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教师李田田到医生张煜：我们是不是都成了“道旁儿”？

一

马丁·路德·金说，“历史将会记录，在这个社会转型期，最大的悲剧不是坏人的嚣张，而是好人的过度沉默。”

这样的论断，某种程度上也适用于张煜医生事件。

勇揭肿瘤治疗黑幕的张煜医生，最近被曝暂时停诊了。当然另有一说是在休假中。

我关注到的一个细节是，媒体记者到张煜医生所在医院采访时，所遇到的医生、护士、保安等均对张煜医生被停诊一事三缄其口，纷纷表示自己与他不熟。

是张煜医生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么，这么急着与他划清界线，避之唯恐不及？

我在这里并没有指责他们何以明哲保身的意思，我并没有这个资格。事实上，张煜医生在当天发出揭同行黑幕的长文后，就将文章进行了删除，称自己无法承担这件事带来的压力。从中也可以看出，一张由权力操纵的无形之网，将所有人笼罩其中，与漩涡中的张煜医生保持距离，是人们不约而同的“自保”反应。

但反过来也应当想一想，是不是这种“好人的过度沉默”，纵容了权力的霸道，使那张无形之网越收越紧？

二

我由此想到了一年多前曾经引爆网络的李田田事件。

李田田

2019年10月11日，湖南湘西州永顺县桃子溪学校女教师李田田，因她在自己的公号发布了一篇题为《一群正在被毁掉的乡村孩子》的文章，吐槽乡村学校周周有检查、停课打扫卫生等形式主义问题，引发关注。随后，当地教育部门要求她连夜进城说明情况，一时舆论大哗。

说实话，如果没有当地教育部门的“深夜约谈”，这事根本不可能成为全国性的关注事件。我们在很多网络热点事件中，都能找到类似的“操作”，那就是，本来通过积极回应就能轻易化解的事情，却因权力的傲慢而将窟窿越捅越大，最终弄得难以收拾。

李田田一波三折的遭遇引起了全国网友的关心，许多人为她的正直与勇气点赞。但她周遭的小环境却是另一种反应。有报道称，事件发生后，虽然她没有受到什么处分，同事也没有为难她，但她能感觉到大家在有意疏远她，她感觉被孤立。而且，外出也须向领导汇报。

网上流传一段话，“一个某国人敢站出来说真话，因为他知道身后会有千万个某国人用行动支持他。一个中国人不敢站出来说真话，因为他知道周围的同胞会默默地与他保持距离。“据说这是巴金说的，但无从考证。不过，它是谁说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道出的确是我们身边一种被反复验证的实情。

李田田无非是吐槽当地的教育形式主义而已，如果这种形式主义得到根治，受益的将是当地的整个教育生态，包括她的同行及孩子。可以说，她即是一位“为众人抱薪者”。但这又能怎样呢?她冒失地打破了当地一种心照不宣的规则，在未知的变数面前，她的人际关系变得微妙——哪怕是那些为她点赞鼓劲的网友，倘若李田田出现在他们身边，而不是一个遥远的符号，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同样与她保持一种被小心翼翼计算过的距离?

三

我们还可以来假设一下，如果李田田事件没有因舆论关切而出现转折，她被迫认错、写检讨，被树立为反面典型——河北廊坊某学校校长就称李田田是“无德教师”，甚至给她扣了一顶“反动”的帽子，让全校教师引以为戒，因为她批判的各种检查不是形式主义，而是“喊看齐”——她所面临的人际关系会更加不堪。冷嘲热讽乃至落井下石的现象，是不难推演出来的。

这样的推演也同样适用于张煜医生。

索尔仁尼琴有一句被人们反复引用的名言：“一句真话比整个世界的分量还重。”可是，如果说这个真话的人，因此而被整个世界疏远呢？

当我们努力不承认恶就是恶的时候，承认善会越来越危险。

在这个薄情的世界里，我们该如何保守内心里的深情?

我们还有一句古语叫“杀君马者道旁儿”，意思是说，杀你马的人，就是那些在路旁给你鼓掌叫好的人。我们如果只是嘴上赞赏他人说真话的勇气，却连对这种真话表示支持的勇气都没有，是不是就成了那样的轰然而来又轰然散去的“道旁儿”？

孤军奋战，通常难有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