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
追寻陈寅恪遗稿的故事
和遗稿相关的三封信
我是上海复旦大学的一位老教师,现在为了有关陈寅恪先生遗著问题,冒昧地向您写这封信。
已故中山大学历史系教授陈寅恪,是我早年的老师。陈老师晚年著述中有篇《寒柳堂记梦未定稿》长文,是陈老师生平最后的一篇重要著作。当时本有清稿二份,并在六七年运动中失去。现在从陈师母的笔记册中查出,被历史系学生王健全拿走一份。册中并附贴王健全收据一纸,文如下:
历史系三年级学生王健全十二月十五日收到陈寅恪第七次交代材料同日收到《寒柳堂记梦未定稿》一份67.12.15
王健全现在海口市人民广播电台工作,本想由私人去信索讨,深恐其不肯交还。为此呈请想法饬令王健全即将《寒柳堂记梦未定稿》用信挂号寄还“广州中山大学西南区陈小彭收”以便早日刊入集中。
琐琐奉渎,顺致敬礼上海复旦大学 蒋天枢敬呈
我现已调至大百科上海分社工作,这次来昆明召开文学规划会,以为可以见到您,现听说您不来了,很遗憾。
复旦大学老教授蒋天枢为陈寅恪先生遗稿散失事写了一封信给习仲勋同志,我社印了一份《简报》现附上。蒋天枢先生原信已由梅益同志代转。
蒋天枢先生又给您写了一封信,更详细地叙述了陈寅恪先生在运动中遭受的迫害及遗稿散失情况,现附呈。
据蒋先生说,陈寅恪先在【生】于六九年逝世后,虽举行过追悼会,但当时四害横行之际,只是敷衍了事。迄今尚未给陈寅恪先生进行彻底的平反昭雪。
由于陈寅恪先生在学术界是个有影响的人物,现将情况反映如上。即致敬礼王元化手上十五日
文化大革命前,曾在上海市泰兴路文化俱乐部里晋谒聆教,不识周老还能忆及否?此后在运动期间备受“四人帮”迫害,往事真不堪回首。
现在将有关已故陈寅恪师生前被迫害情况,和遗著遭劫掠事奉陈如下:
陈师自一九六七年起,即遭受“四人帮”种种迫害,先后逼迫交代本人罪行,责令检查;甚至陶铸同志、胡乔木同志到中大去看他,都要作详细检查交代。有时气竭声嘶,仍被迫不已。甚至诬陷老人为外国特务。不分日夜,到住宅中抄掠,陈师母的首饰珠宝等被抄走后至今渺无下落。继又逼迫迁居小的住宅,书籍无法存放,由图书馆全部运走。即陈师所借我的《钞本牧斋外集》十二册(中箱本、二十五卷),亦混在师书中被拿走,函索,称“无有”,作罢。在种种迫害情况下,两位老人饮恨吞声。终于,陈师在六九年十月七日、陈师母在十一月廿一日,相继抱恨逝世。
在两位老人逝世半年之后,“四人帮”党羽所谓“专案组”者,借口“审查特务案件”,把家中所保存的新旧著作稿件,从陈先生小女儿陈美延手中,以威胁劫持方式全部拿走。后来又辗转被历史系取去。中经家属多次索讨,迄不发还。陈师仅有三个女儿,大女儿陈流求,成都人民医院内科医生。二女儿陈小彭、小女儿陈美延,分别在中山大学生物、化学系工作。直到七八年,大女儿陈流求向广东省政府申诉,中大历史系才于当年四月间将稿件发还家属。但诗集三册和其他零碎稿件尚未发还。
一九六四年夏,我曾到广州看望陈师,师当面嘱我,他身后给他整理稿件,以故家属把收回的稿件都寄给我。计有:《寒柳堂集》、《金明馆丛稿初编》、《二编》及《柳如是别传》等等。此传清稿、初稿共三十余册,约五六十万言,是陈师晚年花了近十年工力写成的。于明清间史事多所发明。将合成《陈寅恪文集》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刊行。
陈先生在写成《柳如是别传》之后,继又写出《寒柳堂记梦未定稿》长文,是叙写自身家世和生平的。据黄萱先生(她是广东第二中山医学院院长的夫人,任陈先生助教近二十年)讲:此文草成后,她曾亲自缮写誊清稿两份。不久黄即被历史系造反者驱逐回家,“不准再给陈寅恪当助手”。现此文原稿及誊清稿两份,均散失不见。近在陈师母笔记簿中找到一份当时历史系三年级学生王健全拿此文誊清稿一份的亲笔收据。王健全现在海口市人民广播电台工作。已详给习仲勋同志信中。此外,陈师母亲自缮写的诗稿三册,也希望周老能函商中山大学校党委负责同志(据说诗稿三册存放在校长室保险柜里),将诗稿三册交还家属。其他一些零碎稿件,据说存放在档案室保险柜或历史系箱子里。至于另外一份《寒柳堂记梦未定稿》现在谁手,还无法查清。在未交还家属稿件之前,所有稿件都经过历史系主任胡守为手,不识该文是否在他手里?
现在本人整理陈师遗著工作,尚有许多未做。身边所存陈先生昔年寄给我的一些诗稿,正在整理清写中。自己的《楚辞新注》等旧稿,也要花许多精力整理。年已七十有六,仅有两个女儿,都在外地工作,我老夫妇俩都已年迈,身旁无一人照顾。现在正设法调回湖南省轻工研究所工作的小女儿蒋忠垣一人,复旦已代为上报市革会组织,事已两年,迄未批复。不识周老能否代为从旁协助?年老力衰,目前即查找资料和缮写工作等,都需本人自做,时感心长力短之苦。琐琐奉陈,诸希谅。致
敬礼蒋天枢(印章)住址:上海复旦大学第十一宿舍十一号
遗稿的散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