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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谈“清官”这个稀有物种的演进史

胡锦成 花月满楼 2021-08-12

1


如今的人说起清官来,只有一个标准,那就是不贪。可清官的内涵本来是要比“不贪”丰富得多的。


倘若我们对官的要求仅仅是不贪,那何不一个官都不要呢?而官还是要有的,毕竟人也是需要有人来管的。


当然,我说的管不是管制,而是管理,管理也是一种服务。比如“物业管理”“图书管理”。


官就是管理员,大官是大管理员,小官是小管理员,如果能理解这个,当官也就没有什么值得威风的了,服务态度也一下会好起来许多。


“贪官”的反义词是“清官”,但“清官”的反义词却不仅是贪官,也可能是不贪的庸官、懒官、昏官……。这是因为“清官”本身也不只是“清廉的官”,而可以是“清白的官”“清醒的官”“清正的官”“清谈的官”“清闲的官”……。


2


什么?清谈的官”和“清闲的官”也配叫清官?


呵呵,“清官”的本意就是清谈的官+清闲的官”呀,难道你不知道么?


最早的清官是清资官的简称,清资官也称为清职。


魏、晋、南北朝时,人们崇尚虚玄,不愿务实,遂将"职闲廪重"和皇帝身边担任清要之职的官称为清官。


这些官就是“清谈+清闲”的官,也就是陪皇上闲扯淡或扯闲蛋的官。


比如谁呢?算了,还是不比如了。


《南齐书·东昏侯纪》上说:“诏三品清资官以上应食禄者,有二亲或祖父母年登七十,并给现钱。”


东昏侯,就是本号在《告诉你一个正版的潘金莲》中说的那个南朝齐国亡国皇帝萧宝卷(公元483~501年)。


唐朝的大诗人刘禹锡写的《送国子令狐博士赴兴元觐省》一诗中有:相门才子高阳族,学省清资五品官。


诗中说的令狐博士,就是一个五品的清资官。


说一句题外话:令狐的令,读作“零”,不是“另”。令计划的令是令狐的简称,所以也应读成“零计划”。


不管是计划还是方针还是政策还是完成,一旦归零,就啥也没有了。


跑偏了,还是回来说清官。


3


从前戏台子上的清官,指的都是包拯这样的能日审阳夜审阴的又不怕皇帝老子的刚正不阿的官,也就是常言道里的“清官难断家务事”里的清官,这种清官是指侦察、审判的能力都很强的官,与贪不贪钱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寇准,在评书里也是个清官,但这个清也是清楚明白的官,是一个替老杨家打抱不平的官,与清廉与否并没有什么关系,实际上这个老西儿也是很贪财的官。


岳飞是清官么?好像从来没人这么问过。但岳飞是官呀,而且是一个级别不低的大官。



既然是官就有清的和不清之分,是吧?


35岁时,岳飞就当上了节度使,从二品,后来又当上了枢密院副使,也就是参联会议副主席,咋也是从一品了吧?不对,还是从二品。


官越大,薪酬也就越高,就越会拿钱来说事。


岳飞说:文官不爱财,武官不惜命,则天下太平矣。


这句话如果是刘兰芝说,那叫回文修辞,如果忘了什么叫回文,请复习《孔雀东南飞》。但这句话在岳飞那里可没这个意思,岳飞的意思是你们文官可以惜命不能爱财,我们武官可以爱财不能惜命。


岳飞也确实是说到做到了,在战场上不怕死那是不用说;在理财上也是一把好手:他把皇上赏给他的金银和自己的傣禄都拿去搞投资,买了许多的店铺和田地去出租,坐收租金,日子过的是相当的富足。


“文死谏,武死战”是古人对良吏的基本要求,可有宋一朝,自太祖皇帝以降,就没有一个因谏被杀的文官呀,这让我们的岳元帅心里很不平衡。


既然文官不能因谏而死,就不要爱财了吧,何况大宋朝的基本国策就是重文抑武,高薪养廉,你还好意思再爱财么?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嘛,爱财本也无可厚非。可你因为人家危险系数低就只许自己爱财不让别人爱财,这就不对了,难怪你被双规时没人去捞你。


岳飞最后还是因谏而死的,他竟然劝不孕不育的赵构皇帝早立太子,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么?


如果是文官说也就说了,虽让你不是文官呢?太祖的既定方针和政策照顾不到你岳飞的头上。


岳飞,一个没有死在战场上的越界的武官,直到今天也没人说他是清官。


因为他不在良吏的范畴内,而有一种清官叫良吏。



4


两千六百多年前的李离,是晋文公,也就是重耳的法官。


有一回他听复审案件的人员向他报告有人判了冤假错案而被杀,他就把自己拘禁起来并判了死罪。


文公说:“官职贵贱不一,刑罚也轻重有别。这是你手下官吏有过失,不是你的罪责。”


李离说:“臣担当的官职是长官,不曾把高位让给下属;我领取的官俸很多,也不曾把好处分给他们。如今我听察案情有误而枉杀人命,却要把罪责推诿于下级,这种道理我没有听过。”


文公说:“你认定自己有罪,你又是我任命的,难道我也有罪吗?”李离说:“法官断案有法规,错判刑就要亲自受刑,错杀人就要以死偿命。您因为臣能听察细微隐情事理,决断疑难案件,才让我做法官。现在我听察案情有误而枉杀人命,应该判处死罪。”


文公说,就算你有死罪,我还有权特赦你不是?寡人赦你无罪。


李离说,什么命令臣都可以接受,唯独这个不能。于是“伏剑自刎而死”。


两千五百多年前的石奢,是楚昭王的国相。


有一回他到基层调研,在途中正好遇到有有凶手杀人,他派人去追捕凶犯,结果抓来一看,竟然是他的老爸。


然后呢?他放走老爸,把自己囚禁起来。然后他派人告诉昭王说:“杀人凶犯,是为臣的父亲。若以惩治父亲来树立政绩,这是不孝;若废弃法度纵容犯罪,又是不忠;因此我该当死罪。”


昭王说:“你追捕凶犯而没抓获,不该论罪伏法,你还是去治理国事吧。”


石奢说:“不偏袒自己父亲,不是孝子;不遵守王法,不是忠臣。您赦免我的罪责,是主上的恩惠;服刑而死,则是为臣的职责。”


然后,他和李离一样,还是不服从楚王的特赦令,“刎颈而死”。


李离和石奢这种一根筋的官,正是古人认为的清官的典型代表。


因为有一种清官叫循吏。循吏就是守法循理的官吏。



5


真正把不爱财更不贪财的廉吏叫做清官的,应该是有明以后的事了,这大概是因为明朝的皇帝是史上最抠门的皇帝吧。


叫花子出身的朱皇帝就是坐了金銮殿,也改不了抠门的毛病,害得臣子们不得不另想门路弄点钱来才能过上比较体面的生活。


所以,尽管明朝的朱重八是史上反腐力度最大手段也最狠的皇帝,可偏偏明朝也是贪官最多的朝代。



这个时代,如果出了一个能把自己孩子都饿死的海瑞,便足以感动是中国了,至于他有什么行政能力,似乎从来没有人关心。



6


1931年落花时节,蒋介石来到浙江,浙江省主席的张难先率省府官员和驻军将领在机场列队欢迎,就在老蒋发表训话兴头正高时,张难先拿出一堆票据对蒋说:"这是夫人半个月前来杭州游玩的费用,共计13780元,您看该怎样处理。本省财政捉襟见肘,实在无能为力。"


在众目睽睽之下,老蒋铁青着脸说:"谁开支,谁负责。"。张闻言,带头鼓掌,声调高昂道:"蒋委员长废私立公,廉洁自律,是党国的楷模,令张某佩服。"他猛地转过身来,向蒋介石恭恭敬敬地弯下腰,"我代浙江省一千多万人民感谢您了!"



宋美龄和张难先


据说受到羞辱的宋为了报复他还专程到了他家进行家访,结果看到了他家徒四壁,一贫如洗,省主席的夫人,虽无荆钗,却是布衣,正在纳鞋底,于是羞愧而返。


宋美龄离开之后,张难先感到蒋宋对自己不再信任,于是辞官回乡养老。


有记载说,当时杭州的百姓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自发地来为他送行,每家门前都放着一盆清水和一面明镜。


张难先是一个循吏,也是一个良吏,更是一个廉吏,他倒是当得起这个“清官”二字。


只是这样的清官,早已经是故事里的人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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