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手册》对谈鬼才导演昆汀·杜皮约:谈谈恐怖喜剧
作者:Philippe Fauvel,Marcos Uzal
翻译:柳彬彬,王千禾,黄子卓
校对:Zhangshan;pneusq
排版:Zhangshan
审稿:Xavier
图片来自网络,侵删
本文仅用于交流学习,严禁任何商业用途
Mandibules
育蝇奇谭
● 一对头脑简单四肢也不发达的狐朋狗友,在山穷水尽吃空气之际,惊喜地发现后备箱里出现了一只巨大无比的苍蝇。于是他们决定尽己所能驯化这只珍奇异蝇,为己所用视为己出,招摇撞骗梦想发财。
鬼才导演昆汀·杜皮约继《鹿皮》之后的最新荒诞喜剧力作,更有阿黛尔·艾克萨勒霍布洛斯颠覆女神形象疯癫出镜。撕掉沉重的吊诡标签,随巨蝇宝贝儿满载笑声自由飞翔,来一场轻松愉悦的怪奇之旅。(豆瓣)
Génie Du Crétinisme:
Entretien avec Quentin Dupieux
天才的傻瓜:对谈 昆汀·杜皮约
mandibules
注/Crétinisme:克汀病是一组与环境缺碘引起的甲状腺功能不全有关的躯体疾病和智力低下。
//以下均是与导演对谈的文稿整理//
01
《育蝇奇谭》里有一些您作品里常见的奇幻味道和恐怖元素,但这次更加偏向搞笑风格?
恐怖片一直是我的挚爱,我从小看着这些良莠不齐的恐怖电影长大,所以在我的电影里多多少少都有恐怖片的痕迹 。在《育蝇奇谭》中,那个乳胶做的玩意儿会让人想起80年代电影里看到的那些怪物。我其实可以参杂一些恐怖又危险的元素进去,但我更想把它当作一只友善的大狗,只留下可爱的一面。
昆汀 杜皮约导演
《鹿皮》的幽默其实并没有得到完美的体现,拍完它之后,我想做一部更积极、轻松的作品。目前,我的电影里还是有很多尸体和惊悚元素。通过《育蝇奇谭》,我想拍一些逗逼、温柔与阳光的内容,可以说是《ET外星人》和《阿呆与阿瓜》的合体。
所以您想糅合这些风格?
是的,这种混搭然我很感兴趣。这和做音乐是一样的,不可能局限于一种类型,必须融入其他风格。虽说我很喜欢恐怖片,但对一部单纯的恐怖片,我连二十分钟都忍不了,因为都是些用烂的套路,非常无聊。
在这些大的风格下,已经有很多名留青史的优秀作品了,我不能与之比肩,这就像被关在录音室里像披头士那样翻唱一样。即使在技术和技能的帮助下可以达成目的,但这毫无意义。
《育蝇奇谭》的主要参考的是科恩兄弟的《老无所依》,这是部十分精炼的作品,没有配乐,平静之下暗流涌动,我把这种想法移植到了喜剧片里,但仍然保持精炼。我也是在讲一个手提箱的故事,但是加入了奇幻色彩。
为什么是个苍蝇?
我不太会回答“为什么”的问题……就像别人就《橡皮轮胎杀手》问我为什么是轮胎?我真的不知道。它来自于一个想象:一只巨大的苍蝇困在后备箱里。这只是一个我由来已久的想法,久到我认为值得为此拍一部电影。事后我不得不找一个正当理由为电影寻找资助,于是我就说这只苍蝇是我其他几部电影中的尸体堆中滋生出的生物,这就是之前几部电影病态之下的搞笑产物! 这种说法倒是奏效了,但同时,电影讲的不仅仅是这只虫子,如果团队花太多时间在它上面也会然我很烦。我只想做个喜剧,尤其想和喜剧演员们合作。
02
您提到了《阿呆和阿瓜》,这确实是一部典型的美国喜剧电影:幼稚、傻里傻气的剧情,有点像您导演的《牛排》。
是的,傻里傻气的剧情让我着迷。《牛排》更奇葩,因为它一部非常黑暗的电影。埃里克(Éric)和拉姆齐(Ramzy)一直搭档双人喜剧,但我决定把他俩拆开,因为我们一直看的是他们搭档的表演,他们在傻瓜喜剧中的表现力非常好。所以我避开了这种形式,另辟蹊径。
在我这里,我从双人喜剧开始,更准确地说是从大卫(David)和格雷瓜尔(Grégoire)的一个喜剧短篇开始,他们在其中扮演了类似《反斗智多星》中两个混蛋的角色。我喜欢看到他们将愚蠢的举动推向更荒诞的程度,并且我给予他们继续表演的空间。我是为他俩写的这部电影。
为什么逗逼让您如此着迷?
首先,因为我必须是其中一份子……然后,逗逼带给我的感动远超《花样年华》,后者我根本看不下去,我不知道怎么去体会这些正面的感受。另一方面,我觉得像威尔 费雷尔这种逗逼里的天才非常优秀,让人释放解脱,因为这把我们带回到了最初的样子,回到了童年。
也有一些电影是在讽刺傻瓜,但这种情况从未出现在您的电影里。
不,完全不会出现在我的电影里。对我来说,拍一部关于傻瓜的电影不是一种风格。愚蠢是贯注我角色全身的,我不会弄虚作假,这一点已经不可动摇。电影中的某些时刻完美地展现了人性、友谊,接着又回到了最核心的剧情:两个同伴可能会经历的各种冒险。
但是,这些冒险经历并不是为了改变主人公。比如,无论身在何处,马努始终是一个睡在外面、脚伸到水里的人。
是的,好像他活着就是为了在水边睡觉,无论是睡在大海边还是游泳池边,都是有可能的。但是这个家伙永远都这样,我们无法想象他会变成别的样子。
这对组合有点像劳雷尔和哈迪 (Laurel et Hardy),一个像孩子般天真(马努),另一个人考虑得会更多一些(让·加布)。
或者说,一个人会做规划,而另一个人对任何事都满不在乎。在拍摄期间,我时常想到《远行他方》。
我并没有考虑很多,实际上是演员们的肢体表演启发了我。 例如,格雷瓜尔(Grégoire)在《在警局》中,像头饥饿的野兽,只顾着吃,这给了我启发。而大卫(David)表现得更聪明,更狡猾。他们分工明确,比如在接台词时,他俩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电影中有一个配角叫艾格尼丝(Agnès),阿黛尔·艾克萨勒霍布洛斯(Adèle Exarchopoulos)饰。她看起来是最清醒的,但她的结局是最惨的。
实话实说,在拍摄过程中,我们把她当作是格蕾塔·桑伯格(Greta Thunberg):一个说出了真相的女孩,但是人们都嘲笑她,却没人听她说话,因为她看起来就像开窍了一样,因为她吵吵嚷嚷的。
我们甚至给她剪了一个桑伯格式的发型。这个角色给了我们一个观察两个主人公的愚蠢的机会:突然有个人看上去比他们更疯狂,更荒诞,两个主人公就变得靠谱,甚至像个正常人了。
《育蝇奇谭》
他们在车后备箱发现一只巨大的苍蝇时,并不感到惊讶,但是当艾格尼丝到来时,他们却格外吃惊!我觉得这种对比很有趣,观众也不会觉得无聊。这里我想要吐槽《阿呆和阿瓜》,这部电影对我很重要,但是我很难再看这类的喜剧了:人物总是同一种愚笨的样子,趣味性毫无提升,配角是无趣的反派人物,这都是些令人厌烦的场景。
03
您是在法国南部的拉马图埃勒附近拍摄的,这些阳光明媚的风景,令我们想起您在加利福尼亚拍摄的四部电影。
是的,有人这样说。但事实是相反的:不只是美国,在我住加利福尼亚的七年里,我更喜欢的是那种法国南部的感觉,那边一年四季都像蔚蓝海岸。
这些景色都很相似,是否也是因为您喜欢比较无特征的布景呢?
我不会选择那些特征鲜明的地方,因为我不喜欢展现现实的、具体的空间。我喜欢去像是沙漠这种开阔抽象的地方,把想象力从日常琐碎中解放出来。我宁愿呆在虚幻的泡沫之中,也不想透过所有的具象事物来看待这个世界。
从叙事的角度来看, 《育蝇奇谭》无疑是您最连贯的作品了。
这个剧本是一蹴而就的,一条线下来,就好像是它自己写完的一样。我很少有这种情况,但是感觉还很棒的。我压根没想去拍一部讲傻逼的电影,我自己就像个傻逼一样,一鼓作气写好剧本然后不加修改一字不落地拍出来。
04
该片中还有许多相互呼应的元素,比如影片结尾教父的假牙(而不是什么大白鲨的牙齿)无疑才是影片名字中所指的真正的上颚(mandibules)……
太对了!之前我在一艘大客轮上写这个剧本,不知道该起什么题目好,就跟基友一起苦思冥想,他一跟我说mandibules(注:原意为昆虫的上颚)我就觉得这个名字太绝了。
《育蝇奇谭》
不过三天以后我才反应过来苍蝇没有颚(注:只有口器)…… 奈何太喜欢这个电影名了,为了用这个名字我在影片最后造了一段下巴的故事,正好反击那些跑过来告诉我苍蝇没有上颚的人!虽然听起来挺傻*的,但也只有这样才能写出真正的荒诞电影。
您还大胆地用了一个不常见的因素:巧合,这样就免去了许多过渡和解释情节的功夫。
对,我很喜欢这种不由分说的发展方式,巧合接踵而至其实更贴近真实生活。现在的电影越来越教条,必须要构思完整,所有情节都需要有缘由,平凡真实的一天从来都不是这样的。所以我特别喜欢从不足道之处着手知微见著,或者是在电影里插一脚又不做解释,比如电影里有一个住在拖车里的角色叫Bruno Lochet,他就这样突然消失了,我希望故事这样发展。
就像当Manu正欲寻狗之时,马上就在大门前发现狗了!
拍的时候我们都笑疯了,这段跟Placid和Muzo一样傻得可爱,当然我们不能只依靠这样的巧合拍电影,但这些的确是我的快乐源泉。
我们一点都不意外,毕竟巧合正是这部电影逻辑的一部分。既然他们已经在后备箱发现了只苍蝇,在门口找到只温顺的狗也不足为奇了。
如果这个情节出现在其他电影中,寻狗之旅估计会困难重重状况百出,但在这里却是弹指一挥间的事,这和角色们的逗逼是交相呼应的。
影片最后的那个镜头很难琢磨,不仅仅是简单的与观众的对视,还使我们浮想联翩……
其实最后的镜头来自一个口口相传的片场小插曲:David和Grégoire一直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拍摄David和Grégorie在没拍好的时候总是不自主地看镜头,哪怕有时候机器都没开。
最后一幕是最后一天拍完的,我跟David说:“快,去看镜头呀。” 我们不停地自嘲,以为这一幕拍毁了,但后来我发现这个结尾也不错!当然你也可以说这个角色没拍好,但这也有点像是在说:“啊不好意思呀,这就是电影的结束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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