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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潜水员之死 | 平庸时代,总要有几个人活在别人的“合理设定”之外

2017-09-20 洞见君 忽然中产

徐海燕

9月6日下午,“GUE环球水下探索”组织的河北唐山潘家口水下长城探索项目中,两位专业潜水员徐海燕和孙昊失踪。


9月17日下午,在水下遥控机器人在ROV成像系统的配合下,潜水员孙昊的身影在水下62米处被发现。


9月18日上午,在水下63.2米处,已经失踪13天的另一名潜水员徐海燕被找到,当时她面部朝上,双手缩在胸前……


最后,没有“奇迹”,也没有“穿越”,两名失踪者已确定遇难。虽有各种“被电鱼者电死”的传言,但均未有实证,目前,河北警方已经介入调查,法医也已经介入,将对遗体进行初步勘察,以确定事故的直接原因。


必须说明的是,这并非一次临时起意的鲁莽“冒险”,GUE团队为此提前做了充分准备,也携带了价值数百万的专业装备,GUE全称Global Underwater Explorers,是一个以水下探索为核心目标的全球性非营利潜水组织,在潜水圈,它以严谨和淘汰率高著称。而不幸遇难两位潜水员,均取得了GUE的Tech 2证书,能够在最大深度75米之内的水域进行技术潜水,整个中国,目前只有7个人获得了这张证书。

上世纪70年代的潘家口村,新京报记者 罗芊 摄


建于500多年前的喜峰口、潘家口城堡是明代长城的两个重要关隘,也是当时中原通往北疆和东北边陲的咽喉要道。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华北地区最大的水利枢纽工程——潘家口水库建成蓄水后,喜峰口、潘家口段长城淹没于水中,形成了长约50公里的“水下长城”奇观。孙海燕们正在做的,就是对淹没在水底的这段长城进行测绘,形成水文地质图,并拍摄照片和视频。


GUE潜水员乔琦告诉新京报记者罗芊:从前,GUE的伙伴们常常去墨西哥潜水,他们发现,不管再难的水域,墨西哥都有详尽的水文测绘图,而中国许多水域,是没有的,他们希望,能尽自己的力量,对未知世界做一些探索和呈现。他们很想把我们国家有意思的水域测绘出来,告诉大家,我们的祖国有多美,而且,水文地质图对水域研究、后来人潜水以及历史记录都有很重要的价值,水下长城的照片和视频,也是稀缺的影像资料。如果不出意外,项目结束后,GUE将无偿公开测绘的水文地质图供后来人使用,人们将有机会看到,具有五百多年历史的长城尘封在水底的样子。

GUE拍摄的水下长城照片

悲剧发生后,很多人非常不理解,这群人为什么要自费而且冒着生命危险来干这件事?是吃饱了撑的吗?在知道了徐海燕的“传奇”后,更是无法理解。而且,河北官方也已经表示,水下测绘需要取得相应的测绘资质,GUE的行为属于非法测绘活动,如果是公益性质,会没收测绘工具。


然而,总有些事情,很难单纯用合法和非法来判断。总有些人的人生,活在别人的“合理设定”之外,不被这个日渐推崇平庸和明哲保身的时代所理解。


徐海燕就是这样一个人。


她从小就是远近闻名“神童”,高考状元,北京大学毕业后,在哥伦比亚大学念博士,从事基因测序方面研究,是遗传生物学家。


她是优秀的科幻译者和作者,翻译了《神经漫游者》和科幻小说《水边的伊莲娜》,她是科学松鼠会成员,致力于向大众传播科学,在网上以“denovo”为笔名,写了大量的科普文章,是粉丝们熟悉的“豆腐”姐姐,她还开了一个豆腐专栏的微信公号,写过数十篇关于技术潜水的专栏,分享潜水相关知识、经验和信息。


她是国内少有的女性资深技术潜水员,参与许多水下探测项目。在潜水圈,徐海燕甚至代表着某种精神力量,让大家看到,普通人在技潜这条路上,也可以走这么远。


当然,今年39岁的她,还是一个女孩的妈妈,是徐家的骄傲。


很多人的梦想,一个人的实现。


徐海燕在一篇文章中,曾这样描写她潜水最美时刻的真实感受。看过之后,理解的人,自然会理解徐海燕的选择。


如果关闭灯光,眼前是一片黑暗,只能听到自己呼出的气泡声,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封闭空间潜水最美的时刻之一,便是关闭所有的灯光,陷入那原初的,亘古的,纯粹的黑暗之中。没有人间浮华,没有尘世喧嚣,甚至没有无所不至的光线,无孔不入的声音,只有绝对的黑暗与宁静。


当你学会了CCR(密闭循环呼吸器)之后,连气泡声都没有,你能听见各种小鱼在珊瑚上啄食的声音,你可以从它们中间穿过,它们也只是忙着自己的事情。这些地方鲜少有人来过,它们都是未知的,等待你去发现。


徐海燕的这段描述,不由让我想起了,去年10月份,驾驶“青岛号”大帆船,挑战世界单人不间断航行纪录,最后消失在茫茫太平洋的中国航海第一人——郭川船长。

郭川船长在航海中


郭川船长也是北大学霸,商界精英,而且已经50多岁,很多人同样不理解他的这种这种执着和冒险:一个有家有室有妻子有儿子有老母亲的男人,是不是应该慎重一些,是不是要避免这种“家人担心和牵挂”的冒险?


对此,像徐海燕一样,郭川也曾专门在一篇文章中袒露过自己的心路历程。


在那篇标题叫做《执着的人是幸福的》文章中,郭川写到——


很多媒体采访时都会问我同一个问题,就是你为什么要做这样一个挑战。虽然大部分人对我做的事情表示钦佩,但是也会有人对我的冒险表示不理解,认为我太自我。


有人说中国人传统,习惯沿着父母或者社会铺就或者认可的人生轨迹前行,在与内心深处那个真实的自我纠结多年之后, 我没有选择背叛梦想,背叛个性。在这个传统的循规蹈矩的社会,我的所做所为更像是个另类:放弃富足的生活和成功的事业,投身于自己热衷的充满风险和挑战的高危竞技活动,而这一切,除了帆船的魅力,就是因为忠实于自我的勇气。


有人说中国人保守,什么年龄做什么事情,我已过不惑之年,似乎应该循规蹈矩。但是在我看来,人生不应是一条由窄变宽、由急变缓的河流,更应该像一条在崇山峻岭间奔腾的小溪,时而近乎枯竭,时而一泻千里,总之你不会知道在下一个弯口会出现怎样的景致和故事,人生本该立体而多彩。


我也想对所有心怀梦想的人说:我今年50岁,十年前开始改变自己的人生,只要想改变,什么时候都不算晚。只要内心保留住真实的自我,保留住那份对生活的执着。

……

好奇与冒险本来就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品性,是人类进步的优良基因,我不过遵从了这种本性的召唤,回归真实的自我。



徐海燕和郭川其实是一类人,世界最出色的速度攀登者,素有“瑞士机器”之称的Ueli Steck 也是。

Steck从18岁就成功挑战死亡绝壁艾格峰北壁,完全不使用绳子保护地徒手攀登,完成了欧洲三大北壁的快速攀登大满贯,艾格峰北壁,2小时22分;大桥拉斯,2小时21分;马特洪峰,1小时56分,他一次次地用近乎不可思议的快速攀登令登山界惊叹,各项纪录至今无人打破。

“瑞士机器”Ueli Steck


然而,冒险总是和死亡相伴。4月30日,在攀登邻近珠穆朗玛峰的努子峰时,Steck从努子峰壁滑坠至二号营地,摔成了碎片。


对于Steck的这种完全不使用绳索保护的速攀做法,有人也说他这是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有人更是直接说他这是吃饱了撑的。


对这种质疑,他在被摔成碎片之前,发布的一篇文字中,曾这样说:


登山是一种稍纵即逝的体验。重要的不是你爬得多快——结果和时间都是相对的,稍纵即逝。反而是在攀登时的专注、冰冷的空气、燃烧到要炸裂的肺、和山巅拂过你脸的阳光才是最私密的体验。这是属于你的印象,你的感官,这些只为你存在。那种感觉无法与任何人分享,也无法被任何人夺走。


我勇往直前,从不回头——我活在当下,而不是过去。当我在山上时,我觉得如鱼得水。那些地方让我感到快乐和满足,还有自由,仿佛我可以做任何事。我可以决定我自己的参数和标准。我一直喜欢徒手攀登,我喜欢与自己和大自然互动。天地之间,唯余我与岩石、坚冰和亘古不变的高山。即使感知到自己的渺小和微不足道,我仍然像孩童一样,肆意享受生活!在这个全世界最舒服的地方,完成我认为最需要完成的事,这就足够了。


当然,在某些人眼里,徐海燕、郭川、Ueli Steck,甚至哥伦布扬帆驶向大海深处探寻未知世界的壮举,都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然而,冒险是和爱情一样人类最美好的事情之一,人类的冒险精神,弥足珍贵,始终是科学发现最重要的原动力之一。


冒险精神是人类得以发展的需要,多数人不需要有太多冒险精神,但人类社会中必须要有一小部分人替大家去冒险开拓。


或者,很多人也许不能理解更不会去做这些事,但我们对冒险者要有最基本的尊重。


正如郭川船长失联之后,有朋友所评论的那样——

探索未知世界,总会有壮烈的牺牲,比如航天飞机失事的烈焰。

挑战人类极限,也时有悲壮的意外,比如珠峰路上的冻骨。


然而,对航天员和攀登者来说,魂归太空和珠峰,又何尝不是一个好的归宿?

孤帆远航,消失在大洋之中,亦是同理。悲且悲之,壮亦壮哉!


以人类之渺小,敢迈步向星辰大海,这已证明,人类还有希望。这人类的存在,就是是宇宙的目的和意义。


子曰:虽千万人,吾往矣!

洞见君曰: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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