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毛钱搅动快递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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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经天下》商业观察
近日，六大头部快递公司先后宣布，每票给快递员增加0.1元派件费，按人均派件200件算，意味着快递员收入每月能增加500元。但羊毛出在羊身上，增加的费用还得靠商家来出。部分快递员担心，在频繁的高额罚款式管理下，派费上涨并不能增加多少收入。而消费者关心的是，涨了派费，我们的快递就能直接上门，而不是未经同意就被扔到丰巢和菜鸟驿站了吗？
本文经授权转载自：AI财经社（ID:aicjnews）
作者 | 刘雪儿
编辑 | 孙静
图源 | 图虫创意
快递公司为何统一涨派费？
快递界每天忙着打仗、抢市场，没想到这次还能一起涨派费。
8月27日晚间，快递老大中通率先对外宣告，从9月1日起，全网末端派费每票上涨0.1元，上涨派费将直发到派件业务员掌中通APP上，且全国所有网点现有支付业务员的派费标准不得下降。
这0.1元的数额并不大，但如果按快递员人均每天派件200件算，这次调价意味着一线快递员每月能增加500元收入。
到第二天，圆通、申通、韵达先后跟进，同样每票派费上涨0.1元。百世快递则表示也打算上调，具体方案还在制定中。8月29日，快递黑马极兔也跟随行业趋势，将派费上涨0.1元。
为避免快递员派费被截留，各家也是铆足了劲。圆通方面告诉AI财经社，已要求省区、网点不打折扣、不得截留、不搞统筹，此外还安排了总部网管中心、安保监察部门、网络管委会等落实检查。极兔甚至成立快递员权益保障落实稽查小组，还开设稽查举报联系方式，表示要把政策落实好。
为什么几家头部快递公司要集体给快递员提高待遇？各家的对外回应中都提到政策原因，“响应七部门发布的《关于做好快递员群体合法权益保障工作的意见》要求，贯彻落实国家邮政局有关做好快递员权益保障工作的具体部署”。
这条意见发布于7月8日，由交通运输部、国家邮政局、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商务部、国家市场监管总局、中华全国总工会联合印发，其中特别提出要保障快递员能获得合理工资收入，还制定了派费核算指引、制定劳动定额、纠治差异化派费、遏制“以罚代管”四方面措施，希望引导派费处于合理水平，避免快递员过度劳累。
申通方面还对AI财经社表示，这次派费调整后，随着快递员收入改善，快递员流失会有一定程度的缓解。
过去几年，陆续上市的通达系并没有联合起来“一起搞钱”，由于市场上狼多肉少，他们加快争夺有限的货量，伴随2020年“黑马”极兔加入烧钱大战，以价格战为主的行业竞争趋于恶化。处于链条末端的快递员受到的挤压最为直接。
业内人士曾给出快递费的分配结构：如果用户付出10元快递费，发件网点分配1.6元，城市内分拨费用0.6元、运到分拨中心运费0.3元、总部收到面单费1元、中转费2元、末端网点1.5元、收件业务员3元。其中，末端网点的1.5元扣除场地、客服等费用后，最后才是给末端快递员的派件费。其他费用只能通过技术和规模化缩减，只有快递员的费用最好压缩。
浙江申通快递员苟同告诉AI财经社，业内给出的单票派费平均为1元左右，义乌和广州等地快递派费稍微低些，因为这些地区收件费低，相应的给到派件网点的派费也低。
1元派件费几乎是快递员的底线。今年4月，AI财经社曾探访义乌——全国发件量最大的地区，当地极兔网点派件员透露，公司每票只给0.8元派费，但网点老板补贴0.2元，他们每票到手1元，才决定干下去。
为此，不仅是快递员很难赚钱，末端网点也很痛苦，过去几年关于网点倒闭的新闻频频出现。苟同向AI财经社透露，这次措施更多是在帮助加盟商老板们活下去，因为很多网点老板自己掏钱补贴派费。
不过，这次涨派费究竟是真涨还是雷声大雨点小，接下来还有待观察。苟同透露，有些地区实际上没有多少上涨，“因为8月不少网点都提前降了派费，如果政策下来，相当于没涨。”
资本市场倒是一片看好。截至8月30日收盘，除申通没涨没跌外，中通港股涨7.25%，韵达涨9.04%，圆通速递涨3.76%，百世涨2.86%。
提高快递员待遇 掏钱的还是商家
快递公司集体涨派费冲到微博热搜后，部分网友在愤而吐槽服务质量的同时开始担心，“快递员不派送到家，直接放驿站，还涨派费？是不是我们快递费也要涨？”
其实涨派费一事和普通消费者并没有直接关系，主要受损的是商家利益。
据AI财经社了解，在快递公司内部，面向个人散件和商家规模件有两套价格体系，前者在几元到几十元不等的价格区间浮动，即普通用户平时接触到的价格，本次上浮1毛钱派送费对于个人触动不大；后者则根据商家日发货量定价，最便宜的属于日单上万件且重量轻的小件，每票收件费1元多，大多数规模件则在2元以上。
8月30日，北京一家韵达加盟网点老板袁青接到面向商家客户的涨价通知，韵达方面称为响应有关部门关于全面保障快递员切身利益的工作部署，决定上调发货价格，从2021年9月1日起揽收的所有快件上涨0.1元/票，该费用用来提升末端网点的派送质量，让客户有更好的体验度。
这一涨价时间节点，正好与快递员派费涨价时间吻合。袁青直言，“涨派费肯定转移到商家头上。”苟同也接到了内部通知，9月1日起申通开始上涨收件费，“增加的派件费从发件网点出，说白了就是让商家出。”
商家们也察觉到了风声。一名义乌商家虽然还没接到快递费涨价通知，但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他透露，过往只要派费上涨，给他们的收件费也会上涨，派费每票涨1毛，收件费一般涨几毛钱。他们家主要做工厂工作服，比义乌通常的小件要重，从义乌发出的小件快递只收1元多，他家的快递费每票2元多。接下来的涨价，意味着袁青的生意成本又要增加。
过往为维持市场份额和财报收益的双向平衡，快递公司们默守着一条心照不宣的规则——上半年淡季打价格战，下半年旺季一起挣钱。其中，一起挣钱的最大标志在于停战，并上调收件费。如今，给快递员上涨派件费，改善他们生活，成了今年上涨收件费的最佳理由。原来各家默默执行的调价方案，今年也变得格外高调起来。
不论如何，上涨派费对快递网点和快递员都有一定好处。业内人士指出，以前这块费用主要由网点承压，现在大家按照商业规则交给市场（即商家）处理，对整个行业生态的良性循环是有利的。
一边涨派费 一边加重罚款？
如果说快递公司涨派费的出发点是提高快递员收入，那么通过上涨派费这一举动能否实现呢？
一些快递员对此是有保留意见的。上周末听说这一消息后，苟同没有丝毫兴奋，他发来一张工作群里关于最新罚款新规的截图：从9月起，如果快递员不经客户同意就放驿站自己签收，客户投诉后按虚假签收处理，在每票100元罚款的基础上再按比例加罚。
“快递员能被罚款的事项五花八门，一张A4纸都写不完，其中最容易碰到两类罚款，一类是破损、遗失，一类是虚假签收。”苟同透露，他已经在拼多多上寻找开店机会，看能否顺利转行。
极兔郑州某网点派件快递员钱多多半年前离开快递行业。最让他受不了的有两件事：一是罚款，一是降派费。钱多多回忆，当时公司内部管理不规范、效率也低，“一到下雨下雪天，网点就容易瘫痪。因为天气原因送不完的，就强行让我们签收。如果被客户投诉，就是虚假签收，罚款起步是500元，但不签收也罚我们，因为网点每天要统计时效，到点达不到时效，又有罚款。”
更让他愤怒的是降低派费。当时极兔每票派费1元，当日派件量稳定在500件左右后，派费降到了0.9元，这意味着他每个月收入少了1000元左右。遇到天气不好更是直接影响业务量，眼见所在网点人心涣散，没过多久，钱多多就提了离职。
在快递行业大打价格战的漩涡中，不光快递员被频繁罚款，网点也不例外。苟同透露，义乌网点每年几十万罚款是少不了的。“除了日常投诉等业务操作问题被罚外，业务量不达标也会被罚，少一票罚0.5元，因此不少网点会铤而走险找黄牛低价拿货，这又进一步加剧价格战。”
袁青也遇到这个烦恼。去年他同时加盟了多个快递网点，仅做苏宁物流和天天快递，他就被罚了50万元。加上招人困难，他感觉快递越来越难做。为寻找出路，袁青把一半精力转去做云仓，相当于给商家做仓储和代发货，具体的发货可以交给快递公司，去年新业务赚了大几十万元。
罚款只是管理手段，但并不能从根源上解决快递行业的顽疾。快递员收入难以提升的最大原因，在于快递市场格局尚不稳固，各家在市场争夺中必然要牺牲利润，快递员的收入自然会受到影响。
回到网友最关心的问题上，派费提高能让快递员送货上门吗？答案大概率不太乐观，因为派费上涨只能带来一部分收入，快递员还要经历罚款等现实挤压，他们更想高效派件，哪怕自己掏钱送到丰巢和菜鸟驿站也在所不惜。本质上，快递员的困局没有改变。
在中国，电商件占据快递货量八成市场，但这些电商件又集中在淘宝天猫、拼多多、京东等少数几个电商平台上，快递企业难言话语权，最直接的竞争就变成了日复一日的价格战。
这种激烈竞争程度，可以从近几年的快递排位上看出。2014年行业老大是申通，次年就被圆通踢下宝座，此后从头魁一路滑到第五；2016年圆通被踢到第二，后又滑到第三，取而代之的是中通，在老大的位置上坐了五年，韵达从2018年开始成为老二。当外界以为市场格局基本就此落定，哪知道半路又杀出一个极兔。这只来自印尼的“兔子”，上来对着通达系就是一顿乱拳，竞争手段还是价格战。
从市场竞争的角度来看，快递公司们恐怕还得熬一阵苦日子。
（应人物要求，文中苟同、袁青、钱多多为化名）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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