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只自由的猪，比社畜强

文丨诗兰佩塔 审核丨菜包

排版丨鹿九

导语：我已经四十岁了，除了这只猪，还没见过谁敢于如此无视对生活的设置。相反，我倒见过很多想要设置别人生活的人，还有对被设置的生活安之若素的人。因为这个缘故，我一直怀念这只特立独行的猪。

——《一只特立独行的猪》王小波

在动画《冰菓》开场，主角折木奉太郎等人解开了千反田的一个童年谜团。

千反田爱瑠偶然得知失踪已久的舅舅曾是神木高中古典部部长。通过调查古典部的刊物《冰菓》，千反田等人揭开了45年前神木高中古典部神秘事件的真相。在1968年，神木高中的学生为了举办文化祭与校方发生冲突，冲突最后演变成校内学生运动，千反田的舅舅关谷纯成为学生组织的名义上的“学生领袖”。学生运动逐渐失控，导致混乱事件影响了学校秩序。最终，校方同意学生们的要求，在1968年举行了长达5天的“KANYA祭”。

关谷纯被学生们视为英雄，但半年后，作为“学生组织领袖”的他被迫退学。在退学前，他坚持将古典部社刊命名为《冰菓》。

神木高中究竟是以哪所学校为原型暂且不提，“1968年”这个时间点意图却是很明确，它指向那个席卷日本大江南北的运动，一股前所未有的昭和红色浪潮——全学共斗会议（简称：全共斗）。

日本共运时期涌现了许多备受瞩目的人物，其中包括我们熟知的作家、导演、动画制作人，如村上龙、村上春树、大友克洋、押井守、宫崎骏等。他们都经历过这个社会动荡时期，作品或多或少反映了那个时代的思潮和影响。

（大河内一楼老师最喜欢的《少女革命》同样如此，导演几原邦彦指出《少女革命》想要表达的主题之一，是后安保斗争时代日本社会的“闭塞感与绝望感”。）

进入70年代，日本经济进入黄金时代，社会各方面矛盾缓和不再尖锐，左翼失去大范围民众支持后各校的学生运动逐渐瓦解。当年的热血青年进入社会后，他们之中有些选择延续红色昭和梦。今年8月6日广岛核弹爆炸77周年，日本中核派在广岛游行，抗议岸田政府在77周年会上否认侵略战争，以及在广岛举行的G7峰会。

（中核派是60年代安保斗争的左翼延续，

虽然几经重组仍然坚持斗争路线）

大多数人则选择隐去当年的记忆回归生活，其中就有宫崎骏和他的自传电影《红猪》。

（额头上是机油不是弹孔，大家可不要误会了）

就在上星期，这部来自1992年的经典动画在中国大陆重映。不知道你是否去电影院重温了一番？

纵使三十年过去，它仍然闪烁着某种不言明说的光辉。

波鲁克·罗梭并不是从出生开始就是头猪，他本来是一名叫做马可·帕哥特的帅气的小伙。

（被涂掉的是马可，下面这位女性是他的青梅竹马，吉娜）

他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曾是意大利空军的王牌飞行员，在同战友们执行一项任务时遭遇敌机埋伏。在战斗到最后马可昏迷过去，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来到一处云海平原。

在他的身边，牺牲的战友们的战机一架一架缓缓地升起，任凭马可如何呼唤都不起作用，他们就这样一路往天上飘。

在高空中，有一条由各种各样数不胜数的战机群组成的“飘带”，它仿佛有磁力一样吸引着马可战友们加入它们，一起在高空中漫无目的地往前飘荡。

马可着急起来大声呼喊着战友们可是没有人答应，所有飞机融入到银河里，这群战友中有一位刚跟马可的青梅竹马吉娜结婚三天的贝尔里尼，马可还是他们的媒人。马可拼命拉动飞机摇杆想要救下贝尔里尼，结果上天只是让马可来给战友送最后一程，马可战机就这样沉入云海里。

等马可再醒来，发现那场战斗最后只剩下它一个人，在这之后马可陷入了迷茫，他对战争迷茫对人类迷茫，在迷茫中马可失去了自我，变成了一头名叫波鲁克·罗梭的猪。

变成一只猪的波鲁克不想再提起任何有关战争的事。当时世界正处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到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局势动荡不安，对于意大利一步步地逐渐法西斯化，红猪选择做一只游离于人类社会之外，自由翱翔于亚得里亚海上空的猪。面对银行人员询问是否愿意购买国债支持国家打仗，波鲁克选择置身事外。

介于波鲁克王牌飞行员身份，意大利当局一直在秘密调查他，昔日战友劝他早日归顺国家，红猪对此嗤之以鼻。

在与战友分开之后，波鲁克漫步于米兰街头，墙上的海报反映出米兰局势也非常不乐观，但似乎又映衬着红猪要走的路。

（“劳动者万岁”“消灭法西斯”）

他放下很多事情唯独没有放下飞行，波鲁克驾驶着一艘红色的战机，当起了一位亚德里亚海的赏金猎人。

（由于从小接触飞机，宫崎骏对飞行有着

一股执着劲，“飞行”更是他表达理想的手段）

马可变成了名叫波鲁克的猪，留下他的青梅竹马吉娜一个人独守在亚德里亚海的酒吧上，吉娜一共有三任飞行员丈夫，均牺牲在战场上。但是这些变故并没有打倒吉娜，她仍然化身为那位“所有亚德里亚海的飞行员都喜欢她”的女王，每晚都在酒吧上演唱那首《樱桃时节》。

《樱桃时节》（法语：Le Temps des cerises）是一首经典的法国革命歌曲和抒情歌曲。作品为由法国诗人让-巴蒂斯塔·克莱芒（Jean-Baptiste Clément）于1866年作词，剧院歌手安托万·雷纳尔1868年作曲所完成。

克莱芒不仅是这首深具文学价值的歌曲的创作者，更是巴黎公社时期的一位领导者。在巴黎公社的最后一天，克莱芒邂逅了一位年轻的女护士，名为路易斯。路易斯在战火纷飞中担任志愿者，无惧危险，坚持完成自己的任务。克莱芒劝她回家，但路易斯却无所畏惧的坚持完成自己的任务。

在巴黎公社沦陷后，克莱芒不得不度过10多年的流亡生涯，他跑到伦敦躲避内乱。在大赦的时机到来后，克莱芒终于得以回到法兰西，结束了漫长的流亡。1885年，克莱芒出版了他的诗集《那些歌声》，克莱芒为其中的《樱桃时节》添加新的歌词，并在在献词中写道：献给一八七一年五月二十八日(星期天)在封丹奥鲁瓦街垒勇敢裁斗的女护士路易丝公民。

吉娜的配音演员加藤登纪子，不仅用法语演唱了这首《樱桃时节》，片尾曲《偶尔聊聊过去的事》也出自她手。

加藤登纪子1943年出生在日据时期“满洲”的哈尔滨，日本战败后被遣返回日本。高中时代，日本学生运动盛行。受到东大学生桦美智子之死的触动，加藤登纪子进入东京大学后，在担任偶像歌手的同时，也积极参加学生运动，并与学生领袖藤本敏夫相恋。1972年5月6日，加藤登纪子与被判入狱的藤本敏夫结婚。《偶尔聊聊过去的事》，正是加藤登纪子为追忆那个青春年代所创作。

每天下午的时候，吉娜总会独自一人坐在她私人花园的亭子里，她有时候看报纸有时候看书，但更多的时候她将目光望向亚德里亚海。

虽然她坐在这是等心上人找她，但在等待的时候她在看什么？她在想什么？

她在想跟着心上人以后快乐的生活吗？还是说她在想那因为战争死去的三位丈夫？

她凭借强大的气场和手段让酒吧方圆五十公里内不得成为交战区。但是她做这些并不是为了什么权力与欲望，吉娜在跟自己打赌，她在赌一位心上人能主动找上她，而不是每天晚上由自己去酒吧的角落慰问独自一个人吃饭的他。

（那个人就是波鲁克，或者说马可）

她在餐桌上轻描淡写地跟波鲁克说着才刚刚传来的第三任丈夫死讯，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没有任何感情色彩。是因为吉娜的眼泪早已经流干了？还是说她在期待，期待着波鲁克能够安慰她？

她跟酒馆每个人都非常熟悉，天天叫嚣着要干翻波鲁克的空贼们见到吉娜都变成一个个害羞的小男孩，立刻许诺说不在酒店五十公里范围内开战。但她跟每个人都保持着相当的距离，唯独只把自己的心声透露给波鲁克。

似乎是三位丈夫死让吉娜对待感情更加被动，也似乎是因为战争的摧残，导致吉娜一直不敢向前迈开步伐。

波鲁克其实什么都知道，但是碍于自己的身份自己的过去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这份两人之间的安宁被一位叫做卡地士的美国男人给打破了。

由于波鲁克经常搅乱空贼的打劫计划而名震亚德里亚海，这位卡地士是空贼请回来对付赏金猎人波鲁克。同时他也十分好色，扬言要娶吉娜回美国。

为此卡地士甚至偷偷一个人翻进吉娜的私人花园去求婚，许诺自己回去会在好莱坞演戏提高知名度后参选总统，然后让吉娜当总统夫人。

（听到这里吉娜笑了，认为卡地士是一位“有趣的大男孩”）

通过演戏演进入美国政界的演员，除了“州长”施瓦辛格，还有一位就是1981至1989年连任两届的美国第40任总统罗纳德·威尔逊·里根。

（宫崎骏想让卡地士代表什么，不言而喻）

1937年4月，里根得到机会，参与了电影《费城故事》的试镜后，收到了华纳公司提供的为期7年、试用期为1年的合同，之后，里根出演了近50部影片。担任总统后，里根宣称“要把共产主义扔进历史的垃圾堆”，大肆增加军费让苏联深陷“军备竞赛”的沼泽里。

（电影最后，卡地士出演了一部经典美式套路电影的海报）

在波鲁克送飞机到意大利米兰维修的途中，卡地士很快啊，不讲武德，在波鲁克飞行路线上埋伏偷袭了引擎出故障的波鲁克（此时卡地士并不知道波鲁克的飞机有问题），回去后大肆宣扬说自己击落了传说中的“红猪”。

（每次看到这里时，对这句话仍然很感慨）

在飞机送进修理厂后，红猪惊讶地发现来修飞机的都是女人，甚至连年老的婆婆都要迈着颤颤巍巍的身子赶来帮忙。

在问起修理厂老板怎么回事，看着正在准备午餐的太太们，老板说男人们都出去找工了。

（结合后面剧情，有种解读是其实

男人们都已经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战死）

红猪似乎想说什么，但他只是问了一句就吃起了午餐，因为他已经打算不再跟人类扯上关系。

红猪是不会被轻易打倒的。

就是这么一个游离于人类社会外的猪，他遇到人生的转折点，修理厂老板的孙女菲奥。

菲奥是一名美国来的17岁天才飞机工程师，独自一人就担任了波鲁克飞机的设计与制图。在法西斯秘密警察已经查到自家头上后，菲奥强硬地让波鲁克带走自己作人质飞去亚里亚德海，这样修理厂就不会被法西斯政府查办。

他们一起在米兰的河流中一路滑行逃避秘密警察的追捕。

一起在空中跟随波鲁克军队朋友的飞机逃避包围圈。

在随后地相处中，菲奥了解了波鲁克的过去，喜欢上了波鲁克，相比起吉娜的踌躇不前，菲奥勇敢地表现出自己的爱。在以自己的婚姻为赌注让波鲁克振作起来对战卡地士时，她上前在波鲁克脸上亲上一口。仿佛象征着希望一样，想让波鲁克回到人类世界。

（波鲁克战友对此锐评：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菲奥能如此大胆开放，与她从美国而来密不可分。

一战时候，美国利用“中立”的有利地位大发战争财。充当双方的兵工厂，卖出大量的武器装备；美国还在战争期间对英法贷款，并乘欧洲交战国在世界市场上竞争力减弱的良机，扩大工农业生产，进行商品输出。

美国于1917年4月参加一战，然而仗打了才一年，1918年11月11日一战结束。靠在战争中积累下来的雄厚资金，美国不断地在技术上突破扩大生产规模，并对外进行资本扩张。

战争结束时，美国已从战前一个资本输入国变为资本输出国，由债务国变成债权国。到1924年，美国掌握的黄金总额已达世界黄金储存量的1／2，控制了国际金融市场。

（这种繁荣因为时任总统时柯立芝，

被称为“柯立芝”繁荣）

吉娜与菲奥两位性格截然相反的女性，或多或少代表了战后两地人民的差异：在欧洲人民不停地修复战争对自己的伤痕时，美国人民过上了富裕的生活。

出身在富裕环境的菲奥更加开朗主动，她的阳光开朗在波鲁克心里种下一颗种子。

相比起以往电影里，主角最后面临的十分悲壮，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决战，红猪和卡地士的对战要诙谐不少，双方先从水上狗斗到天上。

机枪子弹不够了就互丢工具。

工具不够了，双方十分默契地丢下飞机，在海里展开1v1公平公开肉搏。

电影到这里带来了一个矛盾点，如此喜爱飞行的宫崎骏，为什么在最后却放弃了飞行，将主角的决战设计成一个肉搏决战？

《红猪》上映于1992年，那时伴随着1990年代初东欧剧变、苏联解体对宫崎骏造成的震撼。“社会主义理想在现实中大幅塌陷，泡沫经济使日本政府在全球趾高气扬，这加剧了宫崎骏对现实的失望。”宫崎骏·高畑勋研究所所长叶精二如此分析。东欧剧变后，经常在漫画中把自己画成一只猪的宫崎骏，以此为理念拍完《红猪》。

（宫崎骏自画像）

宫老一身都在用飞行表达理想与出路，然而这个理想与出路随着那个红色政权陨落变得扑朔迷离。宫老爷子自己也迷茫，但是既然无法找到其他方式，那么宫老爷子决定返璞归真，决定用人类甚至不叫人类，在会制作工具之前，最早会使用武器——拳头与身体。在电影最后，让双方以这种斗争方式，为本次决战画上句号。

波鲁克最后凭借自己顽强的毅力战胜了卡地士，在吉娜赶来告诉众人意大利空军要围剿比赛地点后，波鲁克毅然决然要吉娜带走菲奥，不能让菲奥继续跟着自己浪费她的青春。

她虽然因为波鲁克的过往而爱上他，但菲奥似乎并没有理解他的过去，她只是单纯地认为波鲁克只是在逃避自己。

在离别一刻，菲奥将脸凑了过来，将自己的初吻送给这位执迷不悟，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红色猪头。

（猪头被资产阶级小姐给拿捏了（悲））

在这一刻，波鲁克仿佛想通了什么，就这样直直让吉娜飞机的机翼将自己打翻在水里。

在电影片尾，宫崎骏用了一个小小的彩蛋，暗示这位叱咤亚里亚德海赏金猎人放下过去，回到了吉娜身边。

（注意那架红色飞机，在白色飞机上

的是接管自家修理厂的菲奥）

经历了全共斗后日本青年，都或多或少主动地被动地像红猪结局一样。前不久10月11日，日本前赤军领袖重信房子之女重信五月，应日本TBS电视台邀请作为评论员解读巴以冲突一事。

（此举引起以色列驻日大使强烈不满，

其在记者会上公开谴责TBS电视台）

此举将游离于大众视线之外的重信一家重新拉回公众视野。早年重信房子加入了赤军，随着赤军派在日本的瓦解，重信房子去了阿拉伯，凭借着出色的领导能力，成为了赤军的首领。1972年5月30日，由解放巴勒斯坦人民阵线和3名日本赤军成员所策划并在以色列特拉维夫机场执行恐怖袭击，造成28人罹难与80人受伤。

（重信房子年轻时照片）

重信房子于90年代中期经中国潜回日本，2000年11月身份暴露，在日本大阪被捕后入狱被判20年监禁。2001年，重信房子在狱中宣告解散日本赤军。

（重信房子被捕图）

2022年5月28日，时年76岁的重信房子刑满出狱。似乎在监狱里重信房子“悟道”了，在被释放后，她接受了采访，首先为那些不相识的人们带来的伤害道歉，并表达了“半个世纪前，因为我们优先考虑我们的战斗，如劫持人质等，对素昧平生的无辜民众造成了伤害。”重信在服刑期间经历了4次癌症手术，她还表示：“未来，我将专心治疗（癌症），致力于康复，了解世界和日本，学习新的生活方式。”

或许重信房子年老了，自知时日无多，很多事情已经看开；也或许她在等待一个时机，等待盘旋在日本上空的红色幽灵重新苏醒。

参考文献：

[1]Stitch四弦琴  《红猪》：一只承载宫崎骏飞行梦想和浪漫人格的猪 GCORES机核2019-04-28

[2]支菲娜  宫崎骏：别妖魔化我，我不是艺术家  南方周末 2013-09-19

[3]NHK 日本赤軍の元最高幹部 重信房子元受刑者が刑期を終えて出所  NHKニュース 2022-0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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