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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年巴金的悲愤:“双百方针”支票该兑现了,这么删文章,是给国家抹黑

2017-07-22 刘青松 点遍青山船头直

巴金手迹


1985年,八十一岁的巴金已经在中国作家协会主席的位子上坐了八年,他晚年最为重要的作品《随想录》,已动笔七年。


这一年1月5日,“尊重文学艺术规律,发扬文艺民主,保证创作自由”,被写进中国作协新章程里,文艺界洋溢着一片感动、兴奋的气氛。巴金出人意料地写了一篇《“创作自由”》:“‘创作自由’不是天赐的,是争取来的……保证代替不了创作,真正的黄金时代的到来还得依靠大量的好作品引路。黄金时代,就是出人、出作品的时代。这样的时代绝不能用盼望、用等待可以迎接来的。”


11月20日,巴金给朋友杨苡写了一封信,信中说:“文代会开完了,有人说并未开得一团和气,倒是一团冷气。开幕前郭玲春(新华社记者——引者注)两次打来电话要我发表意见,我讲了几句,都给删掉了。我讲的无非是几十年前开的“双百方针”的支票应该兑现了。没有社会主义的民主,哪里来的‘齐放’和‘争鸣’?!之类。花了一百几十万,开了这样一个盛会,真是大浪费。我的确感到心痛。”


他又写道,“我不喜欢《家·春·秋》,它应当触及今天的封建主义,可是没有办到。写不下去了。”


巴金:“印在白纸上的黑字是永远揩不掉的。子孙后代是我们真正的裁判官。究竟对什么错误我们应该负责,他们知道,他们不会原谅我们。……想到那些‘斗争’,那些‘运动’,我对自己的表演(即使是不得已而为之吧),也感到恶心,感到羞耻。”

 

写下不去,是巴金晚年常常面对的一个困境。


1978年,日本电影《望乡》在中国上映,这部如实再现二战时期日本妓女命运的作品引起轰动。不过,一些看惯文革八个样板戏的人却无法接受,说它是黄色电影,非禁不可。巴金写了篇《谈〈望乡〉》,当年12月1日在香港《大公报》刚刚为他开设的专栏“随想录”发表。巴金在文中表明态度:“我看放映总比禁止放映好,因为这究竟给我们保全了一点面子……”


尊严,此时的巴金把它看得比什么都重。1979年2月3日的专栏文章《把心交给读者》中,他痛心于自己在文革中失去尊严:“我怎么忘记了当年的承诺?我怎么远离了自己曾经赞美的人格?我怎么失去了自己的头脑,失去了自己的思维,甚至自己的语言?”


专栏刚写了十来篇,就有人说他在香港发表文章犯了错误,有人说他坚持不同政见,有人说“周扬、夏衍、巴金是三个自由化头子”,还有领导说“那个姓巴的最坏”。


“有一天(巴金)正在他的病房里坐着时,有一位‘大人物’推门而入了。他是来探病的,交换了几句普通的问答以后,大人物说,‘我看你还是好好地休息,以后不要再写了。’说完就告辞出去,仿佛特来看病,就是为了说出这两句‘忠告’似的。”作家黄裳在回忆巴金的文章中如是说。


1981年7月底,《大公报》负责人听到北京某个大人物在讲话中提到不要写文革,便把巴金文章《怀念鲁迅先生》中与文革有关、有勾连的句子都删掉了,甚至鲁迅那句“牛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和血”也未幸免,因为牛有可能让人联想到牛棚。


巴金给报社连写三封信表示抗议,认为“这是在我们国家脸上抹黑”。


当年10月13日,巴金见胡耀邦时对他说,对中青年作家,要吸取以前极左的、打棍子的教训,要相信他们。“文艺家受了多年的磨难,应该多鼓励,少批评。”


建立“文革”博物馆,是巴金未了的心愿。他曾对家人说,《随想录》是他的纸上“文革”博物馆


1986年7月29日,巴金在“随想录”专栏的最后一篇《后记》中写道:“我写因为我有话要说,我发表因为我欠债要还。十年浩劫教会一些人习惯于沉默,但十年的血债又压得平时沉默的人发出连声的呼喊。我有一肚皮的话,也有一肚皮的火,还有油锅里反复煎了十年的一身骨头。火不熄灭,话被烧成灰,在心头越积越多,我不把它们倾吐出来,清除干净,就无法不做噩梦,就不能平静地度过我晚年的最后日子,甚至可以说我永远闭不了眼睛。”


生命的最后几年,巴金一直在病床上,依靠插管、鼻饲维持,痛苦不堪。他希望安乐死而不得。在还能够说话的时候,他对家人说:“从现在开始,我为你们而活着。”从此,缄默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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