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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吃人的故事

2017-06-27 堂吉诃德 法治智库

狼吃人的故事
感谢作者赐稿
据说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但是回忆血淋淋的事实,无论是对当事人,还是知情者,都绝对是一种痛苦,所以大部分人都选择了遗忘。回忆起当时事情,缘自横行乡里几十年,英明伟大的原村委会主任死了。死在了一个快过年的冬天,用乡下话说:“误不了过年上桌”,指过年时上供桌接受供优奉。消息传来,勾起了许多往事的回忆,相关的人和事又都浮现在眼前。
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华北地区许多地方闹狼。村子里第一回遭狼害,是村东头一户人家。家里有一头老驴,已经老的干不了活,按照惯例,早就该杀了吃肉。家里的老太太是从山东领着一家人逃荒要饭到的这里,九死一生,历尽劫难,一家人能活下来,十分的不易。所以格外心善,坚决不让杀,它辛苦了一辈子,养着吧。每天老太太亲自饮水、添草,伺候着,养在院子里的磨坊里。到了后来,那毛驴连起身都困难了,得人往起抬,才能站起来。
初春的一个早晨,天气还冷,冰还没有化。老太太一早起来,泥巴小院坚硬的地面上,从磨坊到院子中间,呈扇形印了一地鲜红的爪印,血腥狰狞,老太太吓坏了,大声呼叫,村里人听到声音赶过来,壮着胆子到磨坊一看,那头毛驴被狼吃了只剩头蹄四肢,半个腔子,肚子上破了个大洞,五脏六腑、肠肠肚肚,吃了个干净。有上了年纪的老人分析说:“狼性狡猾多疑,准是吃一会,怕有人来,走到院子里听动静,然后又回去吃。爪子上的血迹染了一地,天气又冷,鲜血往地上一沾,立即冻住了,鲜红。”那场面极其恐怖、血腥,看的人头皮发麻,后背发凉。好在是死了头牲口,大家也没在意,这在山区也算平常,谁也没有想到,这仅仅是个信号,是灾难的开始。
又过了个把月,正种地的时候,吃过早饭,天气挺了,太阳红朗朗的,明晃晃的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离老太太家不远,有个羊圈,羊圈外面是个大院子。每天春天,经过一冬的枯草期,青黄不接,总有一些老弱病残羊疲弱不堪,奄奄一息,为了挽救它们垂死的生命,放羊人就会通知羊主人每天带些高梁玉米补饲,尽量挽回损失。一群孩子喂完了羊,在羊圈外打闹、玩耍,玩老鹰捉小鸡,玩的正高兴时,谁也没有注意,从院子边上,山坡下窜出一只狼,叼了一个孩子就跑。那孩子小,跟着哥来喂羊,玩游戏,玩不动,站在一边看热闹,狼从背后扑过来,大嘴掐住脖子,拖着就跑,又跑不快。孩子的腿脚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玩耍的孩子们炸了锅,四散的往村里跑,呼救的喊声没了人腔,放羊的二爷爷刚从家里往羊圈走,远远地看到了狼的一个背影。孩子们大叫:“二伯伯,一个大狗把柱子叼上拖走了”。二爷爷吓的脸色煞白,“哪里是狗,那是个大狼,还不快回家”。孩子们一听,逃命般往回跑。二爷爷手里只一个牛皮响鞭,硬着头皮去追,鞭子甩的啪啪响。狼叼着小孩跑不快,一会儿功夫就追上了,一步一鞭,牛皮鞭子打在狼背上,一下一道白印,狼疼的呲着牙,嘶嘶的示威,就是不松口,也不知道打了多少下,狼背上直打的没了丝顺毛。小孩子的脖子被掐住,喘不上气来,小脸憋的发红、发紫,眼睛瞪的溜圆,两只胳膊一扬一扬的,发不出一点声音,二爷爷又怕又急,一身大汗,人单力薄,无可奈何。孩子的爹娘,在半山里种谷子,他爹扶耧,他娘牵牛,二爷爷喊到:“柱子他爹,快来打狼啊,来了狼了”,柱子他爹对他娘说:“别理他,他那羊羔子叫狼叼走了。”头也不抬,继续扶耧,走到一半,听清了二爷爷的喊声:“柱子他爹,你死了不接腔,柱子让狼叼走了,快来打狼啊”,听到这里,他爹才扔下耧,拔腿从地里往路上跑。村子是个顺着山坡的小村,人撵狼是走的斜坡羊肠小道,种谷子的水平梯田跑到地头跳下地堰就是路,刚好截住。狼只是提防身后的人,  没注意面前跳下一个人来,吓了一眺,一步跳到了路外面的水沟里,跳下去容易,再往外跳,因为叼着孩子,跳不出去。人狼隔着丈把高的水沟对峙,孩子放在地下。狼的残忍本性就表现出来了,孩子一动,要往起爬,狼一爪子划开了孩子的胸膛,棉袄的白棉花,鲜红的鲜血,洒了一地。那个孩子后来,就埋在了路边上,旁边有一棵酸枣刺。这是村子里叫狼害的第一条人命。事后,村里人处理后事时,察看现场,都说要是早一点在地势宽一点的地方截住狼,可能还能救下孩子。心眼不好,自己把自己的儿子害了。从这时起,方圆邻近被狼害了的人就多了起来。这一带的村子住的全是从山东、河南逃荒要饭来的盲流,没有一户不是。村子西边有一户人家,孤儿寡母,来的晚些,所谓先到的为君,后到的为臣。平日里见人三分小,见谁都低眉顺眼,陪着小心。即使这样,也仍然受人欺负,碰上抓壮丁,旅长连哄带骗,外加威胁,带人把她儿子抓了丁。当时实行的是保甲制度,旅长比现在的村长,比如本文开头说的死在了冬天的村委会主任官还要大。村子里人都说这下完了,上了战场,枪炮不长眼,八成是活不了了。老寡妇,死了小儿子,这下没有指望。孤老太太又气又急,每天吃过晚饭,就坐到院子门口骂街,骂旅长缺德,断子绝孙,早晚叫狼吃了。村子不太大,一共不到二十几户人家,喊一嗓子,全村人都能听见。老太太的骂街让旅长很是下不来台,面对一孤老太婆,又无可奈何。每晚的骂街成了老太太的必修课。忽然有一天,老太太不骂了,村里了太不习惯,仿佛饭菜没了油盐。第二天,有人路过院子,看见屋门大开,老太太躺在炕上,早已气绝身亡。一条腿白花花的成了骨头,让狼啃了个精光。村里人连呼救声都没听到。出殡时,有人实在看不下去,用蓖麻杆子绑上做了一条假腿,都说神鬼怕恶人,狼也专门欺负弱小,旅长没让狼吃了,孤老太婆,却先送了命。为此旅长很是得意了几天,怎么样?狼也向着当官的。从此在村里说话办事,更不一般。有一天晚上,吃完饭,喝多了,出门解手,忘了闹狼这件事。走到院子里东瞅瞅、西看看,没来。刚解开裤子,要蹲没蹲下的时候,不知从哪里窜出一条狼来,趁势把旅长摁到厕所里,先掐脖子,据说这样最容易杀死猎物。旅长大人的肉岂是那么好吃的,身上挂的手枪盒子没卸,掏出枪来,对着狼肚子就是一枪,那狼跑的飞快。
能从狼嘴里逃出来的人,少之又少,人都被吓破了胆,其实哪有那么可怕,政府腐败无能,老百姓愚弱不堪,不要说去打,见了狼甚至说起狼来就腿肚子转筋。时间越久,狼越猖狂,人的胆子就越来越小,只好每天关门闭户,日上三杆不见人影,半下午就关门闭户,再不敢出去,非出门不可的事,隔着墙头喊邻居、找伴、三五成群,手提棍棒、铁锹,搭伴去。直到今天村里老人要是见到年轻人聚到一起闹哄哄,不高兴了都会质问说:“你们干啥,打狼去吗?”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是狼害后遗症。
二爷爷是少数几个单独同狼遭遇,能活下来的人。那年秋天,八月底的光景,半山腰的黄豆熟了,二爷爷想去割,可别人那里没有豆子,周围的玉米还不熟。也就是割豆子找不到人作伴,他娘有病,躺在床上起不了床,又担心他的安全,就说:“算了,咱不去割了,不要那些豆子了,半山腰里荒山野岭,咱不要了,也不能去冒那个险。”“不要咋办呀,刚遭了年馑,家里没有多少余粮,这么大的太阳,再不收,就全炸在地里了”。这是一片苦难的土地,先是旱灾,旱灾过后是蝗虫,蝗虫闹完又是黄狼,黄狼没完就来了黄皮日本鬼子,这是后话。“你不用怕,我晚点去,太阳老高了再去,大白天,不害怕”。一直到日上三杆,地里露水都干透了,这才扛上铁锹扁担,拿上镰刀,上地。到了地里,东瞅瞅,西望望,比偷人还小心。晴天白日,风和日丽,太阳红朗朗的,周围却死一样的沉静,鸡不叫,狗不咬,远望村子里连个人影都没有,一片恐怖气氛。四面望望,啥可疑东西都没有,黄豆棵子不高,不象玉米地里能藏住东西,即使这样,也丝毫不敢大意,每弯三五下,都要抬头望望,四处打量一番。山区的梯田,又细又长,一垄豆子几百米长,时间一久,人就大意了,到了拐弯处,地堰外边有个洪水冲成的水窟窿,刚想到里面别有狼,没等起身看一下,黑影一闪,一只狼无声无息就象风卷了一棵蓬草,瞬间跳上地堰,窜到了跟前。二爷爷头皮一麻,后背一凉,一身冷汗就出来了,“狼噢,打狼噢”一边大喊,一连挥起镰刀就砍,狼张着大嘴,犟着鼻子,呲着牙,“呼,呼”地从喉咙深处发出深沉的嘶叫、示威,瞪着两只绿不绿、黄不黄的眼睛,一张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的脸,瘆人)的很。狼见人有了准备,知道难以得逞,慢慢地转身,悻悻的跳下地堰走了,边走,边极不情愿的回头看人几眼。狼被赶跑了,人吃了一惊,浑身也软报,干活也没有了心思,只好回家,铁尖扁担就象一座山,压在肩上几乎扛不动。娘问起来,不敢说实话,只说一个人太孤单,不想割了,就回来了。一袋旱烟没抽完,山背后村里来了人,找人帮忙,老杨头在地里割麦子,让狼咬死了。二爷爷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同一块地坡同一只狼,一个西边一个东边,杨老头上了年纪,耳朵背,人也背,遭了殃。
这还不是最玄的。那年冬天,娘的病越来越重,心口疼的粒米不进,方圆邻近几十里没有大夫,五十里外,泥巴沙有个贵大夫,还不经常在家,即使在家,请来的希望也不大,那架子太大,一般人请不来。虽然去了希望也不大,因为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去请。眼下闹狼,又不敢走的太早了,天不亮就起来吃饭,左等右等不敢走。只等半早晨,日上三杆,怀里揣了一把杀猪刀,才出了门。一路上一溜小跑,十月里天气太短,一来回百十里路,天黑了又有狼,下午要赶回来,炕上又有病人要照应。中午赶到了,人在,就是不来,好说歹说,好话说了一箩筐,贵大夫躺在床上睡午觉,身都没翻一下。二爷爷火了,“贵大夫,人要是该死,你去了也救不了,要是不该死,离了你照样能活”。一咬牙,一跺脚,出了大夫家门。中午别说吃饭,连口水也没喝。逃命一般往回赶。刚走到村里对面山上,太阳就落了山,远远近近、四面八方、大大小小的狼,嗥声早响了起来,离家却还有十来里地,越走,越害怕,手里出门时揣了一把杀猪刀子,可是太短,真遇到了狼也怕顶不了用。思前想后,不能再走了。想起山脚下有个讨饭室,其实就是个天然的小山洞,口小里大,有二三尺宽,四五尺高,前几年讨饭花子经常在里面过夜。闹狼以后,讨饭花子都不见了人影。人要是能进去想法点上堆火,守住洞口就不怕了,将就一夜  ,明天再作打算。想到这里就抓紧往山下走。天刚黑时,走到了洞跟前。洞口离地两丈高,踩着圪台能上去。走到洞口,一股烟熏火燎的霉味伴着腥骚臭味扑面而来,黑漆漆的也不敢冒然进去,左手打着打火机,右手握了杀猪刀,慢慢往里走,查看洞里情景。别的没看清,先看到了两只绿幽幽的眼睛。心里一愣,头皮一麻,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脖子上已经火辣辣的疼开了,那畜牲已经扑到了身上,抓住了脖子,温热的鲜血,顺着脖子往前胸后背流。想起一天的遭遇,心里火就腾的冒了起来,提了刀子就捅,没几下那畜牲就松开爪子跑了,打火机也灭了,幸好还抓在手里,打着打火机一看,身上全是血,人血、狼血、狼毛粘呼呼一片,脖子上一圈血口子,特别是喉咙上有一个筷子大小的洞,疼的钻心。往回走吧,不往回走,光流血也要了命,回到家里已成了血人,娘一看见,就昏了过去。邻居听见了过来帮忙收拾、包扎,冲了一碗鸡蛋汤,喝一口,顺着裹伤的布往外漏。穷人命贱,罪没受够,还是活了下来。每次回忆起这些灾难,二爷爷都是这样说,想想那些年,都不知道还能活到现在!
这是最危险、也是最后一次近距离同狼接触,转年日本人来了,枪声一响,穷凶极恶的狼无影无踪,娘也死了。二爷爷参加了游击队,国共合作打鬼子,再后来阎锡山翻了脸,游击队被缴了械,关进了监狱,既不审,也不问,拉出去用刺刀捅,院子里有口井,直接往里填,死的人更比狼吃掉的多。自己的队伍打进了城,没死的又被救了出来。继续打鬼子,挂了彩,三八大盖子弹细,前胸打进去,后背穿出来,好在偏了点,肋骨断成几截。打跑了鬼子又打老蒋,解放太原打的最厉害,有一次几天水米没进,冲锋到垃圾堆边,捡了个白菜圪塔,揣到怀里,得空啃一口,硬撑了几天。再后来又挂了彩,腿上挨了一枪,手术前落下了终身残疾,瘸了一条腿。三九天,支前的抬着送了回来,八月里家里就把棉衣托人捎到了部队上,回来时,大冬天只穿了一条薄单裤。
二爷爷的死,是八十年代的事,因为几圈铁丝。包产到户了,家家户户单过了,村里要修一座渔池,承包工程的是书记的外甥,同主任的侄儿,堤坝的黄土需要夯实。夯就是用块石头绑两根木棍,人工抬起,放下,用来砸实黄土,绑夯要用铁丝。于是一个下雨的夜里,大路上北山林场的电话杆就自己倒了,电话线自然也自己断了,天亮以后,木头电线杆不见若干根,单股铁丝电话线不见了若干米。二爷爷早去割草,半道上碰见路边几圈捆成一捆的铁丝,就捡了回来。
不到中午,林业派出所来了两辆警车,照例在书记家,由主任陪着喝酒,从中午到下午。晚饭后全村开大会,问路边上电话线谁剪了去了,谁家有趁早交出来,要是搜出来判刑。二爷爷说:“我家有,早上割草,路边上捡了几圈”。书记说:“那行了,有了就不用搜了,在哪里,叫派出所的同志去拿”。主任问:“几百米了,那些哪里去了?”“没见到,我就在路边上捡了这么几圈”。剔着牙的所长发话:“哎呀呀,你咋那么能,你再捡几圈我看看,偷了就是偷了,证据确凿还不承认,有本事,再去捡几圈让我看看,来个人先把他铐上”。
人在派出所铐了两天,半吊在空中,半掂着吸脚尖。书记主任说了情,交了六百元罚款,放了出来。担架又一回抬了回来,一病到秋天,每天只是往上咯气,每回长长的咯出一口气,能轻松一会儿,然后再咯。有人去看他,老头儿泣不成声:“我一辈子多少回,呃……都没有被狼吃了。枪林弹雨呃……,多少回都过来了,呃……临了,临了,被这些呃……,两条腿的狼咬了一口,呃……狼吃人还剩下皮毛、骨头,呃……,人吃起人来,连骨头都不剩呃……”。
二十三年后,当时的村主任先生死了,消息传来,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因为根据村主任的英明伟大,不说长生不老活一万年是绝对不成问题的。结果却早早死了,真正出人意料。当时的书记先生中风后腿瘸眼瞎,要死不死,离死不远,在寒冷的冬夜里,我得知了主任先生的死迅,十万分悲痛之余,想起了这个狼吃人的故事。
又二年后,翻阅515页19××年7月下旬,西庄村,龙王构村一带狼群成灾,半月内伤119人。县政府组织捕灭,并作出决定:刨狼一窝奖5000元,灭狼一只奖3000元。恍然大悟,这些畜牲原来是土生土长的。血淋淋的事实表明,在这个豺狼横行的时代,任何人都可能是它们的猎物,打的轻了它们都可能猖狂的吃人,否则越是纵容它们,它们就越是猖狂,直到猖狂到无以复加,吃人不吐骨头。

2014年初稿太原
2015年二稿于青海果洛
2016年冬三稿于古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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