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浓淡

淡为人间至味，须以岁月品之？

曾听大人说，以前的人很能吃肉。一年到头杀条猪，要是大家比着吃，一个壮年男子一顿能吃下几斤肉。看以前的人写几十年前吃肉的往事，说是为了公平，不伤和气，要“黑”吃肉。一锅肉端上来，大家团团围住准备冲刺，以关灯为令，灯一关，大家便可以抛开一切，尽情开动，只听一阵稀里哗啦之声传来，片刻后开灯，锅里就只剩一点汤水了。这情况在现在看来是很夸张了，看看那些上了些年纪的长辈，他们在如今的饭桌上衰老而平和，很难想象他们曾那么能吃，不像是人，竟像是某种远古巨兽。

如果那些饭桌上的传说都是真的，那么论饭量，如今在座的人当真都是辣鸡。

时代是会变的，现在饭桌上剩得最多的就是肉，越肥的肉剩得越多。过年的美食新衣，平时也可以得到，过年的幸福感被逐渐提高的日常生活水平冲淡了。年夜饭固然一桌好酒好菜，但也不会太稀奇。味道的变化，舌头知道。所谓的年味变淡，大概就是从饭桌上开始的。

年味就是一个氛围，而氛围的营造是需要一些仪式感的。春节作为一个节日，有一套参与的仪式，贴春联、放鞭炮、包饺子、串亲戚，包括看春晚……正是这些细节共同营造出了过年的氛围，也就是年味。

如今，或自然或刻意地，许多形式都被简化乃至摈弃了。这本来无可厚非，但结果的确使得年味随着仪式感的淡化而淡化了。其实形式未必肤浅，对于节日而言，必要的形式，就是意义本身。正如人与人之间的情谊，还是要经常有来往，才更亲密，要真的在一起，才更温暖，远方的一句问候，固然是真心，终究是远了。若要年味淡得不那么快，还是要积极地参与进来，保留一些仪式感。亲手包的饺子，总感觉好吃些。

当然，有些味道终将淡下来，但那样未必不好，说到底还是顺其自然吧。不能像小孩一样兴奋地游戏，安静地过几天团圆日子，彼此清淡地陪伴，也挺好。

一年又一年，许多人都在说年味淡了，既然有浓有淡，自然是因为有些味道忘不了，自觉不自觉地就会有比较。有资格说年味淡了的人，如酒，至少得有些年份了。感受与事实难免有出入，况且一般说来，年龄大了，本就会觉得生活的味道在变淡。因此，实际上的年味究竟如何，恐怕难有定论，各人有各人的味觉世界，历经同一个春节，那厅上的老人与院中的小孩，想必感受大有不同。过年也如饮水般，冷暖浓淡自知。

我小时候不爱吃肉，肥瘦兼搭的肉要分开，只吃瘦的一半。情感也觉得要清清淡淡，细水长流。到了一定年纪，突然变了，偏爱浓情蜜意，且无肉不欢。早就听说，淡为人间至味，须以岁月品之。只是不知为何，我年岁越增，越爱浓烈。

不过也不一定，味道总是在变的。自己究竟偏爱何味呢？现在哪里说得清楚。

鸡年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