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年前的新疆，曾上演了一场现实版的拯救大兵“瑞恩”，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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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东汉的“内敛”气质，中原在西域兵力很少。匈奴已经年老体衰，反而重兵缩在西域，主要集中在天山以北。班超能一个人搞定南疆，除了靠他的大侠风范，也因为匈奴已经瘸腿，无法走到塔里木盆地。
而北疆的建设兵团（通俗称谓，非此时的新疆建设兵团），运气就没那么好了。面对匈奴的最后暴击，耿恭等一批兵团人，表现出的大汉军魂，为后人观为叹止。东汉朝廷还算靠谱，不抛弃不放弃，派出七千大军，拯救大兵瑞恩，也是可圈可点。
一
试探。
东汉留给后世的印象，与西汉截然不同。西汉豪气狂放大胸怀，东汉内敛稳重小忧郁。为什么差别这么大？其中一个重要原因，西汉白手起家，大家思想没顾虑，想干啥就干啥。而东汉有很多历史包袱，做事情难免瞻前顾后。
就说东汉开国皇帝刘秀，他的出身就很特别，一次大姨妈引发的意外。汉景帝刘启当太子时，某晚让程姬侍寝。不巧的是，她来大姨妈，不能啪啪啪。但也不能让太子憋着，就把贴身丫环送去。一夜春风之后，丫环竟然怀孕，十月怀胎之后，生下儿子刘发。
汉景帝即位后，封丫环做妃子，封刘发为长沙王。刘发儿子是省长刘买，刘买儿子是市长刘外，刘外儿子是军分区司令刘回，刘回儿子是县长刘钦，刘钦儿子是群众刘秀，刘秀不小心当了皇帝。一个女人一次大姨妈，创造一个200年帝国。因为刘秀出身偏门，所以即使他当了皇帝，做事总是小心翼翼，凡事做到万无一失，生怕给列祖列宗抹黑。而经略西域，投入大风险大，就直接被他拍死。
汉明帝刘庄57年上台，有他爹打下的好基础，多了不少雄心壮志，想当汉武帝第二，但也是认真准备16年，才下决心去西域打一仗。而当时情况，不打也不行。
虽经西汉200年打击，匈奴实力大大下降，战略重心转向西北，但在西域还能扑腾，而巴里坤就是匈奴重地。
从巴里坤到敦煌，也就1000里。虽然路上缺水缺粮，没法走得太快。但对匈奴骑兵来说，也就是10天路程。在古代时间尺度里，就是上街打个酱油，或者下楼拿个快递。所以在东汉初期，当朝廷放弃西域时，匈奴经常骚扰河西各郡，搞得各城都不敢开门。
汉明帝终于不能忍了，于是73年派窦固、耿秉，率四路大军出击匈奴。而无论是窦固，还是耿秉，都是大家族出身，一肚子酸甜苦辣。
窦家是两汉外戚豪门，贯穿两汉400年。窦太后是汉文帝皇后，在景帝武帝时极有权威。即使在王莽时期，甚至是王莽死后，窦家势力也都很大。在乱世当中，窦融是河西五郡大将军，成为割据一方的军阀。归顺刘秀后，又成大豪门。窦氏与皇室世代通婚，出过多个窦太后，也出过多个权臣。
窦融深通边疆事务，对东汉做出重大贡献。但儿子窦穆、孙子窦勋，却是纨绔子弟，作为官二代三代，既无尺寸之功，又屡屡违法乱纪。明帝即位后，开始收拾他们。窦穆和两个儿子，窦勋和窦宣，都死在牢里。
而窦融侄子窦固，相比之下就很另类。他洁身自好，喜欢看书，好习兵法。他年轻时跟着大伯，在河西走廊当兵，对西域情况很熟。后来做了中郎将，还打败过羌人部落。但受窦穆案子牵连，被抓进去关十多年。但他没有自暴自弃，而是继续以“地图党”方式，研究边疆，钻研兵法。汉明帝想打西域，又把他放出来，窦固迎来春天。
而耿秉也是大有来头，耿家将力挺东汉200年。耿弇是东汉开国名将，在刘秀最破落时，带6000兵马归顺刘秀，一路为刘秀斩首3万，攻下河北22县，帮刘秀挖到第一桶金。后来又劝刘秀，和更始帝拜拜，出来自己单干。24岁又立大功，不到十日里，灭敌20万，为东汉打下半壁江山。刘秀夸他，“比韩信都牛！”
耿弇一家子都厉害，几个弟弟都是将军。耿忠是耿弇儿子。而耿秉和耿恭，就是他两个侄子。相对来说，耿秉命最好，很受汉明帝欣赏，早早当上外交部长，汉明帝上朝经常带着他。耿忠也还行，混个骑兵师长。而耿恭年幼丧父，家境相对较差，年龄比耿秉、耿忠大，却只是团级参谋，“参谋不带长，放屁都不响”。
72年汉明帝决定对匈作战，召集窦固、耿秉开会，研究作战方案。耿秉有一个大胆想法，去西域断匈奴右臂，夺取伊吾（哈密）、车师（吐鲁番）。
一般思路是“立足楼兰，先南后北，站稳脚跟，再夺北道”。这样好处是“稳”，缺点是“慢”。耿秉认为，还是要“快、准、狠”，做到“首战就是决战”，直接控制丝路要塞。几路人马同时出击，打击匈奴右侧部落，防止他们增派援兵。窦固还提出，巴里坤水草丰美，到那边打仗，可以不带马粮，后勤省事很多。
于是73年，四路大军出击。窦固走酒泉，耿秉走额济纳，祭肜走巴彦淖尔，来苗走大同。耿家去了三兄弟，耿忠是给窦固当副手，耿恭是给窦固当参谋。耿忠是耿弇儿子，当然能弄个好位置。而耿恭没靠叔伯，也没靠堂兄弟，全靠好友刘张推荐。长期母子相依为命，母亲教他自立自强。叔伯家车水马龙，他家门可罗雀。他不想被别人怜悯，更不愿攀附别人。性格内向倔强，但又有点忧郁。
窦固顺利到达巴里坤，遇上呼衍王部落，杀对方1000多人。窦固在伊吾设建设兵团，留下几百人种地。还派班超带着36人，去南疆劝降那些小邦。耿秉走600里，到了沐楼山，结果句林王，提前跳墙跑了。来苗到了蒙古拜达里格河，结果匈奴也带着小姨子跑了。祭肜就没走到蒙古满达勒戈壁。所以回来以后，窦固升官，耿秉、来苗原地不动，祭肜被免职。
第二年11月（74年），窦固、耿秉再次出击，这次耿秉当副司令，给窦固当助手。目标是巴里坤匈奴、车师前部、车师后部。车师前部在吐鲁番盆地，后部在吉木萨尔，分别设前王和后王，前王是后王的儿子，两城相距500余里，中间隔着一座天山，分别控制丝路中道和北道。
汉军先去巴里坤，把北匈奴打跑了。现在打车师前部，还是后部？又出现了分岐。窦固的计划是，后部靠北边，现在已下雪，还是去打前部，确保拿下一个。而耿秉则认为:只怕打完前部，天山山路已封，很难再打后部。而后王是前王的爹，如果干掉后王，前王自然吓尿。但是如果失败，可能全军覆没。
窦固还在犹豫，耿秉奋身而起：“我愿担任先锋！”说完就上马，率领本部士兵出发。当然除了战略考虑，耿秉个人也有想法，上次出兵没立功，不仅没提升，还成了副手，他不太服气。按说不等主帅拍板，耿秉就自己先走，多少不合常理。
但窦固理解耿秉心情，也知道他与汉明帝关系铁，只好佛系三连“也行，好吧，没关系”，于是命令各路大军，跟着耿秉疯狂行军。小邦军队不经打，汉军秒破后部王城。后王安得投降，前王随之投降。
后王投降时，有个小插曲。后王安得准备投降，于是出来迎接耿秉。但窦固的参谋苏安，想把功劳都归窦固，立刻骑马去找安得，“窦固最为尊贵，应当向他投降。”于是安得半道回去，改派部将迎接耿秉。
耿秉非常愤怒，带人马找窦固，“车师后王说要投降，到现在还不来，我去砍他脑袋。”窦固大惊：“且慢且慢，会坏大事！”耿秉大声嚷嚷：“现在接受投降，必将遭敌攻击。”不等窦固同意，打马直奔安得。安得震惊吓尿，只好走到城外，摘去自己王冠，抱住耿秉马腿，认认真真投降。耿秉带着安得，回去拜见窦固。
从几件事情，都能看得出，耿秉小伙子，还是暴脾气，不是很成熟。只是窦固不计较，如果计较起来，必将出现将帅不和，汉军会大难临头。对窦固来说，只要打仗赢了，比什么都重要，功大功小不要紧，享受自由就最好。如果打输了，还得去坐牢，他已坐了十多年，不想再尝那滋味。
打西域很容易，接下来怎么守？重兵守在西域，这明显不现实。第一，几万人马吃饭，可不是一件小事。打一场仗得准备一年，动用十万民夫搬粮食。第二，这支军队精锐，主要是南匈奴、乌桓、鲜卑等部族，他们此时虽然忠心，但难保出现什么意外。第三，窦固自己是外戚，必须顾忌君臣之道，现在他堂兄弟还在牢里，他也算是戴罪立功，切不可拥兵太久。
鸣金收兵，打道回府？茫茫大草原，匈奴无影踪，聚是一团火，散作满天星。就像打不死的小强，你以为把它踩屎了，结果过不了几天，又钻出了一大堆。你可以打败他们，但是无法消灭他们。如果现在撤退，匈奴很快回来，这仗等于白打。
最后窦固向汉明帝建议，在轮台重设西域都护府，再在吐鲁番、吉木萨尔设两个建设兵团。设安西都护府，既显示主权，又加强管理。设三个建设兵团（包括伊吾），就是在北疆打下三根锲子。都护府与三个建设兵团，组成一个棱形，方便相互救援。每个单位几百个人，平时可以自产粮食，匈奴来犯可以自保，等待大军来救，其实也是鱼饵。汉明帝拍板，同意窦固建议。
于是公元74年，东汉任命陈睦为新疆军区司令（西域都护），驻在乌垒城（轮台东北）；任命耿恭为建设兵团师长（戊校尉），驻在金蒲城（今吉木萨尔县）；任命关宠为建设兵团副师长（己校尉），驻在柳中城（今鄯善鲁克沁）。而南疆就由班超负责，想怎么搞就怎么搞。从此广大西域，重归东汉管辖。
可以认为，这是东汉试探性一小步，却是中原王朝管辖一大步。后来唐朝沿用这个格局，在北疆设伊州（哈密），庭州（吉木萨尔）、西州（吐鲁番），直接采用内地州县制，大量迁移内地居民。一直到现在，北疆这几个地方，现代化程度都比较高。这些地方维族同胞，长相明显更像汉人。
二
坚守。
耿恭终于当上主官，他心里还是挺自豪。他在作战时拼出了老命，否则窦固也不会推荐他。在耿恭看来，一方面，英勇杀敌是战士职责；另一方面，两个堂兄弟都在阵中，他不想表现太差，不想让母亲失望。当上建设兵团师长后，他让人捎了一封信给母亲，也不知她收到没有？想必也是扬眉吐气。
建设兵团职责，主要就是种地。但现在是大冬天，种地得等开春之后。而首先要考虑的，是金蒲城防御。车师两部北通匈奴，南通敦煌楼兰，西通焉耆乌孙，扼丝路要冲，位置很重要。东汉占了这地方，北匈奴肯定不爽。
耿恭趁着匈奴还没来，在城防方面下些功夫，为今后战事做准备。维修城墙，储备粮食，保养弓驽，招兵买马。
果然没过两个月，75年3月份，窦固大军刚刚撤退，单于就派右谷蠡王，率2万骑兵攻打车师。车师很快战败，后王安得被杀。这些小邦土王，就是这种命运。不投降汉朝，就被汉朝打。刚投降汉朝，就被匈奴杀。兵荒马乱时期，谁也不会知道，自己明天会怎样？
作为负责任的大国，耿恭派去300人救援。不过可以想象，在平原上骑兵作战，本来就是匈奴强项，这点人不够匈奴塞牙缝。
没过两天，地平线上灰土飞扬，匈奴骑兵遮天蔽日，黑压压地围了过来。耿恭领着剩余几百人，与2万匈奴人对峙。
不过攻城守城，却是汉军强项，也是农耕民族特长。攻城守城需要各种高科技，需要大量鲁班式工匠，这是汉人的天赋所在。另外只有固定居民点，才会舍得投巨资建城。像匈奴这种放牧民族，经常换地方睡觉，随地搭个帐篷，外面马车一围，就算是城池了。
汉军由于装备精良，再依靠坚固城池，与匈奴周旋几个月没问题。西汉名将陈汤说过：“胡人兵刃朴钝，弓弩不利，前者五人方当汉兵一人。今闻颇得汉之工巧，然犹三而当一。”过去汉军可以一敌五，现在匈奴也重视科技，也还能以一敌三。而到了成吉思汗时期，蒙古人攻城就很厉害了，投石机、“装甲”车、“装甲”云梯……啥装备都有了。成吉思汗屠城有瘾，但工匠他必须保留。
不过匈奴2万人，自己几百人，人数对比还是有点大。如何才能退敌？耿恭想到三件法宝：强弩、毒药、天神。
当时汉军的弩，比起匈奴的弓，还是先进很多，瞄得准（有瞄准具），射得远（靠双脚上弦）。特别在守城时，还可以用床弩，相当于古代大炮，几个人用绞轮上弦，杀伤距离几百米。当然弩也有弱点，就是上弦比较慢，弩射一发弓射三发。另外马上很颠簸，无法准确瞄准，而弓靠乱射一气，反而更加吓人。所以弩适合步兵、适合阵地战，而弓适合骑兵、适合遭遇战。
耿恭的毒箭哪儿来？他既不是欧阳锋，也不是丁春秋。涂的什么毒药？是一日丧命散，还是含笑半步癫？其实你想多了，就是把箭头插入粪便，然后浸泡一段时间。粪中细菌很容易让伤口感染，一旦感染就基本完蛋。为何要用这样恶心的方式？而不用那些高逼格的毒汁？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毒箭”制作成本太高，而“粪箭”几乎没有成本。古代打仗可不是过家家，动不动就是数十万只箭。如果都一支支涂毒，还得考虑保质期，还不能误伤自己，别的活都不用干了。
因为匈奴人很迷信，所以毒箭加上巫术，效果才能翻倍。匈奴人也喜欢搞生物战，把死尸埋在汉军水源地，导致中原瘟疫流行，但他们并不知道原理，老以为是大神跳的好。有一种说法认为霍去病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英年早逝的。
所以耿恭决定“以驽制弓，以毒攻毒，以巫吓巫”，这是汉代版心理战：以己之长，克敌之短；施加压力，制造紧张；心理暗示，涣散斗志。他让士兵在城头上发出高能警告，“汉军弓箭有天神相助，被射中者必遭灾难。”然后把上千支毒箭射向匈奴。
匈奴骑兵围在几百米外，这是他们的安全距离，一般弓箭有效射程达不到。但是汉军用的是强弩，还是有不少人中箭。中了箭的匈奴人，伤口溃烂，剧痛无比。到了夜晚，哀嚎一片：“汉兵的神，太可怕了！”
这天夜里，恰好暴雨。耿恭乘机带领部下，倾城夜袭敌营。“狂风雷雨黑夜，怒吼惊叫弯刀”，整个一个恐怖大片。匈奴人被杀得懵逼，先是毒箭后是风雷，这是上天的愤怒，还是鬼神的惩罚？他们实在想不到几百人，居然敢出城打两万人，当场溃败，损失惨重。
匈奴信仰萨满教，极端敬畏鬼神。当年抓住苏武牧羊，他们不给食水，本想饿死苏武。结果苏武吃毛喝雪，竟然没有死。匈奴人想不明白，认为必有神明庇佑，不敢继续加害苏武。耿恭几次得手，在他们看来，不是自己无能，而是老天太偏心。
当然，“我灰太狼还会回来的”，2万人打不过几百人，他们也要面子的啊。耿恭也很清楚这事，于是他决定换个好地方，继续和匈奴死耗下去。这个好地方，就是疏勒城。疏勒城前有河流，水源充足；背靠悬崖，地势险要。这是兵法中的“雄城”，比“牝城”不知高到哪里去。
疏勒城在哪里？一般认为在奇台（最近已经撤县建市，在此恭贺）石城子，更可能在吉木萨尔大龙口。还有人认为，是在南疆喀什。喀什当然不可能，相差2000多里，耿恭走不过去。
新疆地名挺坑，重名的特别多。有三个与疏勒有关的地名，疏勒国在喀什，疏勒城在奇台或吉木萨尔，疏勒河在甘肃。有两个轮台，汉朝轮台在今天轮台，唐朝轮台在乌鲁木齐。有两个伊吾，汉唐伊吾是现在哈密伊州区，今天伊吾是哈密伊吾县。有两个鄯善，汉唐鄯善在今天若羌，今天鄯善在吐鲁番。一个好地名，大家都想用。如果你不用，我就借来用。
耿恭一面修缮工事，一面囤积粮食物资，并派范羌南下柳中城，再往南去敦煌，一是领冬天被装，二是报信求援。说白了耿恭很好强，不好意思直接求援，所以说是去领被装。当然，他也做好准备，朝廷不会派人，但只要有冬装，他们还能坚持。
2个月以后，匈奴人又来了，大boss亲自领兵。估计右谷蠡王挨了熊，“饭桶，废物！我去示范一下，怎么踩死他们！”结果匈奴还没摆好pose，耿恭就带40个人冲出来，几百米外就射驽，匈奴受惊而逃，留下一堆尸首。
匈奴人一向简单粗暴，啥事都是不服就干，现在干不动了，只好开始玩阴招。他们派兵到河水上游，筑堤坝改水流。这下耿恭傻眼了，城里的水只够十天。
他们试图挖井，然而没啥卵用。疏勒城建在半山腰，哪儿来的地下水？挖了40米深，没见到一滴水。万般无奈之下，“吏士渴乏，笮马粪汁而饮之。”宁可站着死，也不跪着活。可即使是马粪榨汁，也无法解决水的问题。每天都有人不断死去，这样下去注定全军覆没。
耿恭知道自己快要山穷水尽，想想自己堂堂耿氏三代将门，大伯耿弇一生无一败绩，几个堂兄弟都如此风光，自己竟会落到渴死的地步。耿恭越想越不甘心，于是跪在井旁祷告，祈求天地怜悯。没想过了不久，泉水喷涌而出。此情此景，绝处逢生。将士喜不自禁、齐呼万岁。
耿恭再次开展心理战，士兵大摇大摆站在城头，用水和泥修补城墙。匈奴人大吃一惊，明明河都断了，哪里又有水？难道又是神明？心理再次崩溃，无奈再次撤兵。
为什么能挖出水？因为疏勒城毕竟在河边，底下肯定有蓄水层，就是挖多深的问题。40米挖不到，50米、60米肯定能挖到。
就在耿恭被围疏勒城时，焉耆和龟兹攻打西域都护府，陈睦和几百将士全军覆没。这事说来也是悲剧，不知是窦固没交代清楚，还是陈睦太心慈手软，这几任焉耆王都不是善茬，已杀死但钦、李崇两任西域都护。所以陈睦应向班超学习，一上任先立威，杀死焉耆王，换上自己马仔。也许焉耆王表态挺好，陈睦一看心软了，因此反受其害。
而班超此时远在喀什，将近2000里路，手下就36个人，西域正是大乱，自保已是万幸。当然19年以后，还是班超报的仇。
与此同时，柳中城的关宠，也已被匈奴包围。之前范羌来柳中城，关宠已向朝廷求救。不过等书信到了洛阳，汉明帝已经病重，并于8月份驾崩。这个汉明帝，想当千古二帝，45岁决定征西域，结果48岁就over。
现在朝廷的目光，都紧紧盯着皇位。和国丧相比，和皇位相比，西域一场小仗，几百将士生死，实在微不足道。
车师王已经被杀，你大汉又不来救，于是车师又投降匈奴，还一起来围困耿恭，“实在对不住了，家里还有老婆孩子。”
还好，耿恭也找到外援，她是车师后王遗霜。她的祖先是汉人，对汉军天生亲近。老公又被匈奴杀死，她内心也想报仇。她偷偷给耿恭运粮，但这只是杯水车薪。
于是疏勒城将士们，只好开始吃战马。战马是士兵小伙伴，因为实在没办法，也只能吃马了。因为马没粮吃，很快也会死去。马吃完了，就吃老鼠蜘蛛。然后吃弓驽牛筋，吃盔甲皮革。
匈奴王服了，不想继续耗。于是派来使者，参照李陵待遇，封耿恭为白屋王，选个美女嫁给他。结果耿恭他们，直接杀死使者，在城墙上烤全人，个个两眼放绿光，吃得嘴角流油。匈奴大军寂静无声，盯着耿恭他们吃人，内心一万只草泥马飘过，“这些是人吗？还是食人魔？”他们纯洁的心灵，受到一万点暴击。
1000年之后，这顿少儿不宜的饭，突然出名了。岳飞作为耿恭粉丝，写下慷慨激昂《满江红》：“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对于汉军来说，活下去是第一位的，没法讲究仁义道德。死去的弟兄不能吃，匈奴人总能吃吧！谁让你们和我过不去，非要围困我们。老子吃的就是你，老子一定要活下去！
对于耿恭来说，一方面，他要对得起大汉，要对得起这么多弟兄。另一方面，他不想让母亲失望，不想让耿氏蒙羞，不想被让堂兄弟鄙视。虽然看不到任何希望，虽然活着就是煎熬，但他必须活下去守下去。
三
救援。
万里之外首都洛阳，朝廷正在激烈讨论。国丧办完了，章帝登基了，蛋糕分完了，心里踏实了，大家开始考虑西域问题。
汉章帝刘炟，18岁登基。没想到他爹48岁就挂，所以没什么心理准备。本身性格也温柔，是个和平的鸽派。
第五伦认为，“咱大汉自有国情在此，不玩拯救大兵瑞恩那一套。何况过去这么长时间，耿恭他们都死好几回了。派大军去万里之外收尸，那脑子得进多少水。更何况大军一动，需要很多很多钱。今年各地发生严重旱灾，眼皮底下的事都顾不上。”
杨终说的更直白，“咱们兴师动众搞西域，耗费无数人力物力，却没什么实际的好处。当地民众也不鸟咱们，依我看咱们还是撤吧。”
鲍昱却说：“做人做事要厚道，必须不抛弃不放弃。是中央派他们去征西域，现在打了半截把人扔下不管。对外是纵容柴狼虎豹，对内是伤了将士的心。现在要是不救他们，以后匈奴再卷土重来，都知道陛下不厚道，谁还会为您卖命？”
鲍昱是官场老狐狸，他摸准皇帝的心思，提出一个简便方案：派河西兵马，就近去救援。这个折衷方案，大家一致同意。
于是耿秉屯守酒泉，以防匈奴顺势来袭。酒泉市长秦彭、特派员王蒙，带河西及鄯善部队，共7000多人，前往北疆救援。范羌成担任救援向导，由此成为大片男二号。
他们先是击破匈车联军，转而进攻车师王城，车师再次投降东汉。大军来到柳中城，已是76年正月。关宠他们已在一个月前战死，援军能做的就是为战友收尸。所有人都心灰意冷了，跑了这么远的路，结果还是白来了。
这时已是大雪封山，难道还得越过天山，再走500多里路，去给耿恭他们收尸？王蒙等将领考虑撤军，“你们死了我们很遗憾，可是兄弟我们还想活着。”
关键的时候，范羌很坚决，一定要去救！经过他一再恳求、苦苦哀求，王蒙分兵两千给他，让他们前去疏勒城。在几米深的大雪中，两千勇士艰难行军，他们没有雪橇，也没有冲锋衣，翻过巍峨的天山，终于到达疏勒城。
城外远处有几个匈奴岗哨，而大军已不见踪影，原来匈奴人也在猫冬。范羌他们不禁长舒一口气，证明疏勒城还没被攻破，战友们还活着，自己没有来晚。
范羌率军趁着夜色，偷偷靠近疏勒城。城里听到兵马的声音，以为匈奴人又来进攻，大声呼喊同伴准备战斗。范羌大声呼喊：“大汉派范羌，前来迎接耿校尉！”
耿恭第三次被围后，从八月坚持到第二年正月，军中缺粮又没有过冬衣服。等范羌抵达时，城中只剩下26人。孤军将士没有想到，还有获救的一天，激动拥抱，痛哭流涕。
第二天，26人跟随援军，踏上回家之路。路上依然凶险，不仅大雪肆虐，更有匈奴追兵。他们且战且退，回到玉门关时，26勇士只剩13位。他们衣衫褴褛破碎，瘦得露出根根肋骨，身心留下难以磨灭的创伤，只是眼里还有一种深深的光芒。
中郎将郑众，安排他们洗浴，亲自帮着搓灰，并且上书朝廷：“耿恭以微弱兵力固守孤城，抵抗匈奴数万大军，经年累月，耗尽心力，凿山打井，煮食弓弩，杀伤敌人数以千计，没有使汉朝蒙羞。”
而汉章帝对这些将士，并没表现出特别热情。耿恭、范羌等4人升了一级，其余9人只是调到皇室禁军，也没人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
其实对于耿恭来说，功名已经不重要，能回到自己的家，回到母亲身边，这才最重要。西域两年时间，耗尽他所有精神，对他此刻来说，安宁才最宝贵。
但当他回到家，母亲已经去世。大概这位母亲，在儿子生死未卜时，也在时刻念叨儿子，最终忧郁而死。耿恭卸下功名，为母亲安心守孝。
2年后西北羌人作乱，朝廷再次启用耿恭。耿恭临危赴难，收服诸羌十三部。不过他因为提意见，让上司马防很不高兴，被诬“不抓军事”下狱，皇帝看在耿氏满门忠烈份上，放他一马，贬回原籍，永不叙用。某一年某一天，耿恭静静死在家中，没有官员来慰问，没有媒体来采访，也没人知道他死的时间。
《后汉书》作者范晔，将耿恭与苏武并列，“后览耿恭疏勒之事，喟然不觉涕之无从。”读之沧然泪下，尽是热血忠魂。
当年提携耿恭的窦固，为西域重归东汉统治，也是立下赫赫战功。他后来担任很多要职，但再也没有领兵机会。他获得多次赏赐，但做人一直很低调，经常把钱分给别人，所以平安老死在家。
而他的侄孙窦宪，却是另一种性格。窦宪是窦勋的儿子，和他爹他爷一样，也是京城一霸。虽然有“勒石燕然”之名，还比照霍去病功绩，给自己封了冠军侯。不过他只是名义指挥官，主要负责宣传和后勤。
而实际指挥官，就是副统帅耿秉。公元89年的西征，就是耿秉制定作战计划，与窦宪各领一军出击。第二年东汉再次出击，依然是耿秉制定计划，一线指挥交给他弟耿夔，窦宪连洛阳城门都没有出。
耿秉经过这么多年历练，也从毛头小子成为中年大叔，变得成熟稳重低调，也不愿再与窦宪争功，当然想争也争不过，窦宪可是国舅爷。所以，尽管窦宪被拜为冠军侯，食邑二万户；而耿秉只封美阳侯三千户，并被削去兵权而任光禄勋，但他已经学会了沉默。
耿秉弟弟耿夔，也有盖世奇功。他八百骑深入草原5000里，摧毁匈奴最后一丝希望。又攻入高句丽，大败朝鲜人。但后来也被控告下狱，出狱后就死于家中。耿恭、耿秉、耿夔几兄弟，虽然遭受不公待遇，但耿家将功勋并未就此完结。耿恭的儿子耿溥，在115年讨伐叛羌时阵亡。耿恭的孙子耿晔，击破鲜卑十万大军。耿秉曾孙耿纪，很为曹操倚重，但却忠于大汉，诛杀曹操未遂，结果被灭三族，耿家退出舞台。东汉气数已尽，终于走到尽头。
“三代为将，道家所忌。”名将世家到后来，一般都没好下场。然而耿家N代名将，却世世代代功勋卓著。因为他们以暴制暴，却从不妄杀一人，这才是保家卫国的正义力量！
耿家将不为人所知，但又有什么办法？历史上那些耀眼的光芒，总是集中在窦宪这些装逼高手身上。默默无语的铁血军人，永远都是默默无闻。
往事越千年，秋风今又是。当年的金戈铁马，早已淹没在历史中。现在的西域如此和平与安宁，这就是对铁血军人的最高褒奖。
作者：苏子00 来源：屋脊夜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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