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蕾终于出新片，这片等了五年
昨天，上海国际电影节正式公布2019年金爵奖主竞赛单元的入围片单。
15部入围名单里，有3部中国电影，其中包括期待已久的《春潮》。
距离《春潮》上次发声，已时隔5年。
有人说，这可能是今年下半年最期待的国片之一——
这是郝蕾的新片，还有一向戏好的金燕玲，而且导演的名字虽然有点陌生，但关注中国独立电影的，一定知道她，杨荔钠。
1
《春潮》的镜头，对准的是中国式关系里的「原生家庭」问题：
冬天的北方，一个典型的中式家庭：金燕玲、郝蕾和曲隽希，在片中扮演姥姥、妈妈和外孙女——虽然大家各自带伤，但因为亲情关系而被迫捆绑在一起生活；
身为记者的郭建波（郝蕾 饰），在报道一系列社会负面新闻时，既揭开了自己的伤疤，也戳穿了姥姥纪明岚（金燕玲 饰）的暗伤，两人关系一度紧张；
再加上谙熟成人世界法则、极力想调和外婆与母亲矛盾的小女儿郭婉婷（曲隽希 饰）穿插其间，母女三代人的关系互相纠结在一起。
大多中式家庭的矛盾就来源于此，三代女人各有各的性格和诉求：
外婆代表老一辈，希望得到尊重和威严；妈妈是当代女性，一心扑在工作上，而忽略了家庭细节。只有早熟的小女儿夹在中间充当长辈们的调和剂。
中国式关系里的「原生家庭」问题，是一场代代相传的负担，我们最真实和最深刻的模样和性格，几乎都能在这里找到根源。
比如微妙又复杂的「原生家庭」：妈妈往往会是女儿过不去的门槛，女儿又经常会成为妈妈的复刻。
一代又一代，循环往复，不可避免。
杨荔钠看到了问题，尝试带来解药。
从顽固不化的冬天，拍到春暖花开时节；在电影开头提出问题，在故事结尾又给出答案——成年人伤口愈合，孩子也做回自己。
从兵戎相见到握手言和，这当中百转千回的曲折，如何能让观众信服并治愈，便是最让观众期待的地方。
正如出品人李亚平说的：
如果没有这样的观影情境，我找不出更好的能让我们拥抱彼此的机会。像所有中国式家庭一样，我们都倔强强势，在不同的人生阶段各自奔波，在意给予对方的物质和空间，却不愿意把内心打开给对方。
帮杨荔钠讲好这个故事的幕后班底，各个都来头不小。
比如剪辑师：廖庆松，他同时也是这部电影的监制。
廖庆松曾获亚洲电影大奖最佳剪接奖、第 39 届金马奖年度最佳台湾电影工作者奖等殊荣，被誉为「台湾新电影的保姆」。
侯孝贤的《悲情城市》《刺客聂隐娘》都出自他手。
除了廖庆松，《春潮》还有一位监制，市山尚三。
从1994年起，市山尚三就开始与侯孝贤合作，相继担任《好男好女》、《再见南国，再见》、《海上花》等多部影片的制作人。
2000年之后，又与贾樟柯结缘，先后在《站台》《天注定》《山河故人》《江湖儿女》等电影里担任制片。
除了强大的监制阵容，《春潮》的摄影师包轩鸣，同样不可小觑。
观众刚在影院里见识过他掌镜拍摄的《风中有朵雨做的云》。这位美籍摄影师跟杜可风一样，是台湾金马奖、香港金像奖的常客。
以及录音师杜笃之为这部电影保驾护航，使得这部电影从内到外皆属大师风骨。
2
《春潮》的主演，是郝蕾和金燕玲。
郝蕾的表现力有多能打无须多言：中国女演员这么多，再无人似她这般绝，能把女性角色演得如此决绝、轰轰烈烈。
即便是她站在话剧舞台上清唱了半首歌，突然翻出来也会被影迷当做沧海遗珠。
在关于她的众多评价里，孟京辉的说法最贴切：「郝蕾是用灵魂演戏的人。」
而这次跟她对戏的，则是老戏骨金燕玲。
金燕玲出生在台湾，福地却是在香港，是个人生跌宕不输电影的演员：
她17岁唱歌出道，19岁转行影视，21岁嫁到英国，6年后离婚回港再投入电影圈，与许鞍华、关锦鹏、杨德昌等大导演均有合作，是他们的御用女配。
从影40多年，金燕玲参演过90余部电影，其中很多都是极其重要的华语电影，比如：八十年代的《倾城之恋》《女人心》《地下情》《人民英雄》是香港电影新浪潮印记；
▲1985年关锦鹏执导的《女人心》，也是一部非常精彩的经典
《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独立时代》《麻将》《一一》见证了杨德昌的传奇电影路；《宋家王朝》《玻璃之城》《心动》《半支烟》则成为了许多人上世纪末的文艺片启蒙。
▲金燕玲是杨德昌铁打的女配。《牯岭街》中，她与张国柱（张震父亲）一起扮演小四的父母
在这些电影里，其中有6次入围台湾电影金马奖最佳女配角，2次得奖；9次提名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女配，3次得奖。
第一次拿奖是关锦鹏的《地下情》。
当时配戏的有周润发和蔡琴，还有刚出道不久的梁朝伟和温碧霞。
在《地下情》里，金燕玲饰演的是个来自台湾的歌女，事业困顿、生活多艰。
这与她17岁到香港做歌女的经历太相似，所以她觉得演出好自己就行。关锦鹏却觉得这不是他想要的角色状态，沟通多次都无果。虽然拿了奖，但彼此都心有芥蒂。
多年后接受采访，回顾这件事，金燕玲很开心，说自己前不久吃火锅时刚跟关锦鹏「冰释前嫌」。
她解释说最大的原因是「我和导演都不知道要什么：我的演出不是关锦鹏要的，但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第二次拿奖是尔冬升的《人民英雄》。
▲《人民英雄》里的梁家辉和金燕玲
在这部改编自《热天午后》的电影里，金燕玲扮演的是狄龙在狱中坐牢的女友。
虽只在电影结尾前10分钟出场，气场却是整部电影最强的。
尤其在与狄龙面对面的时候，观众甚至可以感受到手握枪支的狄龙，整个人都处于颤抖的状态，而这种压迫感的源头，就是咄咄逼人的金燕玲。
第三次拿奖是杨德昌的《独立时代》。
▲金燕玲在《独立时代》里的这句台词，让很多人心有戚戚
《独立时代》是金燕玲第二次跟杨德昌合作。第一次合作是《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从怀孕到生产完，杨德昌两次发出邀请，让她在电影里给张震演妈妈。
「他不喜欢用职业演员，却很欣赏我，这是我一直很骄傲的事！」
提起杨德昌，她就会很开心——在杨德昌为数不多的作品里，金燕玲就参演了4部：《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独立时代》、《一一》和《麻将》，是杨德昌电影里出镜最多的女演员。
这之后，金燕玲再次拿奖，已是22年之后的《踏雪寻梅》。
关于这个角色，金燕玲坚持她在歌厅工作时要穿红色旗袍。
这也成了「美凤」在电影里最耀眼的时刻：她一袭红袍轻歌曼舞，既为全片压抑冰冷的底色投射出温馨，又凸显了这个角色在破败生活里努力求存的欲望。
「这是一个求生存的女人。」金燕玲如是评判。
《踏雪寻梅》后，金燕玲凭《一念无明》，拿到了第五座奖杯。
▲《一念无明》里的金燕玲
曾志伟邀请金燕玲参演《一念无明》时，剧组只给了她一天的档期。
戏份少、时间短，但金燕玲却奉献了堪称从影来最精彩的表演：长期患病、精神失常，被过去缠绕，内心痛苦却身体瘫痪，只能痛哭和嘶吼——这种近乎疯狂的病态，成了故事逻辑的起点。
事后聊到这个角色，金燕玲坦言想到了的过往：「电影里的母亲吕婉蓉，和我的母亲，都是不开心的人。」——这两个有着相似度的女人，为她提供了表演的维度。
▲凭《一念无明》再次拿到金像奖的金燕玲
丰富的人生经历，和她对「母亲形象」多次成功的诠释，相信《春潮》里的金燕玲，会再次让我们感悟到亲情的震撼。
3
除了上述阵容，能让观众如此期待《春潮》的关键，还有它的导演杨荔钠。
杨荔钠，知道的人不多，但你一定看过她的作品。2000年贾樟柯那部经典的《站台》，她是女主之一。
其实再早点，1999年她就凭一部纪录片《老头》，奠定她是中国独立电影最早的先锋人物之一。
2000年，贾樟柯正是因为喜爱她的纪录片，就邀请她出演自己的电影《站台》。
在《站台》里，赵涛是女主角，杨荔钠演她的闺蜜钟萍，和梁景东扮演的张军搭成电影里另一对情侣。
那张广为流传的《站台》经典海报上，一个是赵涛，一个就是她，可见她在电影的分量。
1999年，杨荔钠全程用DV拍摄，奉献出了一部震撼人心的纪录片《老头》。
没有任何准备，不带一丝修辞，起因不过是她天天看见一群老头在她家门口聊天。她越听越觉得有意思，就拿起DV留住了这份冲动。
这边是几个老头每天在树底下唠嗑。
那边则是上了年纪的老两口，一边拌着嘴互相抱怨，一边陪着对方穿衣吃饭彼此照顾。
还有独居老头，靠着半瓶啤酒，一床棉被，悠然自处。
老人们在生命将近时的孤独与乐观、悠然自得与无限悲凉，在杨荔钠完全白描的镜头下被真实记录又莫名放大，把观众震撼得避无可避。
那是1999年，赵忠祥的春晚贺词，从独居老人空屋的电视里传来——欢庆春节的呼声，与老人孤寡的处境，产生激烈碰撞，此等化学反应让人不禁潸然泪下。
用镜头记录最直接的生与死，和最鲜明的乐与悲。
她就是要通过真实记录的方式，为过度粉饰的世界卸妆，不仅让观众见识到真相的世界，更要替边缘人表达最真切的诉求。
这当中既有跳广场舞的大爷大妈、参加过抗战的老人，也有她的家人。
2000年，她把镜头对准亲朋，向他们追问自己父母离婚的前因后果——这就是《家庭录像带》。
2008年，她再次把镜头对准老年人，拍摄了纪录片《老安》。
故事主角叫老安，年届九旬，经常到天坛公园跳广场舞，与一个姓魏的舞伴渐生好感并相互照顾。老安生病住院后，开始时魏姓老太还去看他，后来直到老安出院，她都没再出现，因为老安住院期间，老太突发脑溢血去世了。
知道真相的老安心情沉痛，只好到公园里继续跳广场舞排遣情绪，结识新的舞伴、继续新的生活。
杨荔钠是个擅长在平淡无奇的现实生活中，发现惊心动魄时刻的导演。
关于生与死、爱与欲，都是她影像里时常浮现的主题。
应该说，《春潮》对「母女关系」的关照，与她自己的现实生活休戚相关：
个性独立的她，不仅独自一人生活，还独自一人抚育女儿；与女儿的关系，是她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
「我喜欢用相机凝视自己的女儿」——对杨荔钠而言：母亲总能在女儿身上，发现自己，她们来源于母亲，却又如此独立、完整。
这次的《春潮》，可见杨荔钠牟足了劲：班底是大师级的成员，故事是她擅长的「老人与家庭」，演员则是郝蕾和金燕玲。
这样的阵容，这样的演员，除了期待，还能说什么呢？
作者 ✎Vivian
编辑 ✎ 清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