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动了 30 次没有麻醉的外科手术

马里昂·西姆斯被誉为现代妇产科之父，他改造了阴道内窥镜，发明了阴道瘘的开创性疗法，建立了美国历史上第一家妇科医院。

但是对于他的试验对象而言，他是一个怪物：他将 11 位黑人奴隶女性作为「小白鼠」，进行了长达三年的人体试验——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

纽约市长召集的一个城市委员会决定，将这位美国第一家妇科医院的创始人的雕像撤出纽约中央公园。

▲ 一位工人正在移除西姆斯的雕像

图片来源：美联社

极度痛苦的人体试验

西姆斯发明了一系列针对阴道瘘开创性的疗法。阴道瘘是在女性膀胱和阴道之间的一个异常开口，这个开口导致尿失禁。而阴道瘘这种病在那个年代一度被视为不可治愈。

从 1846 年到 1849 年的三年期间，他在 11 个黑人奴隶妇女身上进行的外科手术，发明了治疗阴道瘘的方法。但他的治疗是通过一系列对黑人奴隶女性的无麻醉的、极度痛苦的试验完成的。

这些实验是现代医学的重要基础，就像奴隶制是美国工业发展的燃料一样，现代妇科医学也伴随着对黑人妇女的残酷折磨。

「我向这些黑人奴隶的主人提出了这个建议。」西姆斯在他的自传《我的一生》中写道。「如果你愿给我阿娜卡和百诗莉做实验，我会确保给她们做的实验或手术不会危及她们的生命。而且你也不会再为养她们花一分钱，但你必须要给她们付税金和给她们提供衣物。」

当然，协议里不包括在实验过程中免除她们的疼痛。

「露西极度痛苦」，西姆斯描述了一个病人的情况，他不得不从她体内把一块海绵取走，在西姆斯没有成功造好防止尿液渗透到她的阴道的导管后，他放置了这块海绵。「这是我做的非常愚蠢的事，露西奄奄一息，她可能快死了。」露西在西姆斯取出那块海绵后康复了。

西姆斯写道，他对露西做的手术是后来那些更成功的手术的基础。西姆斯取得的进步来自于数次极度痛苦但又不断重复的实验和错误。

「他在女奴身上实施的第一例手术是失败的。」纽约时报在 1894 年关于雕像献词的一篇文章中写道。这座雕像是表彰他作为一个医疗先驱，由他同时代的外科医生们出资修建的。「他在同一个对象身上一次又一次的重复做手术，终于，到第十三次手术上，他成功了。」

其中，对阿娜卡一个人，他就进行了 30 次没有麻醉的外科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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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自传里，西姆斯说他想帮那些奴隶，并且坚持她们是自愿的——不管这对她们意味着什么。

实际上，他隐瞒了他的实验对象的种族，在他的外科手术的插图中把他们描述成白人。

时代的产物？还是一种恶行？

近年来，历史学家，学者和社会活动家，联合起来审视西姆斯留下的遗产。

第一个对西姆斯进行严肃批评的是一位叫做贝克尔的历史学家，在他 1976 年出版的一本名为《只揭开一半的恐怖》的书中提到西姆斯，说他极端活跃，在有关妇女器官的外科手术上极端冒险，这种行为伴随着他的野心和自私自利。

但在随后的 1978 年美国妇科年会上，医生们轮流为西姆斯辩护，他们抵制贝克尔的书。其中最激烈是一名叫海斯特的医生，他说：「我不想重新评价西姆斯，我只想赞扬他。」随后，他宣布他所在的医疗机构，南卡罗莱纳医疗大学，募集了 75 万美元，为一张椅子命名为西姆斯，以纪念他的成就。

另一位医生比较温和地维护了西姆斯，他说那些对露西，阿诗卡等黑人奴隶的手术是为了给她们治疗，她们患的膀胱阴道篓是因为长期分娩导致的病症，婴儿的头部如果对产道进行长期压迫，一部分组织会因缺血而死亡，在妇女的阴道和膀胱之间会形成一个瘘管，她们无法控制自己排尿，这样会被社会排斥。她们被西姆斯治愈，应该感谢他。他的所作所为只是时代的产物，不是一种恶行。

医学教科书一直没有对西姆斯的行为提出异议。外科医生们依旧庆祝西姆斯的成就，没有任何批判的声音。

西姆斯的一位捍卫者是华盛顿大学圣路易斯的外科医学和人类学家沃尔。沃尔曾前往非洲调研膀胱阴道篓手术，他亲眼看见这种手术深刻地改变了这些患病女性的人生。

沃尔为西姆斯辩护道：「这些女性是自愿接受西姆斯的治疗，因为这种病对她们是一种折磨。」同样，沃尔也为西姆斯拒绝给他的黑人病人麻醉的行为进行辩护：「那个时代，麻醉并没有普及，一些外科医生为了让病人保持清醒也不会用麻醉。」

但另一方面，反对西姆斯的声音也不断出现。2006 年，阿拉巴马大学伯明翰分校移除了一幅将西姆斯描绘为阿拉巴马州医学巨人的画像。2 月，南卡莱罗娜大学悄然为被命名为西姆斯的椅子改名，董事会会议纪要甚至没有提到西姆斯的名字。「这项决议是承认这一历史人物的争议和偏向性，尽管他对医疗做出了贡献。」

她们的遭遇应该被人知道

在美国历史上，西姆斯的行为并不是独一无二的，从南部黑人妇女的非自愿绝育，到美国政府进行的黑人塔斯基吉梅毒实验，再到未经允许使用海瑞塔 · 拉斯克的癌细胞进行研究。美国的医学发展总是伴随着黑人的牺牲。

▲ 黑人女性海瑞塔死于宫颈癌后，在家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全世界的研究机构都在用她的细胞进行实验

图片来源：广西师大出版社

他 1883 年去世时，刊登在纽约时报上的讣告仅提到了他在治疗阴道篓的贡献，却对那些被用作人体试验的女性只字未提。

可能在 1883 年，忽视被奴役人们的后代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在 2018 年，她们的遭遇应该被人知道。

在西姆斯雕像旁边的匾上写着：外科医生和慈善家，妇科医院创始人，他的辉煌成就在全世界为美国外科医生赢得了声誉。这尊雕像代表着西姆斯一生获得的巨大荣誉，没有提到让他获得巨大成功的奴隶。

因为雕像被制造出来，是为了纪念英雄，而不是承认人类的弱点。

在西姆斯的案例里，他的辩护者认为他的贡献比过失要大的多。

实际上，西姆斯作为医生，也展现过人道主义的一面，在 1871 年，他所在的医院的董事会决定拒绝收治癌症病人，因为在当时，癌症被认为是一种传染性疾病。西姆斯在反对未果之后，自己筹建了一家专门收治癌症病人的机构。

也许，一个更为准确的描述是，如果没有这些黑人奴隶，他的贡献不可能实现，把这两者分开是不可能的。

西姆斯作为妇科之父闻名于世，尽管这些和露西，百特丝，阿娜卡无关，但正是因为她们的贡献，他才得到这种名声。

在投票之前，艺术史教授米歇尔认为应该雕像留在原地，「历史很重要，不要逃避。」

无论如何，应该正视那些在他外科手术刀下受苦的人，这样的话，其他人就会在治疗的过程中少受罪，并得到更多的照料。移除西姆斯的雕像并不是逃避历史，反倒是以更清晰的方式看待历史。

本文来自《大西洋月刊》，作者 ADAM SERWER，译者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