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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为「鬼城」拍了一部电影,充满煎熬与绝望

鲸鱼 奇遇电影 2020-02-27




看《老兽》绝对是我这几天在FIRST最煎熬的一次体验。


做放映的万达七号厅一向供冷不足,一走进去就给人闷热的躁郁感。上百号人坐在位子上,吞吐着彼此的二氧化碳,紧盯着眼前的银幕。随着影片中的人物随着一直往低处走,笔直地扎入绝境。


孤傲的“老兽”,老杨


主角老杨,也即“老兽”,吃喝嫖赌样样玩遍,还拿走瘫痪老伴做手术的钱去充朋友义气。


他的儿女万般无奈,最后只能绑住他,强签了一份协议书。愤怒的老杨把儿女告上法院,誓不调解,于是他的一对亲儿子,各自被判了半年刑期。


老杨也不是没有后悔过。身无分文的他搭便车出远门去找小女儿借钱,想补回老伴的手术费。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伤害别人已经成了他生存下去的方式。


家人对老杨的看法越是糟糕,他就越发的浑身带刺。鄂尔多斯两个卖房男人举着传单,挡住他走路,他一句“x你妈的”,换来一通暴打。


空空的鬼城里没人看见倒地流血的老杨。


这倒也好。孤傲的老兽不需要虚伪文明的扶助。扔掉被糟蹋的香烟,揣好一小沓钞票,他爬起来继续行走。


但这次,他选的路无法回头。


108分钟的《老兽》是如此绝望,以至于连时间都好像走慢了。尽管影厅里没人提前离场,但在影片过半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一种烦躁感四处弥漫。


安静的7号厅里,粗重的叹气声此起彼伏,人们用纸片扇风的幅度越来越大,而坐在我后面的观众显然在不断变换姿势,他/她时不时踢到我的椅背,好像总也找不到让自己舒服的方式。


怎么可能舒服呢?


我觉得即使是躺在天鹅绒上,吹着足量的冷气,吸收清新的空气,《老兽》的黑暗势力还会是压倒式的。


而最恐怖的一点,莫过于,我们心里都明白,影片的“黑暗”不是为达到戏剧效果而虚构的。


很抱歉,我们每天面对的现实,可能比魔幻主义还要魔幻。


点开每天的社会新闻,随便读两条资讯,你就会明白为什么导演兼编剧的周子陽,要用“现实主义”形容自己的风格。


而当现实越来越不可思议,越变越荒诞,近乎魔幻的超现实景观也会自然而然地出现。



老  兽

2017

编剧 / 导演: 周子陽


导演周子陽的家乡就在《老兽》的取景地,鄂尔多斯。这里曾被媒体称为“鬼城”。他说这是影片中一切超现实元素的来源。


2004年,当地政府在康巴什荒漠投资50亿,想建起一座新城。那里有地标性的剧院、文化中心、会展中心,也有博物馆和图书馆,但却没有超市、学校或医院。因为那里没有人。


计划里的鄂尔多斯新城,可以容纳100万人。而据统计,在2010年,那里的人口数为2.86万人。这不到三万个人,散布在32平方公里的土地上。而这还只是中心市区的面积。整个康巴什新区总共占地352平方公里。


由于楼盘空置率高、人口少,媒体称鄂尔多斯为“鬼城”


《老兽》里的老杨曾和朋友站在一栋毛坯房里,看着窗外的楼盘。


“我也投过那里。”老杨把自己花毕生积蓄买来的废物指给朋友看。朋友手里牵的骆驼,正契合这人造的荒漠。


除了骆驼,动物的形象在《老兽》里经常出现。洗浴中心的复合板墙壁里困着乌鸦,街边的小汽车上蹲着吃虫的母鸡,老杨在一次早泄之后看见了梦中的白马,内蒙古常见的奶牛则以任人宰割的畜生形象出现。


在映后问答环节,周子陽提到了《老兽》的四个结构。动物只是其中之一,代表被压抑的生命。其他结构分别是植物,城市和人。


这四个结构彼此互文,组成了一个死局


内蒙的植物多半尖锐带刺,像沙棘草一样,靠扎在动物或人的身体上繁衍生息。这是它的生长环境决定的。


这正对应了,被房地产泡沫的幻灭和妻子瘫痪的打击,改变了的老杨。看不到出路的环境让他变得只能靠伤害周围的人,获得活下去的勇气。


由无休止的伤害和折磨带来的,是生命尊严的螺旋下降。最后,老杨将已经无药可医的妻子接到家里,向她提出了一个建议。这个建议是绝望的,也是他们仅有的。


《老兽》导演周子陽,内蒙古鄂尔多斯人,毕业于大连民族大学设计学院。2007-2008为光阴故事电影工坊合伙人、导演,2013-至今为麻雀创意事务所创始人、导演


在媒体场的访谈中,我问周子陽,在写剧本时有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的结局。比如,一种超脱,或一种出离人物惨淡现状的超现实。


但他很肯定地回答道,“我没有。我没有想过别的结局。现实就是绝望的,我不会去故意营造一种和解。”


但不绝望,就一定要和解吗?除了老杨的选择,影片就不可能有别的结束方式了吗?


对此,周子陽的答案依然是斩钉截铁的“没有”。显然,对现在的他来说,绝望就是绝望,它不可能被上扬解决。


周子陽说自己在20岁左右的年纪,经历了一场人生的变故。那段时间他总会做一些梦。老杨那场白马的梦就来自于他。他还记得,在那场梦醒之后,他哭湿了半边枕头。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人眼所看见的,未必是真实的。”



类似的超现实意象在《老兽》中还有几处。周子陽在剧本里精心设计了它们的出现,希望这份超现实能映照老杨的心理。比如,墙内的乌鸦被老杨捉出放飞,就代表一种救赎。来自于内蒙捉鸡人形象的白衣人,就暗示着老杨的痛苦。


“我希望我的影片能兼有戏剧性、故事性和哲学性。”偏爱呈现绝望的周子陽应该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而且他认为自己的电影必须是批判的,这或许能解释我在观看影片时的煎熬。


不论是影像还是故事,《老兽》真的没有一丝温度。乍现的亲情和爱情(?)也只是幻灭的前兆。


困窘的老杨


至于片中主角老杨。实话说,我真的喜欢不起来。虽然在故事设计上,我能猜到他也有温和重义的过去,但在影片里,我们只能看见他晚年的叛逆与浑噩。映后问答前,赶来主持的李子为直接把老杨称作“老混蛋”。


所以,我忍不住问了扮演老杨的涂们老爷子,怎么看待这样一个老杨。


他说,“改革开放之后,经济变好了,但不是所有人都富了起来。老杨这个角色是真实的,所以我一看剧本以后,就喜欢上了他。”


在涂们看来,尽管老杨在电影里可谓“作恶多端”,但他流露的事真情,做的是真事儿。而属于他的这种浓烈的“真”,是现在很多人都丢失了的。这种伴随暴力的直率,倒让老杨有了点西部浪人的意思。


虽然鄂尔多斯在干燥的北方,但它的辽阔和荒凉,的确能和老西部片里的氛围对接上。


虽然《老兽》的色调是惨淡泛白的,完全没有西部片里温暖的沙土色,但它的配乐,采用了宋雨喆用曼陀铃等异域乐器演奏的拨弦声。周子陽说这种西部质感,正贴合他原本的想法。


值得一提的是,作为大忘杠和木推瓜核心乐手的宋雨喆,在创作词曲时既有很尖锐的批判性,又有浓烈的佛/道教的意味。由此而来的空无观,可能就藏着我所寻找的“另一种结局”。


但它也不是向生的,而是向着顺应宿命的轮回。从这个角度来看,也许《老兽》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黑暗。


访谈结束后,周子陽说《老兽》会上映的,但还没有定档。


等到它重返大银幕时,我可能还会作死地再去二刷一遍吧。虽然这片子看下来是真的很煎熬,但大概只有究竟绝望,人的精神才能涅槃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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