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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出农门的女孩,立志要保护千万儿童

孙雪梅 乐天行动派 2020-01-14

作为公益项目发起人,当我们把家长们召集在一起,告诉家长如何预防儿童性侵时,很多家长会有这样的质疑——“你为什么要跟我和我的孩子谈这个?”——这就让项目的落地和科普的推广困难重重……


如果我告诉你,这一切的根源,是性别不平等呢?


作者:孙雪梅,女童保护基金负责人,北京众一公益基金会理事长,凤凰网公益主编。

 


性别平等,一个已经喊了多年的口号,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当下,这个口号仍需要更多人去努力和呐喊,带动更多的人们自觉或不自觉地参与其中。


每当提到性别平等,我都会想到自己出生的村子,以及那里的人们发生的改变。在今天,世界上的很多村落,都已经发生、正在发生或即将发生这样的改变。


// 村子里重要的带头人 //


我出生在男女性别很不平等的地区,最显著的表现是,男孩子不管考了什么分数、考上什么学校,都可以继续念书,全家人的希望都寄托在男孩身上。女孩子则不然,初中毕业后仅有的两条出路:打工,嫁人


然而,有一个人改变了整个村子村民的想法。这个人,便是我的父亲。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贵州山区,很多人还秉持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的想法。父亲是乡村教师出身,有五个孩子,我排行老四,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一个弟弟。父亲也曾经有这样的想法:五个孩子只要有一个孩子能“出头”,而且这个孩子是儿子,足矣。


如果一切按照“常理”发展,未来的一切都可以想象。至少两个姐姐和我,生活和现在大不相同。大姐初中刚毕业那年,年仅15岁,便有人找到父亲,要给姐姐说媒。


也是在初中毕业后,大姐去了二姑姑家一趟,回来后跟父亲说,“我要上高中”,态度十分坚决。考虑到五个孩子负担太重,起初父亲不同意。但责任心使然,再加上父亲本身有着强烈的“跳出农门”的渴望,最后终于在大姐的坚持下,父亲决定试一试。至于大姐上完高中能不能考上大学,全凭本事。


我家的奖状墙


父亲在当地算文化水平高的(高中毕业),是乡村教师,二姑父也是教师。尽管他们观念有守旧的一面,但在当地已经代表了一定的进步思想。否则,大姐断然上不了高中。


再后来,一个接一个孩子上学,父母亲的思想斗争和生活挣扎愈发激烈。记得我小时候,寒暑假父母还要到四川大山里做伐木工,为我们挣学费。父亲回家后,夜里做梦突然起身,大喊“快跑,树倒下来了!”


结果是好的,大姐成为全乡第一个女大学生,我高中毕业后作为县文科状元考上重点大学。兄弟姊妹五个都上了学,都找到了传统意义上的正式工作,算是“出头”了。


父亲因此有时被同村人“嘲笑”重女轻男,这时候,他都以哈哈大笑来回应,以此为傲。同时令我们欣慰的是,由于我们三姐妹学业有成,在村子里树立了很好的榜样,令村里很多女孩子都有了上学的机会:如果能考上高中,就继续念,能考上中专,家里砸锅卖铁也继续读。

 

渴望返回教室的失学女童

图源:网络


在我所知范围内,老家村子里,邻居的许多女孩子们后来也都考学、教书或者上了班。


这只是很小的一个例子。但单就我们村子而言,父亲的带动,让全村的性别平等迈进了一大步,很多人都视他为村子里重要的带头人。当然,最大的进步在于,一个人带头之后,有更多人在不自觉地参与。


// 世界需要更多“火车头” //


为了让更多的人自觉参与、采取行动,全世界的有识之士都在行动。美国东部时间9月23日-25日,比尔及梅琳达·盖茨基金会在纽约举办了第三届Goalkeepers(目标守卫者)大会。此前发布的第三份年度《目标守卫者报告》也用数据揭示了性别不平等的残酷事实:无论你出生在哪里,只要你是女孩,生活就会更加艰辛。


“目标守卫者”大会


这次会议全球有400余人参加,中国一行近50人,其中大多数是Goalkeepers,即联合国可持续发展17项目标实现过程中的“目标守卫者”。我有幸作为一名Goalkeeper参与其中。我们这些人,来自不同领域,也在一定程度上被视为“领袖”,尽管这样说来有点太不谦虚,但我确实也很好奇其他的目标守卫者是如何带动别人一起行动的。


在24日晚的颁奖大会上,有四人获得了Goalkeepers大奖。“进步奖”获奖人格雷戈里·罗克森建起了病患支付解决方案——Mutti;“卓越活动奖”阿亚·切比,致力于赋能非洲青年群体;“革新奖”获奖人印度女孩帕亚·珍吉,通过终止童工和童婚的运动,帮助更多女孩有机会接受教育;“全球目标守卫者奖”获奖人印度总理莫迪,通过“清洁印度”运动,使安全卫生设施得以普及,挽救了无数人的生命。


全球目标“革新奖”获奖人印度女孩帕亚·珍吉,通过终止童工和童婚的运动,帮助更多女孩有机会接受教育。


这是我第一次参加Goalkeepers大会,也是第一次听比尔和梅琳达·盖茨夫妇的现场演讲。25日全天的活动,盖茨夫妇也全程参加。强者惺惺相惜,牛人的现场,一般还会有牛人。盖茨夫妇还邀请了新西兰总理杰辛达·阿德恩、西班牙首相佩德罗·桑切斯到现场对话,聚焦全球不平等问题。


作为媒体公益人,也是公益媒体人,我受到了其他“目标守卫者”的鼓舞。与此同时,我也在问自己,我还能做点什么?我不希望这次参会,只是多一点谈资,多一点“见过比尔·盖茨”的炫耀资本而已。至少应该让更多人知道,那么多“目标守卫者”在努力呼吁和实践,他们在改变着这个世界,我们的未来是有希望的。只有行动,才会有改变,而你,既可以做带动的“火车头”,也可以做过程中的助推者。


于是,在路上,我多次想起父亲的故事,以及父亲带给我的深刻影响和感动。父亲退休后仍闲不住,通往村里的路不好,他看不下去,于是带着全村人众筹修路。现在赶上天气好时,轿车可以开到家家户户的门口。



我大概是遗传了父亲的“闲不住”和“爱管闲事”,所以会从事公益,牵头发起“女童保护”。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我自高中起获得了多方资助的奖助学金,才得以顺利完成学业。我希望这种“爱”,以公益的方式传递下去


// “女童保护”需要每个人的自觉 //


回到公益本身。作为公益人,我和团队所专注的领域,属于联合国17个可持续发展目标的第5个:性别平等。2013年,包括我在内的超过百名女记者发起“女童保护”项目,专注于消除基于性别的暴力,致力于预防儿童性侵害。


在一个谈性色变的社会环境中,谈预防性侵容易吗?答案是否定的。


即使在文化更开放的美国,这也并非易事。在Goalkeepers大会结束后,我和一名志愿者转道南卡来罗纳州查尔斯顿,与美国专注于儿童防性侵的知名机构Darkness to Light进行了半天的交流。他们告诉我,他们所遇到的最大困难,是把家长们召集在一起,告诉家长如何预防儿童性侵。因为很多家长会有这样的质疑——“你为什么要跟我和我的孩子谈这个?”


今年上半年,我在美国乔治城大学留学一学期,到了志愿者实践的时候,我选择了参加Darkness to Light在华盛顿D.C.的合作伙伴Safe Shores开展的针对家长的防性侵培训。培训报名在网上自主进行,后来令我讶异的是,当天到场参加培训的仅仅有六七个人!在中国,出于成本考虑,如果报名的家长低于20人,我们是不会开班的。


Darkness to Light主席兼CEO Katelyn告诉我,这是常态。Darkness to Light已创立22年,在全美覆盖的人群一共有100多万人。她也羡慕地说道:“女童保护”竟然在6年多的时间里就面对面覆盖了320多万儿童、55万多家长,简直是奇迹!我开玩笑说,那多亏了中国庞大的人口基数!

 


玩笑之余,我们也达成了共识:避免或减少儿童性侵,是一个世界性难题。它需要更多人的自觉参与,并且逐渐转化为不自觉的行动,即化为潜意识。所以,即便困难重重,我们仍要继续努力。


在预防儿童性侵的实践上,中美都不算优秀者,欧洲国家如丹麦、荷兰等国,是学习的榜样。这些国家性教育完善,人们与孩子谈论性知识并不需要讳莫如深,也就自然而然地可以在日常中教孩子防性侵。


今年的目标守卫者报告中提到了全球的不平等,在防性侵方面同样存在。同时,报告中也指出,即便在同一国家,不同区域也存在不平等。表现在儿童防性侵领域,发达城市可以将这项工作写入政府工作报告,官方出资,而落后地区除了观念可能滞后外,经费缺口同样是障碍。


所以,我们长期倡导政策改变的其中一条,便是儿童防性侵教育纳入全国的九年义务常态化教学。我们的志愿者讲师遍及全国,在还没有大范围开展的地方,希望先影响和带动一部分人。令人倍感欣慰和鼓舞的是,近年来,国务院妇儿工委办、最高检、最高法、全国妇联、共青团中央、民政部等多个部门一直推动解决儿童性侵问题。而官方的力量,无疑更能推动全国普及。


这虽然是一个沉重话题,但当大家都不避讳,当大家都能谈论它时,说明好的变化正在发生。道路很漫长,但并肩而行的路途上,每个坚守“目标”的人都可以成为改变世界的目标守卫者。世界在变好,因为你我的坚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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