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人、做票、割韭菜：被糟践的秀粉的一生

编辑：判官

内娱选秀被叫停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但在这场风波背后，鲜少有人将镜头对准“秀粉”。我们采访了几个秀芬，写出了这篇非虚构文章，选秀选秀，到底在选什么？

20××年3月的某一天，小桃走在街上，打开围脖，正刷着选秀出道的寒国女子组合12one的演唱会现场视频，感动于被骂“做票咖”但现在已经是“top line”的前寒担妹妹的舞台part又比别人多了整整12s，却突然看到下一条刷新是12个女孩子抱在一起宣布解散痛哭流涕的画面。

看着曾经一起熬过做票风波的女团突然解散，小桃也忍不住流下了泪水。关掉“迷途的寒流生活”的主页，小桃又打开了豆角小组。

寒流娱乐小组里，她曾pick过的选秀节目出道组忘拿one成员的新团粉丝们又在讨论谁才是新组合的核心成员。

她内心想着“大家都是一口煎锅上的糊bi了还在这里纠结谁是back的b谁是back的k吗”，手里却发出一行回复“小团人少，大家都很棒啦”。

正说着，突然一大堆微星弹窗轰炸了小桃膜已开裂的手机屏，小桃赶忙点开。这台五年前买的手机卡了一分钟后才显示出消息。

小桃追内娱选秀节目时认识的好友发来了一大串关于她们一起追的组合成员又一次在围脖上被女朋友放料的消息。

小桃嘴上念叨着要和好友一起反黑，事实上她早已通过做私生饭的另一个朋友得知了这一次还是真的塌房了。

小桃默默换回围脖，在超话里发了一大堆脱粉宣言，并在一只橘平台的购买链接里点了最新橘子的退款按钮。

过了还不足半分钟，她的围脖已经涌现了数十+的小红点，评论和私信都是不堪入目的辱骂与几条还算平和的劝删。

微星里，刚刚还对“对家”义愤填膺的“好友”立刻将矛头转向了小桃，小桃正想回几句劝劝对方，然而刚发出一条红色感叹号就已经在屏幕中央了。

于是小桃回到围脖，换成了大号，世界一片宁静，只有寒圈本命的几条“那年今日”博主还在发一些旧照。小桃感叹道：“唉，还有半年哥哥就要退伍回来了，那个时候我就不用再看选秀节目了！”

正说着，她走到一家奶茶店，决定从今天起对自己好一点，要把所有钱都花在自己身上。

排队的时候，她打开另一个围脖小号，首页刷出来桃厂新一季选秀《少年有你3》的选手30s自我介绍，和前本命蛮相似的长相与标准式真诚的笑脸立刻打动了小西，她立刻加入了这个选手的超话，开始浏览关于这个选手的一切。

队伍排到了她，店员让她扫码下单，她说：“麻烦，请给我一瓶甄果粒花果清乳！”

以上故事不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应该只是巧合。

如果说今年最惨的一群人是谁，那必定要属《青3》选手的粉丝们了。

节目前有大厂疫情爆发，中逢多个选手的出身争议，最后决赛关头碰上“倒奶”事件，可以说是诸事不宜。

节目组与参赛训练生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说，粉丝们的权益更是无人保证，为自家“哥哥”忧虑了整整半年，节目结束前夕戛然而止，艺人们之后的出路也变得非常不明朗。

在《青3》宣告中止后，各路小道消息似乎在证明，从此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选秀类综艺节目都不会再出现了。

而其实，《青3》和《创4》作为平台举办的第四届选秀节目，其IP源头韩国Mnet电视台《Produce101》也止步在第四季。

好巧不巧的是，这档在整个亚洲掀起选秀狂潮的PD模式选秀，中韩两国的节目最后都是因为涉嫌违法行为而结束。

韩娱是因为做票造假，内娱是因为《反食品浪费法》。

一切的源头，还要追溯到2016年。

《Produce101》第一季以打破经纪公司限制、完全由观众投票来决定出道组的全新模式退出。

观众与粉丝被冠以“国民Producer”的身份，号称所打造的限定女团是完全由粉丝来“企划”。

粉丝作为该选秀节目最重要、最核心的“唯一”决定者，被这种模式瞬间吸引。

《Produce 101》一经推出，即在韩国掀起轰动，而在中日及东南亚等地也引来大批拥趸，节目出道组“I·O·I”瞬间攀升为韩国最热门的女团之一，而决赛的第一名全Somi和第二名金世正也成为韩国当年最当红的艺人。

女团打了个好头后，Mnet趁热打铁，以全新制作人安俊英坐镇，迅速开展第二季男生版。

男生版播出后成为现象节目，全国各地对韩流文化热衷的粉丝都涌入《Produce101 Season 2》的热潮中，节目推出的Wanna One组合正式出道后刷新了韩国各大艺人人气榜单，所获得的重量级奖项和音源数据都堪称“新一代顶流”。

而有别于其他选秀淘汰即宣告艺途凉凉不同，该节目未出道的选手同样具有不可小觑的人气。在节目结束后，不少未出道的选手solo与组团出道的都获得了不错的成绩，至今在韩国活跃的团体中也不乏该节目未出道的选手。

于是中国也趁热打铁引进了PD模式。2018年，爱奇艺率先推出了《偶像练习生》，随后腾讯视频也播出了《创造101》。

两档节目的先后推出开创了号称“偶像元年”的内娱更新换代之年，“蔡徐坤”“孟美岐”“杨超越”“乐华”“练习生”“C位”“CP”“意难平”等名词从那一年开始成为热搜词条上最频繁现身的字眼。

而经过内娱的本土化改造，PD模式隐含的弊病也逐渐浮出水面。

PD模式最吸引观众的，莫过于其从选手正式与观众见面的第一天起，就完全由观众的投票数据来决定选手的去留。

导师只能对选手进入节目前的技能水平进行评级，在节目中只能担任辅导工作，而没有任何为选手增加票数的权力。

而选手除了粉丝的总榜投票数据之外，只能通过现场表演的名次获得加票。而现场表演的名次也依旧完全由现场粉丝观众投票产生。

相比于《超女》《好声音》这一类选秀节目，更多地由导师媒体团的意见、通过选择PK对象和复活机制等等形式来决定结果。

PD模式真正开创了从节目开始到决赛完全由粉丝观众“全民投票”决定出道选手的选票制娱乐。

观众真正体会到了自己参与培养一个素人从默默无名，甚至艺能一般走向娱乐圈顶流、舞台“王者”是什么样的感觉。

这才是相关利益方对PD模式最恐惧也最乐此不疲的地方。

PD节目与选秀艺人就像是船，粉丝就像是托起船的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在PD节目中可谓呈现得非常到位。

最开始让粉丝质疑其节目模式的，莫过于出道位的顺序与粉丝预期的不符。

特别是有别于韩国原版通过一号一票的短信投票形式产生数据，内娱因为“短信投票”形式与投票名头被限制，桃和鹅都采取了网络页面投票和购买会员卡、冠名商产品来加票的形式。

这种情况下，国内选秀的出道组就非常有赖于粉丝集资购买会员卡或其他票卡来集中加票的投入力。因此，国内选秀出道组的赛程外数据其实能非常好地体现出一名选手究竟有多少粉丝数量，而粉丝群体又能产生多少商业价值可以说一目了然。

反馈到节目中，就是节目所提供的排名数据与粉丝集资数据的差异有多大。

“桃选”“鹅选”的名头从内娱版本播出起就从未停过，然而因为“天娱”系选秀在投票内定上的前史由来已久，国内观众粉丝也默认了“×选”这种潜规则的存在，只得尽量努力保证自己pick不被“×选”卡出位。

《创4》被卡的庆怜

而韩国方面因为短信投票的收益被宣称投入了慈善事业，向来喜欢什么事先往“青瓦台”请愿的韩国观众就没那么好打发了。

早在韩版第二季决赛的时候，因为几位大热选手错失出道位就曾在韩网引起争议，但是因为第二季能够进入决赛的选手人气都相当高因此并未造成多大影响。

2018年，《101》刚在国内推广开来的时候，安俊英与日本AKB的创始人秋元康一拍即合，推出了《Produce 48》，在出道夜却令观众大跌眼镜，不仅赛期数据一骑绝尘的“小樱花”宫胁咲良没能拿到C位，不少在赛期大热门的选手都没能出道，而几个赛期数据并不出彩的选手却进入其中。

然而因为该节目播出时在韩国热度一般，出道组的大部分粉丝都是在出道后被吸引，因此观众的质疑没有发酵。

但是到了2019年《Produce X 101》决赛夜的时候，观众却发现有更多的不应当出现在出道组合X1成员名单中的非热门选手进入了组合。随后，在中韩网络上都发现了决赛20位选手的数据都是基于末位选手余景天票数的倍数产生。蝴蝶效应般，有关于PD节目造假的争议甚嚣尘上。

在韩国粉丝的不懈努力下，韩国警方与韩国广播通信审议委员会介入，确认了《Produce》节目四季以来全部造假的事实，抓捕了安俊英等人。

最终的调查结果中，前两季有个别名次被调换，而后两季的出道顺位则直接与投票结果无关，最终出道组分别有两人与三人实际上应当被淘汰。

PD模式造成的蝴蝶效应远远不止于一季节目、一个团体或者一部分相关责任人的自身问题。

在韩国，相当一部分没有成员参与过PD选秀的偶像团体粉丝，会认为是PD模式横空出世干扰了市场规律，使得自己团体按部就班的发展空间被空降的选秀红人挤占；

而国内节目也随着越做越大爆发出了更多的问题，《青》《创》所衍生的打投、集资PK和秀粉互撕也被认为是内娱风气越酿越坏的第一搅屎棍。

因为冠名商与商务的大面积介入、平台之间的对垒，国内的《青》《创》则更多的被资本所绑架。

两个节目从第二季开始都以奶商冠名，并通过购买奶票的形式为艺人投票，但粉丝实际上并没有与票数相当的饮品需求。

粉丝团为了制造积极向上的形象，通过集资直接购入的产品多半会以公益形式捐献，而黄牛等第三方直接出售的奶卡和印有投票码的瓶盖就造成了大量的产品主体囤积，也就形成了今年最令人叹为观止的“倒奶还盖”现象。

而资本除了通过产品与票数绑定的形式介入节目，实际上更多的焦点还是聚集于艺人本身。

原生经纪公司与平台之间有合作关系、家庭背景可以直接成为推手的艺人在选秀节目中变得更为吃香，这也就是所谓“剧本咖”“皇族”一类的选手。

节目一经开拍，这些选手所获得的节目份量与镜头就会远多于其他相对平凡的艺人。

2018年还吹捧着“海南富婆”辱骂着“全村骄傲”的全民制作人，可能还想不到短短三年间，像杨超越这样完全草根出身的艺人已经很难在各路资方与大制作公司的夹击下在选秀节目中出头，取而代之的则是“官二代”“逃二代”“毒二代”“拆二代”“赖二代”等等含着金钥匙的“薛蟠”们。

粉丝们省吃俭用拼命996挤榨出来的杯水车薪，转头又泼进了供给老板子女们唱歌跳舞追求“梦想”的洪流里。任谁看了，都会感叹自己深处在“红楼梦魇”中。

基于此，在综艺节目镜头前表现出来“追梦赤子心”“兄弟情深”不过是选秀艺人“才能”的冰山一角。“没有出道的话就只能回家继承千亿家产”的笑话在这些艺人们入行后令人糟心的专业技能面前就成了血淋淋的嘲讽。

真正在做梦的，是镜头前一个个的粉丝，她们用自己的青春、血汗、健康与快乐为想要成为下一个日薪208w大奖获得者的“二代”们织就跳板。

在大部分选秀艺人眼里，粉丝的辛勤付出与努力好像并不算什么。东亚偶像产业的特殊机制，偶像实际上承担了为粉丝造梦的工作。

但是内娱这些外形尚需要精妆打造的男艺人们，从对形象管理的不在乎开始，就将轻视粉丝贯彻到底，从“恋爱塌房”到各种违背道德违反法律的行为不断出现，都一步步拖垮了内娱偶像这个本就不牢靠的产业结构。

在101集资的背后，粉丝群体出现“海景房”诈骗、抑郁症自杀、贷款偷盗的消息其实不胜枚举。而甚至这些粉丝们的血泪也被节目组和艺人制造的更受路人关注的丑闻所掩盖了。

回到文章的开头，小桃的生存状态其实不过是众多当代粉丝的一个片段截取。

她们在用碎片信息所能提供的一点快乐，麻痹着生活中更私人的痛苦。

相信在经历了2021年这半年《青》《创》的跌宕起伏后，“小桃”们还是会继续追着星，继续被不理解追星的人攻击着，继续为自己那被攻击的爱豆们尽一份力量，最后在精疲力竭后脱粉，换下一个“更乖”的追星对象。

粉丝，不继续在追星上寻求一点精神慰藉，难道还要来桃罐头厂上班吗？

设计/视觉：VINC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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