中找出每日必记的日本记，给宋美龄写下了一份遗嘱：

美龄吾妻，余决心殉国，经国、纬国吾子即汝子，望善视之。 

合上日记本时，墙壁上的西洋鸣钟响了，1936年12月12日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