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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冠病毒在美国东北大农村:狼真的来了

洪纬 知识分子 2020-08-25
来自专辑
COVID-19

制图:知识分子(数据来源:worldometers)

 

- 编者按 -

新冠肺炎疫情在美国愈演愈烈。3月28日,美国确诊新冠肺炎病例已超过10万。早在国内疫情处于高发期时,当地的不少华人就感受到 “狼要来了”、“病毒是封不住的,总有一天,它会悄无声息地飘过来”,然而当时大部分美国人对新冠肺炎并不重视,直到最近美国成为新冠疫情的新 “震中”,才意识到新冠肺炎来得这么猛烈。本文作者为旅美学者,记录下了新冠疫情来临前后,美国康州如何采取措施一步步 “迎战”,如何从不重视到 “严防死守下的无奈”。新冠疫情让当地学校关闭、学生停课,也让低收入人群失去资金来源,每个人都希望疫情早日结束。


撰文 | 洪   纬(旅美独立学者)

责编 | 叶水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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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新冠病毒疫情在武汉暴发以来,许多在美华人精神紧绷,高度警惕,仿佛病毒早已隐匿身旁,伺机待动。附近一所规模较大的中文学校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迟了原定于1月26日的春季开学日期。三周后,耶鲁大学的一位教授在网上抱怨,大意如下:


“疫情残酷,中国正在遭受的一切令人心痛,但我居住的地方——美国康州,病患为零。每周日,我的孩子在附近一所中文学校学习中文。学校的大部分家长是华人,大部分人没有中国旅行史,然而,他们却毫无理由地恐惧心慌,多次要求学校推迟开学日期。我想他们大部分人都是川普‘中国旅行禁令’的支持者。”


同时,远在密西根州的朋友也不得不中止了每周一次的英文辅导班。我一度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中国还是美国?

莫名其妙,我有一种 “狼来了” 的感觉。


那段时间,清晨一睁眼,无线电里飘来是中国,是新冠病毒,有来自专家的建议,也有来自武汉和中国其它城市的实地报道。许多老美得知我出生于中国中部省份时,第一反应便是湖北。中文报道良莠不齐,谣言蛊惑人心。隔岸观火,我很想退出微信,但大部分亲朋好友生活在国内,我不能不关心疫情的发展形势,帮助国内亲人分析消息的可信程度。时间有限,我默默地删除了一些群里的消息,重点关注几个个人认为还算运转正常、比较理性、客观报道的媒体。城封了,部分国际航班也停飞了,但在四通八达的今天,我和先生一直认为,病毒是封不住的,总有一天,它会悄无声息地飘过来,没有想到的是,它来得如此猛烈。生活里,我们按部就班,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一边加强必要的防范,因为整个冬季,流感一波又一波地袭击美国,东海岸受到重创。我们提醒正在上学前班的女儿洗手的频率增多了,在一月中旬便中止了女儿对老年朋友的登门访问,以免给老人带去不必要的麻烦。


狼真的来了


一个多月以后,华盛顿州开始有人因感染新冠病毒逝世。自华盛顿州发生第一例外来输入病例以来到第一例社区感染病例确诊,已经间隔整整六个星期。《纽约时报》上,一位科学家估计,这一个多月以来,可能已经造成150到1500人感染上了新冠病毒。有些人已经康复,还有些人正在和疾病搏斗。显然,美国已经错过了最佳防控时间。


慢慢地,距离我居住地80英里左右的纽约市有了第一例、第二例….. 康州与纽约地理位置相邻,关系紧密,有人家在纽约,工作在康州,亦有人家在康州,工作在纽约。没多久,康州出现了2例医护人员感染病例,他们生活在纽约。3月8日,我家隔壁的纽约人提前回到大农村 “消暑”。很快,3月9日康州宣布了第一例居民确诊,病人具有加州旅行史。此时,纽约已经确诊了一百多例。紧接着,全美大大小小的会议一一被取消了。


今年,我刚好加入了两个历史相关团体,一个是博物馆。考虑到新冠病毒在美国蔓延的严峻形势,机构里还有几位老年人,3月11日,我和先生商量好再去一次,便不再去馆里。3月12日,我收到了朋友发来的新冠肺炎(COVID-19)在美追踪地图。当时大纽黑文地区,包括我的居住地,还是一片白色,可是周围已经一片黄了,纽约市是红色。


我随即将此信息转给了几位熟识的老美朋友。一位本来约好在耶鲁春假期间要会面的研究古代医学史的准妈妈即刻回应,并告诉我,她很惶恐,几乎每天都在刷新美国疾控中心网站,试图寻找任何关于“新冠病毒对孕妇的影响”方面的信息。中午到了馆里,行政人员听说我最近不会再来的消息时,她说刚好馆里也在商量是否要闭馆的事情。我说应该关闭,我们这儿常有学生往来,小部分员工年龄偏高。她立刻大声向领导喊道,“你们听到Wei(注:作者的简称)说的话吗?” 领导出来之后,我们几个简单聊了聊疫情。


整个下午,我心神不宁,部门主管一边帮我准备好在家研究需要的所有资料,一边和馆里来回走动的工作人员讨论疫情和闭馆问题。我想他们那会肯定已经收到市卫生部门的相关通知。期间,正好一位中学家长带着女儿过来查找资料,我们顺便聊了聊,说起了美国人对新冠肺炎的大意和人们极其不负责任的态度。我这才知道邻县小镇韦斯特波特(Westport)有人携病参加了一个几十人的私人聚会。事后,这群人又一窝蜂地散了去,参加了其它大大小小的聚会。成人回到工作单位,甚至回到人口密集的纽约市,孩子回到了学校和其它课外活动场所等。病毒正随着人类的脚步到处生根发芽。这我想起了2011年的一部美国大片——《传染病》。网上搜索才知道,这个小镇已于3月11日宣布次日关闭所有公立学校。


整个下午,我都在不安中度过,一边准备资料,一边不停地看看手机和电子邮箱。邮箱陆续收到了一些通知。先是纽黑文市宣布公立学校次日关闭,我孩子所在幼儿园也不得不做出同样的决定,然后是耶鲁大学艺术馆也宣布次日关闭,最后,先生来电告知耶鲁大学春假延长一周,学生宿舍清空,课程全部改在网上进行……


离开博物馆时,一位兼职老奶奶收到微薄薪资时,顺便问了一句:“闭馆期间,我们还会有薪水吗?” 我本能地想起了在贫穷线下挣扎的美国穷人。


三天后,一位一月份起在罗马度假,现在在那“抗疫”的邻居给我发来一篇刊登在《卫报》上的文章。文章里,作者是美国前劳工部长罗伯特‧赖希(Robert Reich),严厉地批评了美国总统川普的反应迟缓,指责美国没有真正的公共卫生系统,指出无论如何穷人将是最大的受害者。五点钟,我收到馆里邮件。疫情发展态势不明朗,大多数老美持有乐观态度,截至当时,所有邮件基本上都是提示三月底可能重启正常模式,具体情况另行通知。我立马给另一个团体发了一封邮件,建议取消下周的例行碰头会。一位曾经在耶鲁研究欧洲史,业已退休的队友幽默地回到:“我想象着我们将要穿着白色防护服,全副武装大步向前走。”


3月13日晚上十点半左右,一位在耶鲁大学医院工作的医生在一个华人群里善意地提醒,“纽黑文刚刚确诊了第一例,病人正好是我接诊的。患者是位老师,具体情况等待新闻报道。” 第二天中午,州政府新闻公布了四例阳性检测结果,不仅仅是一例。


3月15日下午六点左右,家里先后收到了耶鲁大学打过来的电话和短信提醒,所有员工居家办公,只有必要人物才能进出校园工作。晚上将近九点,我们又收到了一条短信,学校从16日中午起停止校内巴士运行。时隔几分钟,我们又收到了第二条短信,主校区校内巴士停止运行,但是往返主校区和西校区之间的巴士照样运行。这主要是考虑到远在另一个小镇的西校区还有一部分实验室需要运转,而大部分学生居住在纽黑文市市内。


严防死守下的无奈


相对于比邻的纽约州,总体上,康州政府的反应还是比较迅速的。韦斯特波特小镇宣布关闭学校时,具有流感症状的家长和学生还未得到新冠病毒感染的阳性确诊。一个朋友在位于该镇所在县(费尔菲尔德县)的大学工作。当时仅仅因为有学生家人接触过当时纽约州的重灾区韦斯特切斯特县确诊患者,加上之前该县又有一例医护人员确诊,在10日傍晚,朋友学校紧急宣布关闭,成为康州最早关闭的高校之一。事发突然,朋友说一点准备都没有。那周,耶鲁大学正值春假,但也正在那周,耶鲁大学及时做出了春假延长一周和关门的决定。

截至2020年3月26日,美国康州各镇的COVID-19确证病例图


自第一位从疫情中心地区回到学校需要进行隔离的学生起,耶鲁大学就采取了相当人性化的措施应对。这次,耶鲁大学依然如此。学校为学生预订返乡航班,并通过经济补助支付了所有本科生的旅费,对自行安排的学生也将给予补偿。针对一些选择留校的学生,学校另外妥善安置住处,提供食物和医疗卫生服务。考虑到在线授课效果有一定的局限性,学校规定本学期开设的所有本科生课程,成绩一律按照 “通过” 或 “不通过” 处理。即便我先生教授的一门本科课程早在二月底就已经结束了,也遵循此规则。针对尚未拿到终生教职的年轻教授,学校一律延期一年。

3月16日开始,耶鲁大学的生物系大楼几乎人去楼空,只有零星几位学生。第一天,学校一个街边餐车集中点还有午餐售卖。第二天,小餐车便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大楼里的咖啡厅还在营业。在某种意义上,耶鲁确实关门了,但是对于实验学科来说,有些实验是不可能完全中止的。细胞需要养,植物需要照顾,动物需要看护,如果停止一切实验,损失不堪设想。学校规定,教授可以向系里提出申请,获批后,必要人物可以照常进出办公室。

那周前几日,我先生还有同事带着孩子进入办公室。这是没法办法的事情,美国不像中国,很难找人看管小孩。一周之内,美国疫情发展越来越重,纽约州和华盛顿州先后被宣布为疫情 “重大灾区”。耶鲁大学的规定也随之更加严格,非相关人员一律不得进出学校大楼。再过一周,学校可能就要下发特别通行证,只有该证件持有人才能进出学校大楼。


耶鲁大学校园一处停车场一改往日“车满为患”的场面,图片为3月24日拍摄,由作者提供

对于独在异国他乡的留学生来说,这是一段比较难熬的过程。朋友T本科在美国就读,现在为耶鲁大学研究生一年级,处于上课和实验室轮转阶段。国内刚刚经历了一场全民战役,为了不让远隔重洋的父母担心,她不得不独自窝在出租房里。白天上着网课,偶尔和实验室开着网络会议,漫无目的地读些文献,晚上有时候只能读读小说消遣。另一位朋友C,也是研究生在读一年级,与T不同,她的专业是建筑学。虽然不需要泡在实验室,但她有几个项目需要前往意大利和非洲。令人担忧的是,新冠病毒几乎扫荡了全世界,意大利已经成为欧洲疫情最严重的国家,医疗系统崩溃,非洲情况未来还不明朗,她的研究项目很可能就此被迫暂停。

另一位来自以色列的博士后朋友,正和同在耶鲁大学工作的爱人期待第三个宝宝。当我们聊起近日感受时,他说:“学校关门,实验被迫中止,糟糕透顶,真心希望学校能够早日开门。但是,作为学校大家庭的一员,我们对这个社会有责任,尤其需要保护处于高风险的老年人。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我可以集中精力去做一些平常认为并不重要的事情:评审论文,或是争取拿到一些找工作急需的资格证书。最重要的是,我终于有时间好好陪陪孩子们。”第二天他又给我发来了一个MIT一位知名科学家的推特截屏,借此抱怨压力太大、事务繁杂和孩子在家,实在无法静心思考。对于家有幼儿又必须居家工作的年轻人来讲,孩子的看护确实成为了首要面临的问题。孩子看护,又因牵涉到幼儿园是否应该将提前支付的学费退返家长,还有老师薪资发放问题。这些都构成了美国目前丞待解决的一个重要社会和经济问题。

一位因参加韦斯特波特镇私人聚会而感染新冠病毒的患者


3月30日,《时代》杂志将对韦斯特波特镇的私人聚会进行了封面报道。一位美国朋友对此事评价道,“这简直就是一个耻辱!”

截至3月23日,这个占据康州不到1%人口的小镇,患病人数却占了患者总数的20%。一开始新闻报道说聚会参加人数为40左右,一位来自南非的客人回国后也被确诊。随着确诊病例上升,谣言四起,人们揣测聚会人数可能超过100人。《纽约时报》称之为 “Party Zero”(类似 “零号病人”的称呼)。随着其它区域的数字攀升,截至3月26日,这个小镇患病人数占康州患者总数的比例终于有所下降,为5%。但费尔菲尔德县的患病人数却占据康州患者总数的60%。

3月22日晚上八点左右,州政府下达了 “居家令”。之后,附近的两家美国中档连锁超市,Trader Joe’s 和 Whole Foods 开始遵守6英尺的社交距离规定,限定店内顾客人数,让顾客在门外排队分批等候。只要没下雨,街上依然有人散步和小跑。与中国不同,鲜有人戴口罩,即使在超市这样的密闭空间里。

3月25日,朋友转发了一条市里发来的短信:“大纽黑文地区已经确诊病例89例(注:26日纽黑文县确诊病例为156例,全州确诊病例为1012例),根据专家推算,没有被测试的病例可能高达两万。”

我女儿开始想念学校,想念同学。几位家长在临时建立起的 Whatsapp群里纷纷发来孩子们的视频。看着熟悉的小伙伴,女儿兴奋地说道:“Hi Etan,Kabir,Alma…… I miss all of you. I hope coronavirus is gone.” 她说出了全世界人民的心声:希望疫情早日结束!

 参考文献

1.纽约时报APP英文版。

2.https://www.westport-news.com/news/coronavirus/article/First-selectman-confirms-42-coronavirus-cases-in-15144488.php

3.https://www.thehour.com/news/article/Coronavirus-update-Number-of-Westport-party-15154139.php

4.https://portal.ct.gov/-/media/Coronavirus/CTDPHCOVID19summary3262020.pdf?la=en

5.https://www.theguardian.com/commentisfree/2020/mar/15/america-public-health-system-coronavirus-trump?CMP=share_btn_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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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版编辑 皮皮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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