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政公平法案名存实亡？我看未必！| 专栏
围绕曼城与欧足联因财政公平法案（FFP）而起的纠纷，尽管以「蓝月亮」的逆转取胜而告一段落。但关于FFP的讨论，还将继续下去。
而对于欧足联来说，如何恢复公信力，才是他们短期内面临的最大难题。
特约作者： 橘乐 CFA/CPA
编辑：殷豪男
7月13日，国际体育仲裁法庭（CAS）宣布宣布撤销曼城的欧战禁令，一时间社交媒体被引爆。而欧足联更是颜面扫地，苦心推行多年的财政公平法案（FFP）被堂而皇之的绕过，「R.I.P. （安息吧） FFP」成为了推特「热搜」话题。
从目前流出的各方面消息来看，曼城禁赛被驳回的原因主要有两方面：
1. 欧足联在判定曼城虚增赞助收入时使用的证据有瑕疵，不足以证明事实成立；
2. 做出判罚所依赖的证据超出了欧足联规定的五年追溯时限。
目前来看，剩下的1,000万处罚仅仅是针对曼城在调查中的顽抗态度。从程序正义的角度看，在顶级律师团队的保驾护航下，曼城安然渡劫，已是顺理成章。
从以上分析可见，欧足联的确在惩治曼城方面做出了一定努力，试图以「涉嫌欺诈」为名绕过追溯期限制（自行车名将阿姆斯特朗案有先例），奈何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而FFP作为一项备受争议的政策，面对富豪球队时「唯唯诺诺」，处罚其他俱乐部时却「重拳出击」，质疑其合理性和必要性的声音也空前响亮。
FFP到了该寿终正寝的时候了吗？
01
足坛为什么需要FFP？
如果只局限于足坛的头部俱乐部，FFP自然成了维护既得利益者、阻断新兴球队上升通道的工具。要搞清楚FFP诞生的时代背景，我们需要把目光投向广大中小足球俱乐部。
据欧足联统计，2011年欧洲718家顶级联赛的俱乐部共亏损17亿欧元；而在FFP实施前，欧洲54国顶级联赛中只有8个联赛能够盈利。
金元足球扩张的速度过于疯狂，顶级俱乐部风光的背后，是中小俱乐部散漫经营的悲凉。
开启新世纪金元足球时代的阿布拉莫维奇
2010年，卡塔尔王室成员阿卜杜拉-阿尔塔尼买下了名不见经传的西班牙球队马拉加。接下来的故事就像游戏玩家常做的一样，挥舞支票、签下大牌球星，12/13赛季马拉加一鸣惊人闯入欧冠八强。
可真实世界不是游戏，当砸入真金白银却没有得到想要的当地资源时，土豪也会心灰意冷，之后缩紧银根的马拉加于2017/18赛季降级，如今位列西乙末流。本赛季西甲联盟甚至一度发出最后通牒，倘若无法得到足够注资，下赛季这支曾经的欧冠八强球队就将被勒令降入业余联赛，无异于解散。
说到FFP，马拉加的例子总会被提及
无独有偶，俄罗斯富豪克里莫夫和他的安郅-马哈奇卡拉，也曾在转会市场呼风唤雨，如今可怜的安郅同样在次级联赛厮混。
其实FFP的初衷并非限制头部俱乐部的投资自由，而是防止俱乐部为「疯一把」而进行不理智投入导致濒临破产的局面。一个俱乐部的消失不只是一支球队的消失，更代表一个地区足球文化的消失，而这样的损失本不必发生。
而在经历虚假繁荣后面临大批俱乐部退出潮的中国足球，对此本应有更深刻的体会。
新辽足延续火种？球迷未必答应
就在七月初，2012/13赛季英格兰足总杯冠军维冈竞技也宣布进入破产托管程序。这家上赛季「仅」亏损920万英镑的相对「健康」的英冠俱乐部，账面仅有对前股东的借款，却在新东家入主一周后离奇地被放弃。
无论动机如何，香港人的确通过了EFL所有者审查标准。然而，再完善的审查也查不出人心。保级本无虞的维冈面临EFL高达12个积分的处罚，除非最后几轮奇迹发生，否则即使有下家大发慈悲接手，下赛季也只能英甲相见了。
此时苛责EFL所有者审查机制的漏洞，已经意义不大。英冠聚集了一堆为了升超而「梭哈」的赌徒，系统性亏损由来已久。2018/19赛季英冠俱乐部工资/营业收入高达107%，总税前亏损从2015/16赛季的6000万一路飙升至3亿英镑，出现维冈这样的悲剧并不稀奇。
2013年，维冈竞技在决赛战胜曼城爆冷捧得足总杯
我们总是习惯于欣赏眼前的美丽，却听不到远方的哭声。无论是中国还是欧洲，事实告诉我们，散漫经营是要付出代价的。不必枚举再多个例，这些消亡中的球队对于旁观者只是个数字，而对于以俱乐部作为世代信仰的当地居民，每一个都是100%。
作为联赛管理者，杜绝此类悲剧都有一个共同的做法：财政监管，盈亏平衡。
实际上，就在CAS宣判推翻曼城禁令的第一时间，西甲主席特瓦斯就表达了强烈不满。作为实现西甲复兴的领军人物，特瓦斯绝对有话语权。
在长达215页的西甲预算编制守则中，明文规定，每家俱乐部在赛季开始前都需要向西甲联盟递交预算，需要同时满足利润和期末现金都大于零的标准，并且需要根据预算设置一个工资帽。
2019/20赛季西甲、西乙工资帽（千欧元）
工资帽即人工成本和转会费摊销之和，通过注资可以提高工资帽金额。但提高的额度需要分摊至三个赛季来使用，就是为了防止股东的注资被一次性用尽后，俱乐部未来无法应对上涨的运营支出。
正是在这种严格的监管下，西甲俱乐部在老板不投一分钱的情况下也能自力更生。你可以说西甲球队们早已习惯寡头统治、缺乏雄心，而对于中小球队球迷来说，健康稳定地发展才是第一位的。
到了2017年，欧洲718家顶级联赛的俱乐部利润达到6亿欧元，欧洲54国的顶级联赛中有29个实现盈利。与其说是FFP改变了一切，不如说是在欧足联的领导下，各国联赛一同转变监管思路后的成果。
02
FFP是阶级固化的元凶吗？
实际上，足坛资源的高度集中汇聚，早在1995年博斯曼法案出台时就开始了。
允许球员追寻更好的待遇天经地义，经济逐渐成为决定足坛大势的驱动力。小国球员往大国跑，小城市球员往大城市跑，顺理成章。自1996/97赛季以来，除了2003/04赛季的波尔图和摩纳哥外，欧冠决赛对阵双方均由西、英、意、德四大联赛球队包揽。
2004年，波尔图与摩纳哥两支「黑马」会师欧冠决赛
让我们再看看FFP的主要规则，被指责完全不允许投资者弯道超车也有点冤枉。
所谓盈亏平衡指标，指最近三个赛季累积「足球」亏损不得超过500万欧元，在股东注资弥补亏损的情况下可以宽限至3,000万欧元。而FFP在计算「足球」支出时，会排除特定性质的费用。这当中包括球队基础设施的新建及维护费用、青训梯队和女队投资、球迷及社区发展费用、税费等。
虽然三年三千万的亏损额度并不解渴。但相比西甲的财政管控，以三年作为一个周期考核，实际上给了俱乐部相对充裕的时间调整报表，防止短期的意外经营状况影响整体考核结果。
而财政基础差的俱乐部，也可以与欧足联协商自愿协议或和解协议，之后会被给予一段三至四年的财政整顿期。只要俱乐部态度良好、按照约定好的目标一步步走下来，俱乐部不仅不会受到进一步处罚，还会从整个过程中受益，进入到健康运作的正向循环中。
而且，FFP在盈亏平衡计算中会排除特定性质的费用，包括球队基础设施的新建及维护费用、青训梯队和女队投资、球迷及社区发展费用、税费等。着眼未来的投资，给俱乐部带来长远的保障，最大可能减小「疯一把就跑」对足球俱乐部的影响。
欧足联目前监管着55个成员协会，每家有每家的财政审核制度，以五大联赛为例，西班牙和德国实行着严格的财政监管，而英格兰依托良好的投资环境「有恃无恐」，如何保证比赛的竞争性？恐怕只能统一标准，实行「软工资帽」。
总之，FFP倡导的是一种自负盈亏、长远发展的经营理念，然而这是足坛发展历史达到一定阶段才诞生的产物。历史因素决定了一些豪门的先发优势，但如若因这种「不公平」放任足球散漫发展，足坛会走向的是另一种由金元主导的阶级固化。而在这种阶级秩序下，球迷将不再重要，甚至可有可无。
瓦伦西亚老板林荣福的女儿曾在社交媒体放言：俱乐部是我家的，我们可以为所欲为
03
R.I.P. FFP？我看未必
尽管FFP的初衷是好的，但在实际操作中，欧足联似乎缺乏对抗手段，被指责欺软怕硬也并不冤枉。
2018年，欧足联特聘法官库尼亚-罗德里格斯就对卡塔尔旅游局赞助巴黎的商业合同提出过异议。根据体育营销公司奥塔贡的评估报告，这份合同只值500万，而巴黎方面找到名头更大的尼尔森撑腰，证明这份合同价值高达1.5亿。
那一次风波中，支持大巴黎诉求的依然是CAS，欧足联同样没有「横」过法庭。于是在外界看来，欧足联可以明目张胆地绕过FFP监管，剩下的可怜虫们却被压得要死要活，实在有点不公平。毕竟连证监会都常被财务造假戏耍，欧足联的段位又才到哪呢？
像如今面对曼城再度无计可施的情况，也难免人们觉得FFP已经「名存实亡」了。
内马尔照买，巴黎让欧足联无计可施
其实对于FFP的权威性，反对者大有人在。早在埃利奥特基金高调接手AC米兰时，就曾号称要针对FFP中的「违宪」内容提出诉讼，其中包括了无权限制产权所有者的经营行为、违反欧盟国家间人员的自由流通、限制资本自由流通等指控。
但在本次曼城官司的法庭对峙中，CAS至今在各项仲裁中从未对FFP的合法性做出质疑，而对曼城的支持，也更多体现在主张证据超出追溯期上。
从这个角度讲，欧足联并非一败涂地，至少守住了FFP的合法性。
曼城的辉煌还将延续
客观上，FFP对于新兴资本一刀切的态度也值得商榷。作为主权形象工程，曼城和巴黎的投资方足够可靠，若予以严厉打击有维护旧有势力之嫌，区别对待则有违公平原则，实在是进退两难。
不过，尽管欧足联这次出尽了洋相，但财政监管依然是大势所趋。对于赛事监管方，金字塔的稳固始终是首要任务，FFP将依旧是欧足联工作的重点。就像前不久欧足联才刚刚重申，即使在疫情期间，也要坚持财政监管的宗旨。
然而，如何恢复公信力，才是短期内欧足联面临的最大难题。在未来，完善财政审核体系，加强执法力度，维护好世界第一运动的金字塔，会是足球管理者们始终不变的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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